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陈宁方听完了郑立源‘苦思冥想’出来的大计吓得手中的茶杯都没拿稳, 啪的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大舅舅你别吓我。”
“七皇子怎可如此胆小怕事,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计只要好好计划必然能够成功的!”
“不可, 万万不可!”陈宁方从座椅上站起来, 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不是说好只是逼父皇退位就成了嘛, 怎么就成了逼宫呢?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郑立源恨铁不成钢:“若是不逼宫, 皇帝怎肯退位?七皇子你糊涂啊!”
“可……可, ”陈宁方急得心中难受:“可一开始不是说,咱们守住了京城就不用再怕父皇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啊,”郑立源道, “但凡你皇祖母还安好我们又何至于陷入这样被动的局面。她在就是定海神针,可她不在那些大臣们会全心支持你我吗?怕是消息一传出去人心就得散了大半儿。
皇帝回京已经一月有余, 姑母的病是瞒不了太久了, 我也认真想过, 此计可行,只要周祥布置再有卫家的帮衬应当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才七成?”陈宁方大惊。
“什么事都不会有十足把握的, 七成已然不少,要是卫青林能说动张宸生,几率又大大增加。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皇帝昏庸无道残暴不仁, 除了刘德那些奸佞还有谁真心拥护他呢?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当断则断。若非皇帝手中还握着禁卫, 他早在皇位上坐不稳了。”
“可万一事败……”
郑立源冷哼一声:“若不先下手为强我们的下场也不会好, 皇帝下了什么罪己诏, 又把一切事情推到那妖妃身上,一些老糊涂还以为他是真心悔改。哼, 若是事败,也不过将大好头颅送给他,总好过受这闲气!”
陈宁方心中没有成算,而且勇直卫又在郑立源手中,他说是一个皇子,其实也没什么决断的权利。
“那好吧,只是大舅舅要用什么法子取信父皇呢?”
“这个得一步一步来。”
陈甫在避暑行宫过得还不错,因为程纤自请入寺清修刘德又收敛许多,很多官员不管出于利益还是真的相信了皇帝准备悔改,都慢慢的转变了口风。再加上太后一直未曾露面,已经有消息传说太后病重将逝了。
“这消息可是真的?”陈甫问一旁的刘德。
“千真万确,”刘德回道,“自流贼退去太后一直未曾露面,都是通过王善传递消息。”
“这么说,太后是真不成了?”
“恐怕是这样,”刘德道,“否则太后不可能不出来主持大局。一旦有太后出面,如今的情况定然大不相同,”
陈甫露出一点笑意,又问:“听说张宸生在整治京营?”
“回陛下,确有此事。不过京城被流贼围攻,京营却没有可用之兵……如今流贼退去,整治京营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那京营如今是在谁的手中?”陈甫急忙问。
“刘临香暂且统管着。”
“刘临香?”
陈甫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么个人,他是张宸生那边的人,也有些能耐,只是七年前因为得罪刘德被下狱,一直关在牢房里。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张宸生还记得他。
“张宸生今天派人来了吗?”
刘德摇摇头:“张阁老每日都和群臣在行宫外等待,可从来没派人私下来找过奴婢。”
陈甫冷哼一声:“他这是还怪着朕呢。”
刘德没有接话,因为他一力支持皇帝南下的事情,陈甫如今对他也有些不满,虽然当初最想走的就是皇帝自己,可人最擅长的就是原谅自身。陈甫很轻易的就原谅了自己,而把所有错都怪在了刘德头上。
“近来宫里有什么新消息吗?”陈甫问。
“是有一件事……”刘德犹豫了一下,“据说,七皇子和广利侯有了些口角之争。”
“口角之争,”陈甫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郑家又要玩什么花样?”
“据说七皇子有心来行宫亲迎陛下回宫,可广利侯十分反对。陛下也知道,七皇子不如宁王那般有决断,若说会发生此事,老奴倒是有两分相信的。”
陈宁方什么样陈甫倒是也看在眼里,所谓龙生九子个个不同,陈宁方显然就是那个尤其不同的。没有野心,没有志气,唯唯诺诺胆怯平庸,若非生在帝王家,实在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陈甫冷哼一声:“郑立源此人野心勃勃,当初跟着太后就给朕添了不少麻烦,如今太后身体有恙独剩下老七这一个软脚虾倒更加助长他的气焰了。”
这事虽然让陈甫和刘德都上了心,可也并没讨论多久,毕竟谁也想不到,事情发展得这样快。
三月之后,七皇子陈宁方做了一件大事,他勾结了刘德残余在朝中的势力一起将他母舅广利侯关押进了天牢,然后领着文武百官一起到了京郊皇宫恭请皇帝回宫。
陈甫皱着眉,看着跪在自己脚下战战兢兢瑟瑟发抖的儿子,无论如何不不相信他竟然将郑立源那个老东西给搬倒了。
“皇儿……如何想到这样行事啊?”
陈甫一开口,陈宁方就抖了一下。
“回父皇……”陈宁方回头看了一眼立在自己身后的张宸生卫霖等人这才敢继续回话,“广利侯狼子野心,妄想利用……利用儿臣把持朝政,儿臣虽然无能却也绝不敢同流合污,父皇……父皇您可要相信儿臣的清白啊。”
说到最后一句,这段时间的提心吊胆和心酸委屈一下爆发出来,陈宁方竟然哭得不能自己,身后的几个大臣劝都劝不住。
“好啦,”陈甫颇为嫌弃和无奈的看了这个儿子一眼,本来只有三分信在陈宁方绝不作假的哭哭啼啼中也不由得提高了两分,“堂堂皇子作此妇人态成何体统?”
陈宁方哭出了鼻涕,又羞又窘,立刻以袖掩面深感无颜见人。
见此场面的大臣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陈甫对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犹疑去了大半。
所谓扶不起的阿斗,若要扶陈宁方当皇帝,文武百官还不如捏着鼻子请回陈甫算了。
眼见火候已到,一直站在一边半闭着眼睛充当雕塑的张宸生晃晃悠悠的站了出来,未语先咳。
“阁老可是身体报恙?”陈甫关切的问道。
“回陛下……”张宸生的声音虚弱无力,“臣老了,不中用了,如今是病魔缠身,陛下再不回宫主持大局,臣等恐怕是再难支撑了。”
“诶,阁老说什么话,国朝还需要您这枚定海神针呢,缺了谁也不能缺了您老啊。”
对于陈甫着意讨好,张宸生只是不冷不热的笑笑。
他这副模样让陈甫感到有些下不来台,可也正因为张宸生没有三催四请急不可耐,陈甫和刘德反而更放心了些。
不提春猎一事导致张宸生莫名背锅名声受损,就说皇帝弃城而逃把所有烂摊子全部扔给张宸生一人担着,张宸生要是还能全无芥蒂满心欢喜的想着把陈甫迎回宫去那才叫人放心不下呢。
“父皇,您就回去吧,”陈宁方满心期许的看着陈甫,“儿臣都将大舅舅……哦不,广利侯关起来了,这还……这还不足已证明孩儿的清白吗?父皇您是不知道那些……那些无君无父的东西是如何造谣儿臣的,父皇要是再不回宫,儿臣真的快要被逼死了!”
“胡说些什么,”陈甫怒斥道,“谁能逼你,谁会逼你?朕不回皇宫实在是没有脸面回去,毕竟当初……”
“陛下,”站在陈甫身后的刘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当初的事不过是大势所趋,就连……就连刘公公也不过是为了保我国朝社稷而建议陛下南下,如今流贼去了,陛下也安然无恙,谁知有些见不得社稷安好的乱臣贼子造谣生事,倒是弄得陛下自责不已,下了那劳什子罪己诏,将贵妃娘娘发往皇寺又将一心为国的刘公公发去行宫中最下作的地方,陛下……陛下奴才为您不值啊!”
“狗奴才!”
陈甫大怒,一脚将跪在身前的刘钦一脚踹翻:“谁教你说出这样的话来?贵妃德行有失蛊惑君王,朕念着多年的情分仅仅是让她在佛前恕罪已经是大大的开恩了,至于刘德……他虽然从小伺候朕,可这些年来越发嚣张跋扈,朕也是留不得他了。”
刘钦双眼泪涟涟:“可是陛下……”
“陛下圣明,”陈宁方身后的一个官员突然大呼,“陛下过去被奸佞所蒙蔽,如今幡然醒悟实乃祖宗庇佑社稷之福啊!”
张宸生那一派的人有人轻哼了一声,立刻被对方怒目而视。
陈甫看了张宸生一眼,见他仍旧如入定一般一言不发,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便挥挥手道。
“回宫一事休要再提,你们回去吧,朕已经决心在行宫为清修忏悔,朝中一应事物……既然宁方能担起来,便让他先担着吧。”
“父皇……”陈宁方大哭出声,“万万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