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来,远处是汽车稀疏的声响,近处是雪粒子打在雨棚和窗户玻璃上的簌簌声。
下雪了。
紧了紧被子又继续睡去,似乎一直是听见窗外的风雪声,半梦半醒的状态。
夜里睡不安稳的日子持续多久了,不甚清楚,这样孤身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她也不甚明了。
天刚蒙蒙亮,她就起床、穿衣、出门。
雪花如细碎的棉花团从空中坠下,万物笼罩在白雪之下,视野格外清晰明亮。
苏臻感觉这白色世界,安静得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心下激动,沿着马路奔跑起来。
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听见雪花“吱吱吱”的破碎声响,鞋子带起的雪花在裤腿边蹦起又落下。
雪花打在帽子上、脸上、衣服上,连睫毛上都铺满薄薄的一层白色。
脸被风刮得通红发疼,身子似乎也要冰冻了。
她不愿意停下奔跑,一直跑,跑到广场上。
眼前的广场一片安静空旷的白,四处逡巡,拾起路边的半截树枝,欣喜地在广场上涂鸦起来。
她画了一个足够大的桃心,在桃心内写上“ZY”,这是她的秘密。
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又在桃心之外的雪地上写了无数个“ZY”,内心期盼他能看见。
多想让他看见……
最后她还写了一句“Do you love me(你爱我吗)?”
仿佛怕被人发现一般,拼命往回家的方向跑,心脏突突跳得厉害。
她不明白为什么,每当自己把那个念头压下去,它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窜出来折磨自己。
求解,求解……难道……
可是君子怎么能夺人之爱,更何况那时好闺蜜的新男友。
如果这种莫名的情绪是一颗小小的火星,她希望它不要燃烧起来,若是这样熄了那就熄了罢。
回到家,打开CD机,房间里飘荡着Mew的那首《symmetry》。
靡靡天籁之音干净如窗外晶莹剔透的雪,一个个音符似一片片雪花飘落到心坎上,用手掌捂着胸口,手指轻轻地打着节拍。
这样的一个早晨,觉得活着也不是一件多么坏的事情,想着前段时间欲出家为尼,她不由暗嘲自己的冲动和愚笨。
“苏臻,下雪了,好大的雪啊,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赵绵绵在电话里感慨。
她故作清淡地回答,“这有什么奇怪,每年都会下雪。”
“苏臻,你怎么了?”赵绵绵在电话那端疑惑。
“什么怎么了?”她的回答苍白空洞。
“我觉得这些日子你怪怪的,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赵绵绵似乎很担心她。
“有吗?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是你变了吧。”她心虚地掩饰一笑。
“那一会儿去shopping(购物)吧,最近商场搞活动,打折。”
她就知道赵绵绵打电话给她准是有事,不是听她念叨,就是陪她购物,“我不想去,衣服还够穿,现在我要节俭。”
“从你口里说出节俭二字,还真令人惊讶。那你要带什么东西吗?我帮你带过来。”
“不用了,谢谢。”她知道赵绵绵的话是礼节上的客套。
挂了电话,她在厨房里捣鼓起早餐,想着:
赵绵绵我们能不能不联系,不见面,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原来再要好的友情,也不敌一个男人啊,不然连朋友都做不了……
她乱七八糟地一顿瞎想。
晕,晕,晕,瞎想什么,什么跟什么。
煎锅的土豆饼散发着诱人香味,要是有人能一起吃早餐那该多好。
“苏臻,下大雪了。出来吧,我带你兜风去。”秦楚打电话来。
“好啊,可我还在做早餐,你吃过了吗?要不过来一起吃?”她翻动着平底锅里的土豆饼,“今天我做了土豆饼,可香了。”
“哇,应该很好吃哦,我马上就到,等我啊。”秦楚兴奋道。
秦楚一进屋就递给她一个瓶子,她接过瓶子用开玩笑的语气问,“这是什么?来就来呗,带什么东西。”
他听了哈哈大笑,因为她几乎不怎么开玩笑。
他也一本正经地配合,回答,“好东西,Baileys(百利甜),你的最爱。”
“这个我没有喝过,牛奶?”必须得说,她风趣起来也不盖的,什么酒她都见过都喝过。
“晕,你就装吧,明明这是酒。”秦楚抬抬眉头故意瞪着她。
“洋酒?洋酒我不要,我不喝洋酒,烈得很。”她继续一本正经玩笑。
“用来配土豆饼,风味一绝。”他晃了晃酒瓶子。
她把早餐端上餐桌,有牛奶,土豆饼,西红柿沙拉,自制剁辣椒。
“哇,真香!我要全部吃光!”秦楚搓了搓手,准备开吃,“等等,我们尝尝Baileys,你家有冰块吗?”他打开Baileys瓶盖。
“我只要一小杯。”苏臻按住酒瓶子示意够了,“早餐我不习惯喝酒,一点点就可以了。”一边说,一边给杯子里加冰块。
“OK,这杯少的是你的,这杯多的是我的。”他把杯子递到她面前。
她看着杯中的巧克力色的液体,放鼻子边嗅了嗅,一股淡淡的巧克力加威士忌的混合复杂气味。
忍不住呷了一口,口味香甜别致,口感香滑纯正,不由赞叹,“哇,好东西,给力。酒精和奶油地完美融合。”
“应该说人民的智慧无穷。人类花了几千万年的时间,爬到食物链顶端,就是为了自己做出最好吃的东西。”
“是,酒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这种巧克力的甜酒更是伟大的创举。” 苏臻有时觉得自己好酒的程度不亚于男人。
俩人一边开吃一边聊天,似乎还是头一回见面,没有聊到赵绵绵,没有聊到感情。
“咦,我突然有个主意。苏臻,不如你开间酒吧……”他一边说,一边笑起来,“每天想喝什么酒,就喝什么酒,那才是你想要的日子。”
“是吗?整个小酒吧?这个……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哦。”她津津有味地嚼着土豆饼,又呷了一口Baileys。
“是,我认为不错,自由,又有关起门来过日子的清闲。”
“好是好,可不知道开酒吧要投入多少钱,门面、装修、库存、周转资金……我怕财力不够。”她隐隐担心。
这些年挣的钱拿来买了房,没有闲钱拿去投资。
“这真不像你……不试怎么知道。”平常都是她宽慰他,今天他倒鼓励起她来,看来付出一定有回报,于人于事皆是。
她沉吟半晌,“那等过完年再说,我现在好好计划计划,考察考察。”
俩人已经吃光盘里的食物。
“还要喝点吗?”他问。
“不了,你也别喝了。”她一边笑着,一边去夺他手里的瓶子。
“好,不喝了。不过苏臻,开酒吧的事,你真可以考虑下。有什么困难,你就告诉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好,我要有什么麻烦和困难一定第一个找你,好兄弟!”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走吧,要不要出去走走,看看雪。”他指了指窗外。
“好。反正在家也是闲着。”她找出外套穿上。
车里放的音乐是《瓦妮莎的微笑》,这音乐让人心情愉悦。
她笑问:“你下载了这曲子?”
“是,感觉音符灵动婉转抓人。”他嘴角噙着笑意。
车子在沿江大道上奔驰,窗外白茫茫一片,穿黄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清理着马路上的积雪。
“我很喜欢坐在车里听音乐,兜风,看着窗外的景色,那个时候心境特别平和。”秦楚说。
苏臻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脑袋一片空白,似乎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他疑惑,“怎么了,不说话?”
“脑袋放空了一下,什么都不想的感觉真好,最害怕胡思乱想。”
“对了,苏臻,要不我们去逛逛商场。给你买几件衣服,快新年了,算是新年礼物。”
“不用,我有衣服穿的,莫名其妙给我买什么衣服,无功不受碌。”
“我们之间还讲功和碌吗?你是我的知心大姐,我还没有给你感谢费呢。哈哈——几件衣服算什么。”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呃……”苏臻苦着脸,思维迟钝,无法接话。
“走吧,去看看,我也很久没有逛街了。也该买新衣服了,却找不到陪伴,今天碰到你,不是正好吗?”他觉得自己理由充分。
车子在百货商场前停下,雪天的风仿佛从地窖里刮出来般栗烈。
俩人一边说着“好冷啊”,一边哆嗦着进了商场。
苏臻买衣服干脆利落,喜欢的才会试,试了可以就买。
当她正准备自己付钱时,秦楚争着帮她付钱,她死活不要他付钱,他却非要给她付钱……
收银员看着他俩一脸无奈,不知道该收谁的钱好。
“苏臻。”
这里都有熟人?
她回头一看,居然是赵绵绵!
世界真的很小。
赵绵绵挽着真命天子钟煜的胳膊,她一向都是这样招摇过市,还略微不满地说,“苏臻,你太不够朋友啦,我约你出来逛街,你不出来,居然和秦楚出来逛街。”
她调侃道,“女人善变嘛,哈哈——”
说话间,秦楚已经帮她买了单。
“我自己买,不要你买,美女,你把钱退给他。”
苏臻着急万分,又和秦楚争执起来。
她和他有意争执没别的,只因为钟煜站一边,一切都被他看见了,他会怎么想?
他到时候还以为自己和秦楚有那个啥啥……如何是好。
如果钟煜不在场,她也就默然接受了,可现实太不凑巧。
“那你们慢慢逛,我们也继续逛,我还想买双靴子。”赵绵绵朝她挥挥手,对秦楚视而不见。
钟煜微笑着朝苏臻挥挥手,她也挥挥手,不过脸上写满尴尬。
“好,再见,有空来我家吃饭。”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句废话。
她和秦楚一边走,一边埋怨,“刚才我该自己买单,你当着赵绵绵帮我买单,她会怎么想?”
“我们是朋友,这有何不可?干嘛要顾及她怎么想?”
“算了,天意,认命……”她隐隐担心钟煜的想法,又转念一想,在乎他的想法做什么,他都有女朋友了。
于是又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和秦楚继续购物。
他买了好些衣服,她也买了好些衣服,都他买的单。
回去的车上,她说,“秦楚,你也该找个女朋友啦,为了赵绵绵你不耽误了自己?”
“我也很想找女朋友,很想不再喜欢绵绵,前提是我要找到个女人来替代她啊。可,太难啦!”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现在也看开了,为了她而苦了自己,不值得,我要争取早日找到女朋友。”
“就是,这天下的女人贤惠的,麻辣的,性感的,可爱的,性格好的,勤快的,节俭的,什么类型没有啊……”苏臻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暗暗叫苦,自己何尝不是一样深陷自己编织的情网。
“那个男人就是她现在的……”秦楚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找出香烟点上,猛吸一口,接着说道,“那是她现在的男朋友吧,我看他俩就好不了多久,你信不信?”
“我看他俩挺般配,看上去感情还蛮好。”
“好个鬼,我看那男的就不是什么好人,花花公子,不知道摧残了多少女人。”秦楚语气有些激动,心里明显不满。
“我倒觉得他挺不错,配得上绵绵。不然绵绵也看不上他。”
“怎么连你也帮他说话,真是不懂你们女人……”秦楚弹了弹手里的烟灰,不屑地吐着烟圈。
“不懂才好,懂了才会痛苦。”
“……”
两人一边随意聊着,一边驱车前行。
窗外的风景,是一成不变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