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越来越多了……
朝堂上又陷入了另一种焦头烂额, 不过这次至少不是因为内斗了。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太子出征已经半年有余,战事陷入了焦灼。朝廷剿得太急, 几路流贼达成了共识, 准备联手对抗朝廷。
不过这一切都跟后宫中大部分的女人没有关系。大部分女人和那天在御花园里被钱云来张嘴的康嫔一样, 所思所想不过是皇帝的恩宠。有孩子的自然也有野心, 可惜能将这种野心用在实际中的少之又少。
最关心战况如何的不过是淑妃, 她乃皇太子生母,子胜则母荣,事关身家性命她在意是正常的。
再就是皇帝贵妃和太后了。皇帝和太子, 你强我弱,你弱我便强。在一方没有压倒性权利的情况下, 两方便一直会是相互依赖又相互警惕的关系。
至于太后……这位每天吃斋念佛的老太太, 要是真的有人相信了她的慈悲为怀不理世事才是傻子。
太后的侄儿替她掌控勇直卫, 可惜那位仁兄运气不好,在皇后一案后就被刘德借机铲除了。太后本就因此元气大伤, 四皇子又被发去外地就藩,更是差点让郑氏一族遭逢灭顶之灾。好在太后人老成精,没有因此昏了头脑,仍旧将勇直卫牢牢抓在手中,这才使得她仍有本钱与皇帝对抗。
接下来的春猎一事, 皇帝和贵妃自取灭亡, 让张阁老不得不称病不朝, 将大部分势力都给了他们那一派的二把手, 也就是卫青林与卫白苏之父。卫家本就和皇帝有嫌隙, 自然不会对皇帝鼎立相助,比起中立的张宸生更加难使唤。
可惜卫白苏为了救钱云来消失半年之久, 他所统领的御林卫已经被皇帝趁机收回了手中。虽然事后让他担任京营统领,却是明升暗降,谁不知道京营根本无人可用?
否则卫家的势力立刻就会到达一个让皇帝心惊胆战的地步。
后来煜王迅速崛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更飞快坐上了诸君之位,让大家手忙脚乱,暂时都腾不出手来收拾其他敌人。
在这其中,钱云来倒真是一枚好用又让几方都无法忽略的棋子。
太后需要她,为了巩固自身,震慑皇帝,同时为郑家为皇后的两个儿子吸引火力争取时机。
钱云来也需要太后来狐假虎威,增加自己让人忌惮的本钱。
若是没有太后鼎立相助,最起码,钱云来对上程纤是不敢那么张狂的。谁让太后地位尊崇,既然是当妈的,自然有压服一众儿孙的天然威望,哪怕只是表面如此。
淑妃需要她,虽然淑妃和她的儿子表现出来的样子并不怎么迫切。
可实际上,这位新上位不过半年有余的太子实在太需要太需要掌握一支能够听从他号令的军队了。
钱云来的哥哥掌兵二十万,钱家又是世代为将,在武将中可谓一呼百应。太子和淑妃自认抓住了钱云来的痛脚,简直就像走夜路捡到一包金子,几乎高兴得快晕过去了。可惜他们也知道钱云来并非唯唯诺诺容易掌控之人,所以一直对她有所防备。
钱云来自然是再三示好,回宫之后也几次三番拜访淑妃,连带她的两个妹妹宁、顺二妃都打好了关系。
上次安宁的事也算钱云来承了顺妃的情,她立刻知恩图报的奉上一个边军将领的位置,让淑妃总算看见了她的‘诚意’也对她略微放松了警惕。
皇帝和程纤自然恨死了钱云来,可即使太后淑妃都站在钱云来那一边,钱云来也并没有太多本钱,这一切说透了也不过是借人家的势,相互成全互为利用罢了。
几方都清楚,这样的关系就像立于悬崖峭壁,稍有大意说不定就会被原本的盟友亲自推下山崖。
太后和淑妃都需要钱云来,可也都忌惮警惕她。
权利的游戏,第一条守则就是——绝不能信任盟友。
人人都将钱云来当做重要棋子,钱云来如今也很乐意当她们的棋子。自从再回皇宫,她的心一天比一天暴怒,一天比一天怨恨,扭曲到她自己都恶心的地步。
如果没有人给她恨,没有目标给她达成,钱云来觉得自己立刻就会疯的。她之所以还能忍耐,就是因为程纤……这个她最恨的女人给了她活下去的动力。
钱云来每天都觉得头很痛,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太后的头痛病。夜里她总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总会出现一个人,不是卫白苏……是他哥哥……
钱云来觉得,或许是钱云回来了,她还没死……
又值六月,京城出了一件人人胆战心惊的大事。人死得太多,埋都埋不过来,终于引起了瘟疫。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宁中念到这一段,不由得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坐在身后的钱云来,“娘,现在的京城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宁中这孩子简直聪明灵秀得让钱云来心惊,她摸了摸他的头。
“差不多吧。”
“娘亲怎么知道?”宁中又问,“您又没见过。”
“见过的,”钱云来的目光有些恍惚,在外面那么长一段时间,这个国家的混乱和颓败已经毫不吝啬的向钱云来展示过了,“外面真的很乱,流氓痞子、强盗路匪,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娘已经见过很多死人了,可是瘟疫之祸……恐怕重于其十倍百倍。”
“娘亲……”宁中肖似钱云来的双眼盯着她,“先生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已经这么乱了,船会翻吗?”
钱云来几乎是悚然一惊:“宁中,这是谁教你的话?”
“是我自己想的,”宁中脸色略有不安,“母……母妃,我说错了吗?”
钱云来仔细的看着她面前的这个孩子:“没有,只是……宁中你太聪明了,娘有些吃惊。”
宁中便略有羞涩的笑了起来。
“好孩子,”钱云来心中柔软忍不住将宁中抱在了怀里,“不管当初……娘亲不后悔生下你们。”
“娘,”宁中扬起小脸,“您今天同我去皇子所见哥哥吗,哥哥最近好像不太开心。”
“今天不行,”钱云来道,“太后有召,小贤子会送你去的,至于你哥哥……等他大一点就会懂事了,宁中不用太担心,娘会努力的。”
“嗯!”
“对了,今天这话可不能在别人面前提起,就算是哥哥也不行。”
“孩儿知道,”宁中点点头,“此言大不敬,会被杀头的。”
钱云来忍不住笑:“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猜的,”宁中道,“治理天下是皇帝的责任,应当……”
“应当怎么样?”钱云来有意考他。
“嗯……明君守始以知万物之源,治纪以知善败之端……嗯,应当赏罚分明,知人善用,轻徭役赋税,修养民息,如此才是一个好皇帝。父皇没能做到,所以我将方才对娘说的话说了出去父皇会生气,父皇生气了就会杀人的。”
“前两句是……韩非子的言论,”钱云来真是惊讶不已,“皇子所已经教这个了吗,是哪位先生教的?”
宁中摇头:“是我偷看先生的书了,他看的和我们学的不一样,宁中好奇就看了一眼也只记住了一句。”
“人小鬼大,”钱云来笑道,“不过宁中还真是聪明啊,也不知道像谁。”
“像娘,”宁中道,“娘就很聪明,看很多书。”
钱云来略有些不好意思:“娘看的都是杂书,还是你聪明,这才几岁啊,已经比你父皇更贤明了,我的宁中要是当皇帝一定是个好皇帝。”
“娘,”宁中的脸都吓白了,他拉着钱云来的袖子,“不能这么说,太子和父皇都会不高兴的。”
钱云来再一次感叹这孩子的早慧和聪颖,便拍拍他的背:“好吧,不说这些了,收拾一下去皇子所吧,好好读书其他的娘会为你们办好的。”
这话简直和普天之下所有温柔的母亲一模一样,小贤子被唤进来时正好听见钱云来的话,不由得感叹——他家的主子如今也只在十五皇子面前才有这难得的温和了。
小贤子带着人将宁中送到了皇子所,留下了五个精心挑选出来的宫女太监跟着,又仔细嘱咐后才回了景仁宫。
宁中一进皇子所宁云就朝他奔来。
“十五……十五!”
“兄长。”
“今儿母妃和安坤带我去祈福,我求了个好符,你快来我给你看。”
宁中好奇的凑过去:“是什么符?”
“小安子装在盒子里了,他们都说是高僧开过光念过咒的。”
“是么?”
“是啊,来……小安子……小安子你死哪儿去了?”
“奴才在这儿呢。”一个小太监抱着一个盒子走过来,这人宁中也熟悉,以前在翊坤宫就一直跟着他和宁云的。
“什么符,还用这么大个盒子装?”宁中问。
“是明光大师的符,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很是有灵性呢。一共有两个,十四皇子一个,已经戴在身上了,这一个是十五皇子的,”小安子说,然后将盒子打开,又拿出一个盒子,“在这里面呢,十五皇子现在戴上还是回景仁宫再戴?”
“回去再……”
“不行,”宁云大叫,“我都戴着了,你也戴上我要看!”
“十四皇子……这恐怕……”跟在宁中身边的小太监一脸为难。
小安子便将盒子合拢,然后递给他。
“咱们各为其主,我也不怪你,只不过这是十四皇子亲自求来的,在寺庙跪了好久呢。小孩子心性,你多担待,拿回去再戴也没甚影响。”
“不,”宁云眉毛一皱,“我跪了那么久这才求来一对,宁中我要和你戴一样的,你戴上啊!”
宁云是个混世魔王,他一闹起来可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宁中被他闹得没办法只能同意了,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仔细查看了一下那符,确定只是普通东西,这才给宁中戴上。
“好了,这下戴上了。”宁中拿起脖子上的符给宁云看。
宁云便喜笑颜开正要凑近看看,却忽然听得一声。
“宁云!”
众人转头一看,眉毛倒竖的安坤公主正站在远处。
“谁准你和这白眼狼来往了,给我过来!”
“姐姐……”
“还不过来!”
宁云看了宁中一眼,又看看远处的安坤。
“祖宗咱们先走吧,”小安子拉着宁云便走,“公主的脾气您也知道,十五皇子却是好说话,下次赔罪就是了。”
宁云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