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夜骤然感到一把冰锥从喉咙口插进去,贯穿了他整个身体,彻骨的寒冷与疼痛。他直直看着独孤玄,漆黑的眸子中有什么东西点点飘落,宛如冰屑。
“师父,这是无极的‘噬心’么?”他面色如雪,却一字字平静地问道。
冷厉的眸子中有黯淡的光芒一闪而过,独孤玄的声音沉了沉,带着西风的肃杀:“不,这是‘噬狂’。”
“夜从未听说过。”
“你不需要听说,只要服下这粒药。”独孤玄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线,却没有看苍夜,而是把目光移向门外,顿一顿,道,“先起来,趴到床上去。”
苍夜默然站起,重新趴回床上,这几个动作牵扯到背上的鞭伤,疼得他冷汗直冒。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表示出来,清冷的目光注视着独孤玄的背影,一言不发。
独孤玄回过身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夜,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看重你甚至超过你师兄。可你太让我失望,也让大王失望。我救你逃离大凤京都时,你曾对我许诺过什么?而你现在又做了什么?”
“师父,夜只是不想连累无辜之人。此事一了,夜自会断绝与南宫雨陌的一切关系。”苍夜说着,眼前掠过南宫雨陌与子湘的影子,他唇边露出一抹萧瑟的笑容,“何况她现在已与襄王在一起,更是与夜无关了。”
独孤玄面色冰冷,沉声斥道:“你心里分明不甘,分明还未斩断对南宫雨陌的情!”他手掌一摊,“这是慢性毒药,如果你从此一心效忠大王,我会每两个月派人送一颗解药给你,你不会毒发。但你若有叛逆之心,我会让你尝够生不如死的滋味!”
苍夜抬头看他,淡淡的日光透过窗棱洒在他脸上,他苍白的面容近乎透明,毫无温度:“是大王的意思,还是师父的意思?”
独孤玄一愣:“……是我的意思,我不想我们无极出现叛徒,不想对不起大王。”
苍夜唇边慢慢露出笑容,伸手把那粒药丸接过,仰头吞了下去。独孤玄及时递上一杯水,苍夜一饮而尽,还给独孤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独孤玄忽然心头一震,这笑容,犹如黑暗中乍放的蔓珠沙华,火一般鲜艳的颜色,带着致命的诱惑,却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悲剧的宿命。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看不懂自己的徒弟。
“师父,大王救夜出火坑,他给了夜第二次生命,夜绝不会背叛大王。”
“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若你三心二意,为师第一个取你性命。”
“有‘噬狂’在夜的身体里,师父还不放心么?”苍夜垂眸,轻轻一笑,那笑容,有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味道。
独孤玄的目光再次暗了暗,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那张岩石般冷硬的脸上绽开丝丝裂纹,可是很快消失不见。他一拂衣袖:“你好好养伤,我让离绪来照顾你。”转身走了两步,又停足,“忘记告诉你,服下此药,切忌动情,一旦动情,你会受到万蚁钻心的疼痛。还有,今日恰逢月半,以后,每两个月的月半,若你不能得到解药,你不仅会尝到焚心之痛,还会噬杀如狂、难以自控。所以,你好自为之吧。”
苍夜身躯一僵,随即应道:“夜铭记在心。”
独孤玄走出院子,见荆离绪青苍色的身影肃立在门口。他唤了声:“离绪。”荆离绪转身:“师父与夜谈完了?”
独孤玄点点头,眼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夜——他变了很多,他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
荆离绪默然,好久才道:“师父,夜与我们是不同类型的人。”
“哦?有什么不同?”
“夜自小与他的母亲在冷宫中长大,她母亲是个温婉多情的女人,虽然夜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可是一个被母爱呵护的孩子,他的心就算受尽风霜雨雪的侵蚀,也不会变成野外的岩石。那段屈辱的经历,只是让他的心灵被扭曲,让他的热情被冰封,可并没有扼杀他善良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