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10点下高铁,一直走到下午3点过,回家的路还没走到一半,姗姗早已经从刚开始走进大山时的欣喜若狂变得抱怨连天了。
我只好诳她,好歹你总得跟我到婆家报个到吧?这次报了到你以后就可以不来了,再说又不是我要带你到我家的,是你自己天天吵着闹着要我带你到我家的。
说实话,我也不想回家,离我家最近的高铁站打个来回,也得早上五点不到就起床,要不然当天太阳落山前回不了家。
姗姗立马反驳道,我咋知道你们家的这些大山这么难爬?累死我了。哼,早知道打死我我也不跟你来你们家。
我也不甘示弱,说,哼,这些大山不是我们家的,要是这些大山都是我们家的,那我早成为山大王了,还轮得到你来做我媳妇?哎哟,别拧……来,坐这块大石头上吃点东西。
姗姗随我坐到大石头上,接过我递给她的一块面包和一瓶矿泉水。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山,满目苍翠,云雾缭绕。小时候,我经常爬到那些大山里去采蘑菇、采野果。碰到野猪野兔是经常的事,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碰到狗熊或者狼。狗熊贱得很,啥都吃,树根也吃,野果也吃,连蚂蚁也吃。狼只吃活物,而且非得是自己抓到的才吃,野兔啊野鸡啊啥的。所以,在我们山里眼里,狼要高贵得多。遇到狗熊和狼你也不用怕,你只要站着不动,它远远地望见你它就会跑。按照我们山里的说法,狗熊和狼一见你两条腿站着就知道你比它厉害,所以它会先怕你。当然,狗熊也能两条腿站着,但它得四条腿走路,一看你两条腿就能走路,还是怕你。
姗姗扔回面包,抱怨道,哼,难吃死了。呃,到了你们家可有啥好吃的山味儿呀?
歇息了一小会儿,姗姗又站起来跟我走。
一直走到太阳下山,才终于到家,我俩几乎同时远远望见我妈站在屋前院坝里眺望着我俩。我心里好一阵激动,妈,儿子为你带儿媳妇回来了,是个城里妹子,嘿嘿。
走到院坝后,姗姗径直跑向我妈,拉着我妈的手唧唧呱啦说个没完,笑声中滴着蜜。
我站在院坝边,心里得意洋洋,嘿嘿,城里姑娘嘛哪像我们山里姑娘扭扭捏捏羞羞哒哒?可我分明看见姗姗那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贼溜溜地往屋檐下挂着苞谷和院坝里晒着红苕直瞅,那是我妈刚刚打下来的今年的收成。
次日早上醒来,我走到院坝,看见姗姗早已经在院坝里练瑜伽了,双臂倒柱地上,身材若弯弓,若弯月。红红的太阳公公从对面的大山上探出头来,一眼望见姗姗,惊呆了,忘记了再往上爬。
我妈一声召唤,唤姗姗和我去院坝中间早安好的一张小方桌。
姗姗收起弯月,对着太阳公公吐一口长气,停止瑜伽练功。太阳公公也吐一口长气,再次接着往天上爬。
我俩刚一坐下,我妈就从厨房里端来一个大蒸笼。
姗姗欢天喜地一揭开,粉红的脸蛋忽然僵住,惊叫,啊?!
我赶忙低头一看,面包?!
我妈的老脸也羞红了小声地说,我怕你们城里姑娘吃不惯我们山里的粗食,这是娘大前天去城里买回来的,娘怕面包凉了吃了伤胃,今早专门为闺女你蒸了蒸。
我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嚷,妈,面包怎么能蒸?蒸了怎么吃?
怎么不能吃?姗姗立马反击,随手抓起一块面包就往嘴里塞,连连说,好吃,好吃。
面包一蒸,那还叫面包吗?姗姗两只粉嘟嘟的手上沾满了面糊。我看见姗姗那乌溜溜的眼眶里泪水直打转。
在她无声的命令和示范下,我也只得拿起一块面包往嘴里塞。哎,这蒸过的面包咋吃啊?刚咬上一口,那股酸酸的怪味儿就酸得我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没想到姗姗对我眨一眨鬼眼,说,有初恋的味道。我俩相视而笑。我妈也笑,满意地抹着眼泪,嘱咐姗姗,趁热吃,趁热吃。
2018年7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