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杨圹瞪着双眼,吐出一块葡萄皮,不敢置信道:“你不会是记错了吧,爸妈很恩爱的,否则怎么可能生了我们三个?”
“我也希望是自己记错了,可自从杨絮出生后,他们就经常吵架,有时候还会动手,一定要闹到周围邻居都来劝架才罢手。”说起这些,我又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些片段,情绪渐渐低落。
杨圹还是无法相信,摇着头说:“爸妈每次回来都是恩爱无比的……”
我撇了下唇角,勉强笑了下,说道:“当然,他们不吵架的时候真的很恩爱还很有默契,可就因为相互了解,他们吵起架来往往更容易伤到对方。”
“他们是为了什么而争吵?”
我想了想,皱眉道:“任何一点小事都可以争吵,像是突然间起了兴致一样,某方一张嘴,对方立即就能回敬,一点也不会相让。”
“嗬,这我更不敢相信了,爸爸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你跟杨絮都随他,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不懂包容的男人!”
杨圹依然无法接受我口中那种没由来的争吵,其实要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从前他们的确很相爱的。
我叹了口气,玩笑般说道:“我其实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把爸妈的形象都毁了。不聊这个了,我带你上楼去看看我以前住的那个房间吧,现在还有人住着。”
“行。”杨圹也不愿再提及那些毁记忆的过往,起身在一旁的水龙头边上洗好手,跟着我上楼。
很不巧,房子的主人不在,我们借着一点昏暗的廊灯趴在走道的窗户里大概瞄了几下,正要离开时,突然传来一声怪叫,紧接着一束炽亮的光线便朝我们照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缩到杨圹身边,本能地眯起了眼。那个发着怪叫的人打着高亮的手电筒从走廊另一端慢慢走了过来,近时,我认出了他,竟然是那个假哑巴老人。
老人眯着眼睛将我上下打量了下,然后又看了看我身边的杨圹,脸上表情微微有变,却是一语不发地掉头就走。
杨圹低咒一声,说道:“哪来的老头这么吓人。”
我笑了下,解释道:“他以前是冰冰工厂里的门卫,还曾一声吼叫吓退过两个小偷,刚刚这一下,还真能把心虚的小偷吓跑。”
“那是!”杨圹笑笑,回了一起下楼。
楼下,老人已搬了把椅子在玉兰树下纳凉,见到我们下来,他陡然又暴叫了一声。这回没有吓到我们,杨圹反而笑了,走近过去说:“大爷,您咋还好这口啊。就不怕把人吓出病来找你索赔?”
老人苍老的面孔上生起一点神情,望了望他,又看了看一旁的我,没回答话。却用眼神示意了我一下。
我正纳闷,老人已经起身朝回走。我赶紧跟上,他将我们带到一间房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铺天的馊腐味顿时袭来。他打开灯,等到我们都适应房内晕暗的光线后,他踢了踢进门口摆着的几大袋高档老年人营养品,然后又从老旧的书桌里找出一只装得鼓鼓囊囊的印有某银行标志的信封塞到我手里。
不等我疑惑,他竟然破天荒地、出人意料地开口说话了:“带给江家那小子,叫他再别来找我。”
“这……”我为难了,虽然在看到这些东西时我便想到这可能是江树拿来的,但要我替他带走,且不说我主观上并不愿意,就是客观上现在的情形我也没法替他转交。
“这不太好吧,要不您还是等他下回来时,自己再还给他。”我忙把那只装着厚厚一沓钱的信封往回推。
老人拿手一挡,脸色沉寂了一下,背过身去说道:“我等不了他了,给我带走吧。顺便告诉他,他要的东西叫他别再找了。”然后弓身将脚旁的营养品拎到了门口,顺势又将我们推出去关在了门外。
我与杨圹面面相觑,看着脚下一堆高级营养品,杨圹问:“这是什么情况?江树还会跑这种地方来给一个老头送钱送东西?”
我讪讪,把自己第一次在这碰见江树与老人的事大概说了下。说完后,品鉴会那天我死都想不起的对话内容,这时突然间想了起来。我心里猛地一咯噔,江树在找的东西是江家凉茶的正宗配方?那钟鱼手上的是什么?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但我整个人已然惊怵,浑身长起了鸡皮疙瘩。
杨圹没有留意到我的变化,还在为这堆东西犯难,问道:“怎么办?要怎么处理这堆东西?先带回去,等到时再一起还给他?”
“这是他生意上的事,还是不要拖的好,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自己过来拿。”我说着找出手机给江树打起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多遍才被接通,那边是十分嘈杂的背景声,隐隐有女人的娇笑和类似摇滚歌曲的声音。
“杨淇?”江树发出一声熏醉的喃呢。
我无端想起他上一次烂醉时叫着‘苏瑗,你不懂’的样子,心莫名一紧,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说道:“你来一趟冰冰工厂,老人让你把东西和钱带回去。”
那边好几秒没有发声,我一度以为江树已经醉到醒不过来,正要挂电话时,他又含糊不清地开口了:“杨淇……”
我的心蓦地生疼起来,嚅了嚅唇,想问他在哪里,可看到杨圹正抱着双臂盯着我,便大着声没好气地道:“算了算了,我先替你拿回去,你开完会后来拿。”然后忙不迭挂掉了电话朝杨圹说道:“他在开会,要不先带回去,晚点再叫他过来拿?”
杨圹无所谓地点点头,我们两人拎了个满手,一身大汗地回了家。
后半夜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窗台上,吵得让人睡不着觉。我翻身起来,看到客厅里堆着的那堆营养品,不自觉地又拿出了电话,犹豫了下拔了出去。
响了几遍后,电话便被接通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这位先生的太太吧,你先生在我们酒吧喝醉了,你快来接他一下吧。”紧接着,对方便报出了一个地址,然后还叮嘱:“快点来啊,我们就要打烊了。”
我迟疑了下,搞不懂自己是个什么心态,竟然连睡衣都没换,拿了把伞就往外赶。到达那时,酒吧已经打烊了,一个服务生正在打扫卫生,看到我突然闯进,指了指吧台便道:“你老公在那呢!”
我笑了下,朝吧台走去。
江树趴在吧台上,头压着手,露出小半张发白的侧脸,让人无端感觉到心疼。
“江树。”我摇了摇他,但他仿然无觉,纹丝未动。
“江树。”我大着声又叫了一遍。
那个服务生走了过来,吃力地掺起江树往我身上压,说道:“喝了两瓶纯威士忌呢,要是叫得醒我老早就叫了。你就这样扶走吧,我要关门了。”
我被压得脚步不稳,下意识地扶住江树,连退几步后求道:“帅哥,外头在下雨呢,你替我叫个车行不?”
服务生露了个抓狂的表情,出门去了。
江树本就高大,这会又醉得像是一滩泥,刚一压下来我就有种腰折了的错觉,走出两步后便找不着着力点了,踉踉跄跄一路,终于两人一起跌倒在酒吧门口。
服务生已挡下了车,回头看到我们倒地不动,好说歹说叫上司机一起,冒着小雨把人总算给弄上了车。
我重重吁出一口气,浑身已是半湿,跟师傅说了别墅地址。可这司机担心江树半路会吐,一听要去的地方还挺远,立即建议我们去住附近的酒店。跟着一脚油门,就把我们拉到了附近一家快捷酒店门口,帮忙弄下江树后,立即走了。
经历这一番折腾,江树已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安安静静,压在我的肩上干恶了两声。我吓得一惊,忙将手中的伞给丢了,扳过他的头说:“马上到了,你可别吐!”
“咯……”江树适时地打了个酒嗝,像是对我回应一样。
我叹了口气,拼了老命地扶着他往酒店走。几步之后,脚下一滑,差点两人又跌倒。我忙将他整个抱住,停下来歇了口气,等摆好姿式继续前行时突然听到他一声醉喃:“杨淇……”
我怔了下,看他闭着眼,一脸醉态,不由叹道:“是,我是杨淇,快走好不好。”跟着继续用力,可他这下竟然有意识地不动了。我又试了两下,还是如此,不由地泄了气,抬头正要冲他吼,却见他正半睁着眼愣愣地望着我。
我顿时心乱了节奏,对视几秒后,撇过视线道:“你酒醒了是吧,那你自己走吧。”然后松开了手,转身就走,可下一瞬又转了过来,伸手扶住了直往下掉的他。
江树被我扶住,脸上闪过一丝迷朦的笑意,压在我的肩上又打了一个酒嗝,含糊不清地开口说道:“骗子,你怎么会来?”
“你说谁是骗子?”我反驳,下一秒就想起了苏瑗,心里一阵猛堵,用力将他一推,怒道:“你看清楚我是谁了。我是骗子吗?我骗过你吗?”
江树跌撞地后退两步,抓住身后的路灯竿,稳下了脚步,又眯着眼将我打量了下,蓦地一笑,说:“没错,你是杨淇,骗子杨淇。说过最害怕离婚,却天天吵着要跟我离婚的杨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