夜幕微斜,明月西挂,银白的月光洒了一地,照亮了轻菲居的半边庭院。地上树影重重,寂寥无声,偶尔的一声鸣虫叫声透进绿色的窗纱,给无边的夜色带来了无限生机。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支撑起了一张柔软的网,把所有的一切都罩在其中。
朦胧间,一花一木都有了模糊,空蒙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她的细致之处,都保留了她的秘密,有了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聂净尘一只纤手支住了下巴,斜倚在洒满月辉的窗边,对着牙床边那一抹影子轻声问道:“师兄,你说,一千年后还是这一挂无垠的月亮吗?”
沉默良久,一个慵懒至极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一千年后?不知道!”
聂净尘唇边扯出一抹苦笑,是啊,一千年后,他怎么可能知道,连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是多久不是吗?
华灯初上,谁在等着我,我又在等着谁?
一声声的叹息,依然道不出她的心事,痴痴地望着那自古至今一成不变的月亮,月盈月缺,悲欢离合,这其中到底相隔了多少个沧桑岁月,每个岁月都书写着春夏秋冬四字,沧桑到妖。
宇文澈倚在床柱上,凝望窗边聂净尘纤细如蒲柳的身姿,墨发披肩,中衣雪白,黑白分明的冲击使得他有些移不开眼眸,她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方当韶龄,他却觉得她那一声声的叹息,那些愁绪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她竟然问他一千年后的事情,她到底存了怎样的心思?
他喜欢极了惹恼她的神情,娇俏而富有活力,而不是这样的对着月色哀伤……
“咚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打断他们各自的沉思,一切微微有些慌乱。
“谁啊?”聂净尘久不说话的嗓子有些低哑,听起来更像是睡意朦胧,尚未醒转的样子。
“尘儿,是爹爹。”门外的聂文清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扬声回道。“尘儿,爹爹有事与你谈谈。”
“爹爹,有事明天再谈可好?我已经睡下了。”聂净尘想了想,眼下魅夜师兄还在她的房中,虽然他们清白无私,可是若让聂文清看见总归不好。
“尘儿,爹地就只有几句话问你,不会耽误多少时候的。”聂文清似乎铁了心的要与她谈谈了,聂净尘也不好再推脱,爹爹见见女儿实在无可厚非。
“爹爹,那您先等一下。”聂净尘不再辩驳,安静地指挥着她师兄躲藏起来。
宇文澈斜睨了她一眼,审视着眼前的情形,房中是不甚相熟的男子,房外是她的老爹,她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不得不说,他这位小师妹,还真是朵奇葩!
宇文澈也不多言,一转身便跃上了聂净尘的床榻,落下了床幔,盖上了她幽香扑鼻的锦被。
聂净尘见他已掩藏好身形,便随手打开了房门,将聂文清让进了屋子里。
待聂文清坐定,聂净尘缓缓地为他斟了一杯茶送到了他的手里,抬起的莹润的水眸迎上聂文清略带一丝探查的眼睛,轻轻一笑,轻柔地说道。“爹爹,这么晚了,您所为何事?”
“尘儿……”聂文清顿了顿,看向她的眼神里微微有些湿润,他和青儿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已经有另外一个男人在保护着她了。“尘儿,下午的事情,爹爹看见了。”
聂文清说的甚是隐晦,下午的事情?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
猛然间,聂净尘想起了宇文策那有如暴风雨一样热烈激狂的吻。他莫不是说的这件事情?若是父亲看被见了,那么他随行的人呢,是不是全都看见了?
聂净尘思及于此,恨不得将宇文策大卸八块!他不要脸也就罢了,为何每次都要扯上她?
“咳,咳……”聂净尘假意的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这个聂文清真是个老不休,看见就看见吧,还特意跑来说什么!
宇文澈听到聂净尘那不自然的咳嗽声,顿时警觉,这事有猫腻!下午的事情?下午一定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不然聂文清这个老家伙不会不说出来!
“尘儿,爹爹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聂文清也不去看她略带心虚的俏颜,低着头抿着手中的清茶,唉,这大晚上的给他喝茶,这不明白着想让他失眠嘛,聂文清腹诽着。
臭丫头一点不体贴!
“爹爹,尘儿没有什么想法。”聂净尘抬起头来看着紧盯着茶盏的聂文清,一脸的无辜表情,仿佛干那事的人跟不是她!
“什么?”聂文清的声音瞬时高了起来,他的女儿都被占了那么大的便宜,作为当事人的她竟然不想怎么样,还一脸的无辜和不在乎!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她还是他的小尘儿吗?
是了,尘儿真是变了太多了,当他看到那份“敛财计划书”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想法,难道这不是他那个有些懦弱胆小,善良无害的女儿了?她依然温柔善良,却更多了坚强睿智……可是,相貌依然是尘儿的样子,她不是尘儿又是谁!
聂文清略略地压下心中莫名的火气,唉,难道这就是他们年轻人的相处方式,莫不是他已经老了?“尘儿,你怎么能没什么想法啊,你们都那样了……”
聂净尘皱了皱眉头,郁闷非常,聂老爹您能不能别老是重复啊,您还没老呢,怎么就这么絮叨了!难道他非要她说出她是被强吻的那个才肯罢休啊!
这样,很丢面子的好不好!
“爹爹……爹爹,那是个意外啦,您就别想太多了,好不好?”聂净尘没有办法,靠过去拉着聂文清的胳膊来回的晃动着,清澈明亮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软语撒娇着,“尘儿对他真的没什么想法啦,尘儿只想陪着爹爹一辈子呢!”
“意外?会有那么持久激烈的意外!”聂文清根本不相信她的托词,想欺骗他老人家,自己吃的盐比她吃的饭还多呢!聂文清一个不慎,吹胡子瞪眼地一股脑的脱口而出。
聂净尘一下子僵直脖子,一张小嘴眨眼间张成了圆形!这,这聂文清也太豪放了吧!形容词都用的如此贴切!
这父女俩打什么哑谜?又是想法,又是激烈的意外的,这到底是指什么?
躺在床上的宇文澈真是郁闷至极了,他既不能参与他们的谈话,也不能观看他们的表情,这真是要活生生的憋死他啊!
这事宇文澈猜不到,也实在是怪不得他,就算他见识再广博卓越,若不是亲眼说件又有谁会相信一对未婚男女当街拥吻?
“算了,不说这事了。爹爹问你,那天你与康王爷谈话结果怎样?”聂文清一双目光精明的眼眸瞪视着她,这孩子真是不让他省心啊。他有些担忧,但是又莫名的确定她一定不会答应他的求亲的,唉,他就是不太看好宇文轩啊。
“爹爹,别气了嘛,尘儿给爹爹解围,爹爹还没有谢过女儿呢!”聂净尘忽然想起来那天的情形,一抹促狭的笑意闪过,调侃着她的老爹。
“谢什么谢!女儿给爹爹解围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聂文清老脸上神色未变,但话音里却是颇为自豪。“别岔开话题,快说,结果怎样?”
聂文清见她戏谑不语,顿时老脸一红,声音一顿,险些有些挂不住,这个臭丫头,还真是不好糊弄。
“嘿嘿,爹爹脸红了哦!”聂净尘凉凉的说完,看见即将变色的聂文清,万一他恼羞成怒就不好了嘛。
聂净尘顿时话锋一转,“哎呦,爹爹脸红的样子好帅哦,娘亲是不是就这样被爹爹迷住的啊!”
听到这话,聂文清险些恼怒的神情顿时臭屁的一拽,“那是,爹爹年轻时那叫一个俊朗潇洒,风流倜傥,迷得你娘亲拜倒的爹爹无敌的男人魅力之下!”
某老聂臭屁哄哄,恬不知耻啊!
宇文澈一个忍不住,轻笑了了出声……想不到朝堂之上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聂尚书,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啊!看到他们父女二人如此融洽,甚是羡慕,他呢,他的亲人又在哪里?
“谁在笑?”聂文清虽然功夫不是很高,却也是耳聪目明,那低低的一声笑还是让他模模糊糊地听见了!
聂净尘随即压着声音呵呵一笑,小脸上一片谄媚的神色,“这不是尘儿在笑呢,爹爹真是威武啊,年轻时候何止娘亲拜倒在您的石榴裤下,那后面追求的女子都排到吉庆街尾吧?”
聂文清瞪了她一眼,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竟然调侃起她老爹面不改色,没大没小!
“去去去,瞎胡闹!”
“爹爹,谢谢您!”看着他眼中无丝毫质疑的宠爱,聂净尘心中一片柔软,轻轻地靠在他的身边,一种濡慕之恩油然而生。
“真是个傻孩子……尘儿,你与宇文轩是有婚约的,你喜欢他吗?”聂文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他的手宽厚有力,甚是温暖。
“不喜欢。”聂净尘听到这句问话,想都未想脱口而出,那声音说的那叫一个掷地有声,无一丝的迟疑。
“那贤王宇文策呢?”聂文清这个老狐狸乘胜追击,誓不罢休的追问着。势必打破沙锅问到底,确定要把下午的事情弄个清楚明白。
宇文策?这又关大皇兄什么事情?难道他还是忽略她了吗?可是,这一阵子,他可是经常来教导她医术,已经很注意她的情况了,怎么还会有漏网之鱼?
在聂文清的盯视下,聂净尘的水眸有些迷蒙了起来,她想起这些日子里,小世子带给她的那些感动快乐和爱护之意,宇文策的冷情霸道,但是他给她印象里更深的却是他那独有一份的宠爱与呵护……面对他的心绪太复杂了,有时沉溺,有时却又被他气得跳脚,更想起宇文策每每也被自己气的咬牙切齿而又不得不再次放低底线的时候,聂净尘不觉中已经轻笑了出来。
聂文清看着她变幻不定的神色,心中顿时了然,她定然是喜欢那贤王的吧?要不然不会任由他热烈地激吻,此时也不会有如此又爱又恨的着恼模样了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已经老了,不能再事事操心了吧,“尘儿,有事一定要告诉爹爹,爹爹定然站在尘儿这一边,无论任何事。”
聂净尘惊诧的望着他,她都还没给他一个答案呢。只是,她尚未觉察到她的答案全都写在脸上了,以聂文清的阅历,岂会读不懂?
“呃,谢谢……爹爹。”聂净尘磕磕巴巴说了一句,她也弄不清自己说这句是什么意思。
呵呵,他可终于找回这为人父亲的面子了,看着她那不自然的样子,聂文清一下子笑了起来,这丫头也有断弦的时候了?
“尘儿,一年一度的赏菊宴就在半月后了,爹爹会带你们姐妹一起进宫赴宴。这是一千两两银票,给你置办点喜欢的衣物首饰,若是不够,要和爹爹说。”聂文清事无巨细地交代着,生怕委屈了他的宝贝女儿。
接过微微泛黄的银票,听到他殷殷的嘱咐,聂净尘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水汪汪的大眼睛中笼上了一层雾气,她轻轻地拉扯着聂文清的衣袖,“爹爹真讨厌,总是会把尘儿弄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