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凤英一举葬送十数万将士性命的时候才不过二十五岁,虽然年轻却也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十来年了。
他年少成名,轻狂自傲,长到二十五最大的打击不过是父亲去世。钱氏家大业大,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少不了,不过好在他也能勉勉强强的支撑下去。
还有他的妹妹……
妹妹……
提起这两个字钱凤英就心中柔软,他父亲一辈子只得了三个孩子,老二夭折后就只剩下了钱凤英和钱云两个。两人又差着七年的岁数,钱凤英打小就是把钱云当女儿宠着的。本来和父亲千挑万选为钱云早早选中了卫家长子为夫婿,谁知道皇帝却不知从哪儿听说了钱云貌美无双,竟然强将钱云选进后宫。
钱凤英发誓要将钱家发扬光大,成为妹妹坚实的后盾,可是父亲才去他就败了,还是大败、惨败!
更身陷囹圄,恐怕不日就要砍头,还连累得妹妹被打入冷宫。
钱凤英在牢房中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妹妹如何了?她从小娇气,这段时间恐怕吃了不少苦头。
一行人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就在钱凤英的牢房前停住了。
“钱将军!”
钱凤英抬起头,发现来人是兵部尚书周成衍。
“大人!”
“钱将军!”
钱凤英跟这位老头子相见恨晚,涕泪横流。当然了,涕泪横流的是周老尚书,并非钱凤英。
“将军受苦了,此战非你之过,乃是阉党小人陷害所致,想我边关十数万将士,竟然为某些人的私利所葬送,哇啊啊啊啊啊,真是让人痛心疾首!”
“大人……大人,”钱凤英隔着牢房紧紧抓住老尚书的手,“还请冷静,恐怕隔墙有耳!”
老尚书冷哼一声:“放心!况且你我行事坦荡,何必怕他隔墙有耳?”说完又叹了口气,“若是老都督还在……”
钱凤英低下头:“虽有小人作祟,但也逃不脱在下自大轻狂之罪。若父亲大人还在,有他看着,想必也不至于此。”
“诶,说的这是哪里话,”老尚书收拾心情,“如今阉党势大,外有刘德小人,内有贵妃谄媚。此二人欺下瞒上,把持朝政,陛下已经多日未曾早朝。钱将军请万万不可自责,朝廷还需要你们这等英雄才俊鼎力支撑着啊。”
“老大人放心,此次凤英自知难逃一死,绝不会如了阉党的意攀扯他人,”钱凤英‘情真意切’的说,“只是我去了不要紧,却放心不下家人。还要请老大人和阁老帮衬。”
“钱将军何必如此悲观,”周老尚书吹胡子瞪眼,“阁老又岂会眼见着无辜之人平白蒙冤?”
钱凤英摇头叹气:“可陛下不早朝,上的折子定然也是被刘德压下。若家妹未受我连累,倒还可转圜一二,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周成衍露出一个笑容:“此言差矣,自古邪不压正,陛下受奸人蒙蔽,却也有明白之人拨乱反正,莫要忘了,宫中还有太后,并非贵妃一人独大!”
钱凤英这才有些激动:“有几成把握?”
“本来不过三成……”
钱凤英皱眉。
周成衍摸着自己的胡子,笑道:“只是有人却在这紧要关头帮了你我大忙。”
钱凤英抬起头:“谁?”
“鞑靼王子!”
“鞑靼出兵了?!”
“不错,不仅出兵犯境,还笑我朝中无人。一月间连下三关,杀死两名朝廷派去的大将,枭首示众长挂城门。
边关告急了,钱将军!”
周成衍大笑,钱凤英却笑不出来。这个消息不算好,但却是他的救命稻草。
翊坤宫内乐声悠悠,丝竹不断,贵妃程纤脱了鞋,裸着一双玉足躺在榻上。
殿内有宫女数人,都是貌美娇俏,且人人裸足个个着纱,脚腕上还系着小巧的金铃铛。
众女围着一个容貌不错却脚步虚浮的男人,那人蒙着双眼正四处去抓那些衣着轻薄的宫女。
“好哇,待朕捉住你们,定要好好罚罚!”
正说着,抓住了一个宫女的纱裙,男人一用力便把那裙子扯了下来,顿时玉体娇颤,众女惊呼。
男人扯下眼罩哈哈大笑,待要去捉时,那宫女却娇嗔一眼飞快的跑开了。
“陛下,可是要在我这里白日宣银?”
程纤一个眼神过去,顿时酥倒了男人,他走过去,一把抓住程纤娇嫩玉足缓缓向上抚摸。
“爱妃,即使是,朕也只同你一个人这般。”
这便是当今至高无上的皇帝陈甫,端的是厚颜无耻轻佻放荡。
程纤抬起一只脚,不顾风光外泄,轻轻抵在了皇帝陛下的胸口,将他拦住了。
“臣妾忝居贵妃之位,已经惹得朝野中蜚语流言不断,若是再陪陛下嬉笑无忌岂非要人人都指着我的鼻子骂?”
陈甫捉住抵在胸口的白玉足低头一啄,惹得程纤脸带薄怒,这才道:“他们哪里是骂你,这是拐着弯的在骂朕!你一介女儿之身能做什么?左右不过是讽刺朕昏庸无道罢了。”
程纤轻笑:“臣妾无才无德,唯有一点好,便是嫁得如意郎君。他是世间最伟大之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要是这样的夫君还算不上好,那可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陈甫被逗得哈哈大笑,他一把搂过程纤,在她秀发中轻嗅。
“朕是你的好夫君,却不一定是某些人眼中的好君王啊。”
“哦,不知那些人是哪些人?”
“总不过张阁老一行罢了,迂腐学究老生常谈!”
程纤挑眉:“外臣始终是外臣,人人都有小心思,君王的难处他们是看不见的,始终还是些沽名钓誉之徒,哪儿有奴才用得顺手。”
“不错,刘德和王善就非常知情识趣。对了,前儿王善还从外边给朕淘换回来一件新鲜玩意儿,爱妃可要同朕去看看?”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看。”
“诶,爱妃怎么又使性子了?”
“臣妾乐意,您贵为一国之君尚且有无数烦恼,况且臣妾这样的小妇人。”
“哦,何事让贵妃烦心,告诉朕便是了。”
程纤摇头冷笑:“这事儿恐怕陛下也没有办法,还是不说的好。”
“朕偏要要听听!”
“是那钱云,臣妾知晓她年轻貌美又会逢迎,等过得几日陛下气消了,必然还会再召她的。”
陈甫经这么一提醒,不由得回忆起了钱云的美貌与好处,一时有些失神。
“瞧吧,”程纤眉毛一拧,“人还没到跟前呢,就已经是这副做派,等钱氏真的回来了,恐怕这后宫再无我等容身之处。自她进宫,陛下冷落了臣妾多少时日?我与她本就不对付,如今十四、十五又都养在臣妾膝下,若她再得势,只怕以后的日子臣妾便只能有苦难言了。”
陈甫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好生安慰这个最舍不得的女人。
“又说什么胡话,钱凤英葬送十数万将士的性命定然是要砍头问罪的,惠妃……钱氏她又不知收敛,在宫中横行霸道,朕又怎会再让她复位呢?宁中、宁云已经养在你膝下,便是朕的心意,爱妃可千万不能误会朕。”
程纤唉声叹息:“臣妾虽在后宫,可前朝风言风语也并非充耳不闻。钱凤英战败一事不是都传是刘德从中作梗吗?你们男人的事臣妾不甚明白,可是这后宫中倒勉强还不算耳聋眼瞎,陛下便瞧着吧,怕是很快咱们的惠妃娘娘便要重回景仁宫了呢。”
这话说得陈甫摸不着头脑,待要再问,外面的太监却急匆匆的跑进来传话。
“太后召见!”
太后年过六旬却端方雍容,神似玉瓷观音,一脸悲悯与慈悲。
陈甫收拾整齐去了慈宁宫,一进门就看见了这尊活菩萨。
“拜见太后。”
“皇帝免礼。”
“不知太后召见,有何要事?”
老太后皮笑肉不笑:“的确是要事,鞑靼攻打边关,形势危急,不知皇帝有何应对?”
陈甫即使昏庸好色,总还是皇帝,闻言脸色十分不好。
“太后,后宫不得参政,此事儿臣自有主张。”
“皇帝这话是在怪罪哀家了?”
“儿臣不敢。”
老太后冷笑:“我已经白发苍苍,离去见先帝也不远了。只是事情既然捅到哀家面前,是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了!”
“太后……”
“听闻皇帝已有半月不曾早朝,恐怕还不知道这短短十来天,形势已经恶化到了什么程度。皇帝当真要让鞑靼人打到皇城下来,才肯听哀家的话吗?!”
老太后家世显赫,即使皇帝已经即位二十多年,却也无法完全铲除太后一党的势力。平日倒可左耳听右耳出,可太后一旦强硬起来,皇帝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刘德那狗东西,”陈甫怒斥,“朕近日身体不适,他便劝朕少看奏折,朕未听。可翻看了一下,也不过是些陈词滥调,太后如何就急成这样了?”
“哼,鞑靼王子夺下三关,斩杀两员宿将,叫嚷□□无人,已经是骑到咱们头上来了,这还叫陈词滥调、无关紧要?!”
“朕已经再考虑派何人应战了。”
“还用考虑?”老太后冷哼,“鞑靼人冷嘲热讽,说十年前有都督钱威年,十年后有‘鬼凤’钱凤英,可偏偏我朝皇帝昏庸,竟然让最能打的两个一死一下狱!要哀家说,人家说得不错,钱威年征战一生胜多败少,可为常胜将军。其子钱凤英也是少年英豪,除了此次被朝中蝇营狗苟的人算计之外更是从无败绩。除了他,还有谁人能稳我边关?!”
“太后,钱凤英埋葬我朝十数万将士,怎能因为不知哪儿传来的吹捧之语就饶过他去?!”
“皇帝难道没听说戴罪立功这四个字?”
陈甫有所意动,却仍旧犹豫不决。
老太后捂着额头:“皇帝想明白便好,不仅是前朝,还有这后宫中也有人已经被你遗忘多时了。她好时,你道她千好万好,怎么如今一迁怒便把往日恩情全忘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