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欣没有想到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人会是陆离。
她堪堪起身:“你的飞机?”
他却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都错过了。”
宋予欣哑口无言,为了一场告别而错过了离别,她很怀疑陆离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陆离悠悠地在窗前踱步,然后有意无意地抛出一句:“你喜欢荷兰么?”
她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思考了些会儿才道:“我喜欢阿姆斯特丹的人造森林,还有水上巴士。好多年没有见过,倒真的很怀念。”
“那么。”他说,“和我一起回荷兰吧。”
她有些怀疑,究竟是她的听觉出现了问题,还是陆离的大脑卡了壳。
“你说什么?”
“我说和我一起回荷兰,我也喜欢喝你泡的咖啡,看你工作的样子,听你在欧洲的街头说中文。”陆离看着她,目光灼灼,“Doreen,我很感谢你这些年为我做的事情,受的委屈。我不能和你承诺一些什么,我能给你唯一的东西,就是带你走。”
她心里一喜,继而一沉,这种突如其来的慰藉更像是一种感激,掺杂不了任何多余的情谊。
“陆总,谢谢你。”她仰起头,“但是我不想走。”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昨晚我爸说了什么么?”
宋予欣静静地听着。
“许知晴怀孕了,他要把自己名下将近三分之一的股份转给Ryan的孩子。”他坐了下来,在她的床沿上,“临江注定是Ryan的,你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
说到底,他只不过在用利益衡量出关于她未来的最佳方案。宋予欣暗自嗤笑,否则呢?自以为是地臆想他是真的需要她作为一个女人陪在他身边?
“陆总,我在这里待了很多年,不想再走了。”
陆离一怔,他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决然地拒绝,没有余地,也没有分寸。
“谢谢你作为我的上司送我来医院。”她垂下头,他那目光能刺伤人,“一路顺风。”
“你这是下逐客令了?”
宋予欣顿了片刻:“那我能不能再问一句,你为什么要留钥匙给我?”她咽了口唾沫,然后小声地添上,“还有钥匙环。”
“我就是想,总有些带不走的东西,那么在北京,大概也只有你会帮我照顾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你也千万照顾好自己。”他说,“像是照顾我的所有物一样。”
许知晴拿着检查报告,手不住地发抖。
“假孕?”她颤着嗓子。
一旁的医生点点头,面色甚是凝重:“不仅如此,许小姐您的身体并不适合怀孕。”
她倏然起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是不是,经常服用避孕药,而且,量很大?”那医生无奈而惋惜的神情慢慢升起,喟然道,“您之前发生的月经不调,呕吐恶心等等情况,应该也是这个原因。长期服用避孕药物会让*受损,您不只是没有怀孕,而且很难怀孕。”
她拼命摇着头:“我没有,我未婚夫说他想要个孩子,我们从来没有过避孕措施!”
“我只能劝您停止服用类似的药物。”那医生的话有如晴天霹雳,“否则,您可能永远无法受孕。”
许知晴脚下一软,整个人如同抽空一般跌做在冰冷的椅子上。这一下,什么也没有了。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为什么那么快就让这个消息传进了陆家人的耳朵,把自己逼得骑虎难下。
许知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那个房间,她看着手中早已揉成皱褶的检查报告,像是扔一个*一样,狠狠地掷入了医院的垃圾桶。
“陆总,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陆离静静地看着她:“你问。”
“你喜欢安如瑾么?”
他顿了顿,而后璨然地露出一个笑:“喜欢吧,不过也只是那种喜欢罢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小情小爱更重要的事情,我可以喜欢她,也可以牺牲她。”
这就是陆离全部的温柔,好意终是虚妄,左右不过衡量。
宋予欣点点头:“我累了,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嗯。”他没有拒绝这番逐客令,“在你完全好起来之前,我会留在北京。你也不用急着出院,医生说你平时加班熬夜太多,身子很虚,多在医院调养几天。”
她点头。
“那,新年快乐。”
“同乐。”
也许宋予欣真的该快乐,为了他苟延残喘推迟的归期,为了他晃眼的钥匙,为了新年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陆离。
而后,他推门而出。
一月一日的医院走廊并不热闹,陆离抬手看了眼腕表,然后拐上楼梯。
他却陡然发现,前方那个将纸团扔进垃圾桶的人,很像许知晴。
临江在新一年的上班第一天便嘈杂沸腾起来。
婚事将近,陆云开开会都开得有气无力。
“对了,陆总,上次那家经儒公司,已经查出来了。”
这句话让他稍稍振奋了精神:“说一说。”
“这家公司是五年前在河北注册的,以前的名字叫思齐地产投资,后来才改成了经儒。现在的法人我查过了,查不出什么信息。不过有一点,这家公司三年前更换过法人,之前的法人姓安,死在了一场车祸中。”
陆云开一怔,安如瑾的哥哥正是三年前车祸身亡,而至今躺在医院的那个孩子,正是叫做安思齐。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臆想到的,也许是这个姓氏太过敏感而熟识,也许是他最畏惧地便是此事和她扯上是瓜葛。
没想到,梦想成真。
他试探着问:“之前那个法人,叫安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还查出来,同死在那场车祸中的还有他的妻子,另外他的儿子也成了重伤。之后这个案子很快就被定性为普通交通事故给结掉了,我估计,是有人把压了下来。”
于是一切完美地契合上。
陆云开猛然起身。
“陆总您去哪?”
他不答。
他就知道,给他做饭洗衣那么多年的安如瑾,其实还是更喜欢翻云覆雨给人制造麻烦的滋味。
安如瑾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楼下停着他的车。
她绕了一下,从车尾擦过。
没想到这个动作,还是惹开了车门。
西装革履的陆云开从车上下来,双目炯炯,几乎瞅得她无处遁形。
安如瑾没有办法像个没事人一样离开,上楼,开门,然后装作美好的夜晚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还被胡搅蛮缠。
“散伙饭也吃完了,陆总还有事么?”
“我就知道,你送我的结婚礼物不会只是两枚硬币那么简单。”他戏谑地靠在车门上,“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么让人‘惊喜’。”
她皱了皱眉:“什么惊喜?”
“再装就不像了。”
“陆云开,如果你对那两枚硬币很不满意的话,可以还给我。”
“我只是对你后来追加的礼物很不满意。”
“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应该心知肚明吧,怎么,因为我要结婚了,你就这样报复我么?”
她直视着对方:“你够了没有?结婚就这么值得炫耀么?你就一定要不依不饶么?我告诉你陆云开,我知道你要结婚了,我也知道新娘是许知晴。你放心,我一点都不难受,你的婚礼我会按时参加,红包我会包包好,我也不会用任何方式去阻拦这门婚事,等我喝完喜酒,你和我就彻底一刀两断。我这么说,你是不是要安心一点?”
“我不想听你这么说话。”
她感觉腰上一紧,旋即身子已经被迫使着转了个圈,被他死死地抵在车上,一双手腕已被他一只手死死钳在身后。而后男人的温度随之而至。
他紧贴着她,一双深邃的瞳仁在她眼中无止境地放大。
“你既然不难受,不在意,为什么要害临江?”
她赧然着脸,因为这尴尬而暧昧的距离:“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如瑾,如果你告诉我,你策划这样一场商业竞争,是因为你恨我和别的女人结婚,也许我会好过一些。”
她却冷着嗓子:“你好不好过,与我何干?”
然后他侧过头,她感受到属于陆云开的气息喷搏至自己的颈脖,在这样一个冬夜,竟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沉沦并依恋。
“让你说一句你爱我,真的就这么难么?”
“陆云开。”她颤着嗓,忍耐着他的撩拨,“你不觉着你很可笑么?还有十八天,你就要和许知晴结婚了,你现在和别的女人说着什么爱与不爱,你是在宣告陆家二少的花心和博爱么?”
这句话,让他微微松开了一点距离。
陆云开抬起头,直直地凝视着她:“呵,十八天,我都记不得,没想到你数得这么清。”
“因为你们结婚的那天林析想带我去广州做个案子。”她编起谎言一气呵成,“不过可惜了,我答应许知晴要去你们的喜宴。”
“你就是说不出好话。”
他愤愤丢下一句,然后安如瑾感觉侧面的压迫感又一次席卷而上,她的唇齿被蛮横地撬开,陆云开的味道一点点渗了进来。
那还要她怎么说,说她每天掰着手指算,数一场没有指望的覆灭还有几天活日么?
如果人真的可以沉沦,那她愿意,就死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