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什么更坏的结局?”我不解,放下筷子望向江树,“再坏,他们也顶多就是像现在我们知道的这样偷窃了工厂的东西。但如果查出来不是,我们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彼此受折磨,相互煎熬。”
江树回望我,漆黑的眼眸里蓦地窜升出一点眩彩,唇角轻轻勾了下,说道:“我怎么没看出你哪里受折磨受煎熬了?你不打算离婚了事,找下家了吗?”
我顿时一噎,装听不懂,拾起筷子继续吃东西。
“杨淇……”沉默了小会后,江树轻声叫了我一声。
我拿筷子的手轻微滞了滞,以示回应,见他皱着眉一脸欲言又止的纠结,遂又继续吃东西。待到我喝完小半碗骨头粥时,他总算纠结完毕,以更轻微的声音,仿佛不想让我听到一样地说:“你不在,我有点想你。”
我陡地懵住,以为自己听错,惊诧地望着他。难以想像他蕴酿的会是这样一句深情又坦诚的告白。
你不在,我有点想你。
这何尝不是我的真心话?我想回应,可刚一张嘴,胃里很不合时宜的翻滚了起来,跟着一声煞风景地“呕”声随之发了出来。我连忙捂住嘴,看江树别扭的脸色一瞬间涨得通红,忙尴尬又抱歉地朝他笑了笑。
江树明显被我这声突如其来又恰到好处的“呕”打击得不轻,目露冷光地盯了我几秒后寒着脸,自嘲道:“我说这话很恶心是吧,我也觉得有点恶心,你就当我没讲过。”完了,他起身,丢下手中不知何时已被揉成一团的餐纸,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我僵着思维好几秒才回转神,跟着想也没想地追了上去,总算在没出餐厅前拉住他,尴尬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刚好那个时候觉得很恶心。”
“哈!”江树一声冷笑,甩开我的手,阴冷着语气:“那你恶心的可真是时候。”
“对不起,我真没那个意思。”我极力辩解。
“是吗?”他语气不善,表情却微微松动。
我点点头,正想应是,陡然感觉刚吃进去的东西,正在胃里源源不断往上回涌,一下就到喉咙眼里。
“呕……”我捂住嘴,顾不得江树惊诧的眼神,慌忙冲向洗手间。
洗手间内,我趴在水池边一阵狂吐,没两下便已眼泪汪汪。江树大概见我不是装的,放下了计较,跟了过来替我拍了几下后背,等我把刚吃进去的那点早餐悉数吐了个干净后,他皱着眉问道:“你还要不要拉肚子?要拉现在拉,别等下上了车难找厕所。”
我掬了捧水漱口,又洗了把脸,听到他这么说,从镜子里白了眼他道:“上吐就一定要下泄吗?”
他反应很快:“不是就更好。”
我拉了张纸擦脸,刚擦完,想吐的感觉又起了来。江树见我表情不对劲,这才多出了抹关切,紧张道:“你还要吐?你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我挥手推开他,扒着洗手盆,照样呕了几声,没呕出个啥,但人舒服了许多。
“你这可能是感冒引起的并发症,我送你去医院看一下。”江树表情认真地说道,见我摇头,俊脸板了起来,微怒道:“你怎么老这样,上次就是硬扛后来高烧到昏迷,你现在还想这样来一次吗?也好,烧死你,我也就解脱了。”
明明是训斥,可我内心已然颤动,嘴上还是强硬地回道:“所以叫你别管我。”
江树噎了下,似乎没想过我会这样不识抬举,忿然地盯了我两秒后,随即冷哼了一声,掉头就走了。
我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餐厅之外,我觉得自己有点作,但又必须这样作,我不想让他更加苦恼。
我回到座位,已经没有半点胃口,但想到我不吃小的就得饿,遂继续吃,直到盘子被我扫光,这才起身离开。
走出酒店,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我裹紧了衣服走到路边挡车,没一下江树那辆车子便在我跟前停了下来。接下来上演了一番当街强抢民女的戏码,江树下了车二话不说地将我塞进车里,怕我趁机下来,忙强调道:“这个地方不让停车。”
我本能地顺从下来,等到车子开动后又后悔不已,江树在前方调转了车头,离我回去的路背道而驰。
“你这是开到哪里去?”我急道,生怕他把我拉去医院。
江树沉默着不做声,可结果,还真不出所料,他径直把车开进了我才从那出来过的医院。
“我早上已经来过了,真的不要紧。”我一下车便强调道。
“你干嘛这么怕来医院?你早上连这并发症也看过了吗?”他扣住我的手腕厉声问,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打量。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他知道了什么,怯着小退了半步,回道:“这不是并发症。”
他看我一眼,忽地笑了笑,说:“我看着也不太像。”说完不等我多想,拖过我号也不挂地上楼。来到一间诊室门口,张口冲医生说道:“我是李医生介绍过来的江树,麻烦你给我看看,她是不是怀孕了?”
我蓦地浑身一震,脑子便短了路,思维一片凌乱,勉强恢复过来后,正想否认,旁边的医生突然道:“你早上不是来过了吗?我不是说了有六周了啊。”
我倏地回头看到早上那个医生,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再看江树,只见他漆黑的眸子此刻竟然有种嗜血的异光,我感冒引起的那点头晕立即无药自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对医生说:“你,你,不会是记错了吧。我,我,没来过。”跟着往诊室门外开溜。
“给我站住!”身后江树猛地大吼了一声。
我本能地停住了脚步。
“胎儿怎么样,正常吗?”江树叫住我后,又放柔了声音问医生,得到答复后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朝我走了过来。
走廊尽头,我低垂着头,设想过千万种他在知道我怀孕后的表情,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样。不见惊喜,不见兴奋,甚至连纠结也没有,只剩我无法面对的愤怒。
“你早就知道了?那你是准备要还是不要?”良久后,江树冷冷地开口。
我的心突然间一空,猛地抬头,哀求地望着他急道:“要,要,我要。”
“你要?”江树质疑,语气冷得令人发怵。
我生怕他逼我放弃,讨好着忙不迭点头。
可江树不吃我这套,瞪着我,眦牙欲裂地陡然暴吼:“你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当我是死的吗?他是你一个人的吗?”
我脑子空白一片,抓着他的手,忍住眼泪急切地辩白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不要他,江树我求求你,把他留给我吧……”
“我看起来像是不要他吗?”江树打断我的话,语气透着不知所谓的诧异,与刚刚的暴怒判若两人。
我愣了愣,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杨淇……”江树唤我一声,见我呆懵,表情闪过一抹抱歉,伸手在我额上摸了摸,目光已不知何时变得温和,他望着我,轻柔地说道:“我恨不能立即替你生病。”
这一瞬间,我的眼泪飙落下来。安定过后的心头突然觉得无比委屈,拿衣袖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吸吸不通畅的鼻子,开始回吼他:“你要你还这样凶我?有哪个要当爸爸的会像你这样,不震惊不兴奋只知道冲我发脾气?孩子在我肚子里,他就是我一个人的……”
我喋喋不休地还回去,江树听了几句话就扑哧一声笑了,伸手过来要替我擦眼泪,被我挥开后,他又不放弃地伸手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震惊不兴奋?我从酒店出来后一想到你那可能是孕吐,整个脚都不听使唤了,急忙往回赶,我生怕你已经走了,更怕你会不要他……”
“我自己的孩子我干嘛不要他?”我嘟囔,蓦地联想到了从前苏瑗打掉的那个孩子,他的害怕并不是没有道理。
江树俊美的脸上浮现过一丝感激与动容,在擦净我脸上的泪痕后,缓缓将我搂进怀里,低低叹道:“谢谢你,杨淇。”
我浑身犹如过电一般发麻,脑子里不断揣摩他的心思,他在谢谢我?谢谢我选择保住了我们的孩子?那他放下了?真这样放下了?还是以后,他还要继续自责?
“那事就那样过去了吗?你不再计较我爸妈对不起你们家的事了?”我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江树身体猛地僵硬,搂着我的手一点点失去力道。
我极度后悔,他是的的确确为有了我们的小孩而高兴而生气,但这一切的前提或许是他出自对另一面的自我麻痹,而我这一提,又将现实残忍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他避不开,又选择不了。
“江树……”我轻轻推开他的手,抬眼望进他无措的双眸里,无比心疼地说道:“我们要不还是离婚吧,以后小孩生下来,你可以来看他……”
“这个主意不错,我孝义两全了。”江树打断我的话,目光阴冷地盯着我,自嘲道。下一瞬却又惩罚般将我拥进怀里,漠然地问我:“那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