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两个人之间,最残忍的是天各一方,永不相见,可是这一刻,当赵哈尼亲口复述我口中的那句话时,我忽然觉得,其实最残忍的,就是曾经熟悉的了解对方任何一个细节,而后却要看着另外一个人,充斥在他的生活里。
我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赵哈尼见我没说话,这才缓了缓语气,说:“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呢?”
怎么可能呢?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于小贝,你这么着急着跟我保持距离,是因为还怕他生气吗?”
不是害怕他生气,而是担心自己把持不住,害怕自己被心牵着走。
“所以担心我未婚妻伤心难过的话其实都是假的吧?最重要的是,你现在,想抹去过去的一切吗?”
不是的。
“我同意。”
我惊愕的抬起头,盯着赵哈尼的脸,是听到他一字一顿的说:“我同意你的这个决定。”
“好。”
“我会尊重你现在的身份,”赵哈尼继续说,“但是于小贝,你知道吧,有些东西是抹不掉的,你这么紧张的……想要抹掉,你知不知道,会让我误解。”
误解。
“误解你,根本放不下我。”
赵哈尼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双眼,看的我心虚,看的我慌张,而后,我便听到了他的轻笑声:“你想,我和凌沐云都是男人,我这么想,他也会那么想,我误会,他也会误会,所以你根本不了解男人。”
“所以呢?”
“为了不让你的他误会,以后我们还是正常见面吧。你对我没兴趣,我对你……也没兴趣,这样见面,也没什么问题吧?”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还有,”赵哈尼察觉到了我的表情,又说了一句:“我们还是朋友,如果我生活不顺心,找你诉诉苦,也是可以的吧?”
我不想你不顺心。
“你忘了,你被田猩猩欺负的时候,我可是人肉炸弹。”赵哈尼说道这儿露出了一个微笑,说:“到时候,我被欺负了,你可不能不管啊。”
气氛瞬间缓和了许多,我也笑了笑,说:“哪有订了婚之后就说自己生活不和谐的,你这不是诅咒自己吗?”
“我这是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赵哈尼白了我一眼,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安琪呢?”
“她呀,当然是回她该回的地方了,不过于小贝,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你和安琪可不一样。”赵哈尼开了车门,看着我,说:“没男人喜欢自己的女朋友天天去酒吧那种地方瞎玩,明白?”
“明白。”
赵哈尼只把我送到公寓楼下,我笑着跟他的告别,仿佛有回到了最初。
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被他这么一提点,仿佛清楚了。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自己为爱画地为牢,殊不知,能够把心绑起来的,只有自己而已。
是因为他太好了吧,即使我现在有了所谓的男朋友,也担心某一天会把持不住,勾搭别人的未婚夫,这种事情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去做,也明白在道德层面上,任何人都无法接受,可即使如此,我还是担心,心,会流露一切。
现在呢?我们只是朋友,我可以关心他,以朋友的名义。我们不再会有越距的行为,却也会真心对待彼此。
赵哈尼解决了我一大难题,否则,我估计要为这件事郁闷很久。
周一,上班,一早我便去了医院,给凌大叔送了早饭。医生告诉我,大叔下午就可以出院了。我琢磨着要不要请假,凌大叔却大度的告诉我,不需要。
别人生病都有人陪着,出院都有人忙着,我不希望大叔心里有遗憾,只能告诉他,下班之后补上。
凌大叔拉着我的手,笑着问:“怎么补?”
“你想怎么补?”
“我想怎么补,就能怎么补?”
凌大叔这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戏呀?
“好了,不逗你了,晚上去餐厅吃吧,”凌大叔看着我,试探的问了一句,“小贝,能把子皓和他未婚妻也接过来吗?”
我惊愕,生怕又会冒出上次家宴时的情景,顿时十分犹豫。
“上次是我太激动了,小贝,我不该那么冲动,毕竟大家的关系是不争的事实,我不想你因为这个为难,你放心,今天他们过来,我会注意自己的言行的。”凌大叔见我犹豫,又说了两句。
我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只是怕以后我再去赵家会更加为难,索性把赵哈尼接过来,大家缓和缓和关系,不至于日后再闹出事情来。
正如赵哈尼所说的那样,我若不答应,倒反而让他多心了。
“好呀。”
联系赵哈尼的事情并不是我做的,可是一整个下午,我都因为这件事心神不宁,直到小卡提醒我手机响了,我才回过神来。
给我打电话的是凌大叔,他说赵哈尼已经同意了,晚上过来接我。
我轻声应允,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晚上六点半,凌大叔准时过来接我,碰面时我问了他晚餐的情况,他说赵哈尼要去接他的未婚妻,可能要晚点到。
可是没想到的是,人家却比我们先到了。
杨默曦穿着一条真丝连衣裙,将长发挽在脑后,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见面时,她从司机那里拿出了两个精致的手提袋,笑着说:“舅舅,小舅妈,这是我和子皓选的礼物,希望你们能喜欢。”
是小女生的样子。
我瞥了一眼赵哈尼,他微笑的和杨默曦交流了眼神,显然是恋爱中情侣的模样。
礼物收下之后,我们便去了二楼,杨默曦的手一直挽着赵哈尼的胳膊,时不时的会耳语几句。赵哈尼一向绅士,没有回避,也没有更加亲昵。
四个人坐在一块,并不似上次家宴上那样充满着寒暄和小心翼翼,倒是也祥和安宁。
二楼的钢琴师在一旁演奏,浪漫又温馨。
“子皓,这个和我在法国吃的一样,你要不要尝一尝?”杨默曦像个小媳妇似的看着赵哈尼,征询他的意见。
不像我,每次吃饭都自己点,点完了还要赵哈尼和我一起吃。
“你对海鲜过敏吗?”隔了几秒,对面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单吃牛排晚点恐怕会饿,加一份海鲜饭好不好?”
“恩。”赵哈尼简短的回应,我听不出他的情绪。
我的眼睛一直停留在餐谱上,耳朵好像设置了预备性接受讯息的功能,不知道为何,对面两人的声音,总会被大脑接受过来。
“给她来一份玉米浓汤,食物里不要添加胡萝卜,花生酱,”坐在我身旁的凌大叔也开口了,“对了,最新刚推出的那几款也各来一份吧。小贝,还想吃什么吗?”
“那么多,够了吧?”我笑了笑,说:“今天他们是客人。”
“小舅妈,我们都点好了,没想到舅舅对你的喜好这么熟悉呀!”
那天家宴杨默曦并不在场,所以她说这句话,完全是无心的。
我有些担心的看了凌大叔一眼,听到他说:“她呀,我还真不大了解,这些都是上次吃饭子皓提醒我的,说到底,他才是有心人。”
“呵呵,”赵哈尼忽然笑了,看了凌大叔一眼,又看向我,说:“这句话听上去挺奇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小舅妈非分之想呢。”
“赵哈尼……”我急忙提醒,又听到他说:“也难怪,毕竟我们认识的时间长一些嘛,小舅妈,你可得提醒你老公呀,不然,在你那得分,还不如一个外人。”
赵哈尼是笑着说的,杨默曦听了这些话就只当是一个玩笑,可我却心乱如麻。
“子皓说的是,”凌大叔没有生气,忽然拉着我的手,说:“以后我继续努力,争取做个一百分的丈夫,好不好?”
这顿饭吃的我有些许无奈,好在杨默曦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晚饭之后,凌大叔和赵哈尼一起去了酒窖,剩下我和杨默曦两人。
她笑着说:“小舅妈,舅舅看上去冷冰冰的,可对你是真好,好羡慕。”
“还好啦,他呀,看上去冷冰冰的,好在是面冷心热。”我笑着回应了一句,又担心这句话有点炫耀的意思,便说:“子皓也不错呀,你们相处还好吗?”
杨默契撅着嘴,说:“两家人刚见面的时候,我还觉得他挺阳光的,长得帅,说起话来也是彬彬有礼,很难得,所以就同意了婚事。可是……”
我心里一“咯噔”,好奇的看了杨默曦一眼,又听到她说:“原本以为这个人很容易亲近,现在发现,他虽嘻嘻哈哈的,可想走到他心里,还真是难。”
“这……”
“小舅妈,听说你和舅舅是因为子皓才认识的,那你能不能多跟我说点他的事儿,我……我想了解他。”杨默曦说的羞涩,俨然一副陷入爱情里的模样。
“他呀……”被这么一问,一时不会我也说不出来。
“刚才我听你喊他……”杨默曦歪着头看着我,“哈……”
“哦。那是昵称。”我笑着回应,立马转移话题,说:“你们什么时候去拍婚纱照,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呢?”
“这个不确定,我想去巴黎,不过还得看子皓的,他说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这时候楼梯上有了动静,凌大叔和赵哈尼一起走了上来,我还没说话,杨默曦就跑了过去,拉着赵哈尼的手,说:“子皓,小舅妈问我们要去哪里拍结婚照,你是想在国内,还是去国外呀?”
赵哈尼瞥了我一眼,说:“到时候再看吧。”
凌大叔朝我走来,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问:“我们结婚,你想去哪里拍婚纱照?”
“我……”
“算了,这个问题还是留给我想吧,到时候给你做个选择题。”
“我们先回去了。”赵哈尼的声音传了过来,说:“今天晚餐不错,有机会还会再来。”
“随时欢迎。”
“小舅妈,我们下次再来看你!”杨默曦乐呵呵的拉着赵哈尼的手,两人一起下了楼。
送走他们两人后,我忽然心里慌慌的,凌大叔倒是没有受到今天这事的影响,心情俱佳,拉着我去了餐厅后方的花园,我们两肩并肩的坐着,他把我的手捧在手心,说:“小贝,我忽然觉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怎么忽然这么觉得?”
“有你在。”
凌大叔说着话,将我的手放在了他的心口,说:“你看,我的心跳好快。”
我没与他对视,只是靠在了他的肩头,而后听到他说:“小贝,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声。”
“你说。”
“盛大在加州分公司昨天给我发了邀请函,想让我过去看看。”
加州?邀请函,上班吗?
“盛大的吗?”
“恩,”凌大叔应允,说:“待遇方面,没什么问题,唯一一个为题就是,一年当中,回来的次数不足一月。”
原来,这才是重点。
“总部念我在公司辛劳十几年,薪酬方面不是问题。”凌大叔握紧了我的手,说:“小贝,你想去吗?”
“我……”
“我晚上就打电话拒绝掉。”凌大叔斩钉截铁的说,“没有你的地方,我都不想去。”
“不不不,你可以去看看的。这么好的待遇,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我们的关系,还没到了那种我能直接要求他如何如何的地步,“毕竟是个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真心话吗?”
“你去看看嘛,现在竞争那么大,你也不能百分百的确定自己喜欢这份工作,”我认真的说,“但是,如果你没去,你就不知道其中的情况,反正你也不缺机票钱,看看总是好的。”
“财迷样。”凌大叔在我的额头亲了一口,说:“好,明天我过去看看,不过得两三天才能回来,真想把你变成一只小仓鼠。”
“仓鼠?”
“方便放在口袋里,随时都能带在身上。”凌大叔不舍的看着我,说:“我不在,你可得照顾好自己。”
“几点的飞机啊?”
“不用送我,回来时去接我。”凌大叔宠溺的捏了捏我的鼻子,说:“回来之后,我带你去见我妈。”
我看着凌大叔脸上的笑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九月的第一个星期,凌大叔坐上了飞往加州的飞机,我按照他的要求没去送他,却在他登机前发了短信,他走之后,我的生活还是按部就班的进行。日历上显示中秋节快要来临,连平时忙碌的小卡,都在准备回家的礼物,而我还是苦逼的画着素描,每天五十张。
加班是正常事,更让我郁闷的是,最近小卡又给我安排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连样品间的鞋子统计,全都交给我。我名义上是个鞋类设计师,坐的也是设计师的办公室,可是设计这活儿,我压根就没干过,每天就是临摹临摹在临摹。
加班晚了,会和凌大叔在办公室视频,我看他,他看黑屏,每次都郁闷的挠头发,笑的我都不觉得累。
原本第三天应该是大叔回来的日子,可是他突然打来国际长途,告诉我还得多呆几天。
我听着这个消息有些失望,好在我接受能力强,并无特别的失望。
小卡这几天心情好了,也没给我多安排事儿,临下班前跟我说:“于小贝,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明天上交的,除了那五十张的鞋楦图,还有十张coreldraw文件。”
“小卡,为什么多了十张电脑设计图啊?”
“说你笨你还真是不长脑子,明天总监回来,她要亲自过目。你呀,好好表现。”
我惊喜的看着小卡,说:“总监要看图?”
小卡对我抛了个大白眼,说:“该怎么做,你懂的。”
我懂我懂我当然懂,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不把握?
公司电源到晚上十点就会关闭,设计部因为经常加班,就延长到十一点半,我为了节省时间,十一点的时候才离开,打了车回到住处,开了电脑,立即绘图。
画图这件事,对我而言还是得心应手的,毕竟大学这几年,我玩的都是这几个软件,所以一张图基本上也就只需要一个小时,然而我没想到的是,意外发生了。
再我画到第五张图时,电脑忽然死机了。按了重启键,人家黑着一张脸蹲在桌子上,连系统启动的提示都没有。
我看了时间,刚刚过了十二点。
明天这些图总监是要亲自过目的,如果我没有搞定,那她肯定会怀疑我的工作能力,到时候,恐怕小卡会安排更多的杂事给我。
想到这儿,我心里顿感难受,急急忙忙的套了双鞋,拿着资料便下了楼。
只能就近找个网吧通宵了。
这个点了,打车软件上都没几辆车了,我站在小区门口又焦又燥,感觉时间每过去一秒,我离死亡就越近。
这会儿手机响了,我以为是凌大叔的短信,毕竟加州和国内是有时差的,结果点开一看,居然是赵哈尼在微信上发来的信息。
“心情不好,求安慰。”
这个点还不睡觉,果然是任性。
“明天行吗?”
“今天吧。之前你不是说过,会随叫随到的吗?”赵哈尼回微信的速度那叫一个快,末尾还放了一个桑心的表情。
“我……我今天有事。”
“加班?”这家伙真是了解我。
我不想让赵哈尼知道我在外面,就简单的回了个“嗯”字。
而后,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行字,顿时吓着我了。
“加班不在公司,不在住处,在楼下?你别告诉我,加班的任务是喝西北风。”
我在原地转悠了一圈,也没看到赵哈尼的身影,心里越想越不对劲,他明明不在,怎么知道我在楼下?
“我真的是在加班,不说了。”我心里着急,这个时候可不是闲聊的时刻,明早总监还得看图呢。
“于小贝,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一声怒吼传到我的耳旁,我侧过脸,便看到赵哈尼大摇大摆的朝我走来。
现在是凌晨,他怎么在这儿?
“加班?”他问的理直气壮,好像我不安慰他是我故意的。
“我……”
“于小贝,你这人真的是说一套做一套,当初你需要安慰的时候,我可谓夜以继日不辞辛苦,现在你呢?”
“我家电脑坏了!”我瞪了赵哈尼一眼,说:“我在打车,准备去网吧。”
赵哈尼被我镇住了,他瞥了一眼我手上的资料,问:“明天再弄不行吗?”
“明早总监要看。”我低声说了一句,“我不是不安慰你。”
“这是问题的关键吗?问题的关键是,你,于小贝一个女孩子,三更半夜跑出来,你这是给犯罪嫌疑人机会知道吗?”赵哈尼喝了点酒,一句话说完之后,我的鼻尖全是酒精味。
我看着他,没有接话。
“走吧,愣着干什么?”赵哈尼转过身,在前面带路,而后,就到了他的车前。
我惊愕的看着他,说:“你不要命了,喝了那么多居然还开车!你……”
“去我家吧,我电脑都是高配,把你剩下的话省下来还能节省点时间,”赵哈尼说这话,把车钥匙丢给了我,自己坐在了车中。
“朋友之间不应该相互帮忙吗?”赵哈尼见我犹豫,说:“再说了,你那个他又不在国内,没人八卦这件事。”
这家伙,知道我想什么?
不过有句话赵哈尼是没说错的,他的电脑都是高配置,以前没来过楼上,根本不知道这家伙居然用了这么一套价格昂贵的台式机,不像我那电脑,频繁卡机。
不过,这书房的主人呢?睡觉去了?
我环顾着四周,又瞥了眼一旁的书籍,顿时唏嘘一声。
我当然不会觉得赵哈尼这人会高雅到每天看一本书,不过,他表面功夫做得不错。
咦?这个弹弓,怎么这么眼熟?
我的目光落在右手边的书架上,越发觉得这弹弓十分亲切。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这才发现,这东西居然是木制的。从东西的陈色上看,显然已经有了些年份。
这时候门开了,赵哈尼站在门口,见我手里拿着弹弓,迅速的走过来,夺了过去。
“这东西,我好像见过?”
“这……这……”赵哈尼结结巴巴的冒了两个字,惊愕的看着我,问:“你,你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