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喧闹的街市,我所住的小区已近在眼前。我一路麻木的心绪在面对万家灯火的小区窗户时渐渐转醒。
除了江树,我还有杨圹和杨絮。除了爱情,我还有亲情和友情。
回头,钟鱼看我的眼神将我深深触动,这一瞬,我恍然领悟我们之间变的那个人或许并不是他,而是我。我沉默地接受了他的离开,将他钉在了背叛感情的罗马柱上,自己却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后来的婚姻,接受了江树对我无爱的占有,沉沦在对江树的幻想之中,忽略了转身之距那个一直以来企图挽回我的他。
两年时光,沧海桑田,我再回不到只属于钟鱼的氧气。
“回去吧钟鱼,我也要上楼了,我向陈枭保证过明天起再不会迟到。”我说。
钟鱼微微一笑,点头说:“这样好。别多想早点休息,再见。”
“再见。”我朝他挥手,看他一步步走远,路灯将他高挑的背影拉得时长时短,一如从前他走过校园小路时的身影。
我站在原地,脑子突然间空白,待到他消失不见时,我放声大喊:“我会离婚的。”跟着眼泪簌簌落下,像是对自己的一种警示,一声声不断重复:“我会离婚的,我会离婚的……”
良久,我转身朝向出租房所在的单元楼道,几步之外的距离,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默在路灯之下,影子被缩成脚下一点,几只飞蛾围在他的身边。他看到我转身,冷峻的面庞突然一笑,带出一股令人发怵的霸道气息。
我顿了下脚步,心头有一丝诧异,转而又释然,他说过,应酬完了要接我回家。我笑了笑,迎上他说道:“你应酬完了?”
江树僵着脖子点头。
“那正好,上楼来吧,我们把协议签了,别再拖了。”
“你什么意思?”江树嘴角轻轻一勾,眼神顷刻间变冷,如同覆了一层寒冰。
“就你听到的意思,我们离婚。”我平静地说,目光自他身上转过,看向漆黑的单元楼梯口。
江树轻呵了一声,像是不满我说风就是雨的转变,瞪着愤怒的双眸嘲讽道:“杨淇你在耍我玩么?你闲着无聊就闹一出,闹腻了又贴过来哄我一把,你当我是什么了?”
我无语以对,站在他的角度看我反复不定的举动,似乎的确是这样。我陡然觉得无趣,甚至提不起争吵的力气,原来我这阵子的纠结在他眼里仅仅只是闲着无聊。
我退后半步,对着他深深地弯下腰:“对不起,我这次并不是闲得无聊,我说的是真的。”
江树忡了下,猛地出手将我拽起,愤怒到呲牙欲裂,语气冲道:“你到底什么意思?钟鱼跟你说什么了?你们为何会一起回来,你冲着他喊要离婚,你是打算重拾旧爱了?”
“你别把自己的问题推到他人身上!”我挣开他,语气难得的冷静,见他怔然,又道:“你应该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你做过什么自己应该最清楚。”
“我……”江树噎了下。
我轻轻笑了:“江树,上来签字吧。”说完,自顾自地进入漆黑的楼道口。
片刻,江树追上,在家门口将我挡下:“我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事,晚上我是见了苏瑗,可我们谈论的绝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跟她提了分手,她拍完这部戏就会出国……”
我抑止不住地笑了笑,对他的话竟提不起半点剖析的心思,找出钥匙去开门。没一下,门从里头开了,杨圹拉着门看到我脸色缓和了下,看到江树眉头又皱了一下,不悦地我问:“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上来签个字,签好字他就走。”我面无表情地进门,从卧室找出最初打印出来的那份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协议,递给客厅里僵着脸,呼吸加重的江树。
“我后来的那份上向你要了钱,既然你替杨絮付了住院费,那也算是给了我了。这是最开始的那一份,我不要你的何任东西,你干脆利落一点。”我说着将协议往桌上一摆,压上一支水笔,僵冷着站在一旁。
江树看都没看,扭头却朝杨圹打起了亲情牌:“大哥,你劝劝杨淇,我是真心想跟她过的,今早我俩还说好不离婚,要好好过的。”
杨圹一直以来不太赞同我离婚,听到江树这样恳求,表情微微松动了一下。我忙抢先道:“哥哥,你妹妹不是个疯子,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别听他的。”
杨圹面露为难,看看我又看看江树,末了叹了口气一句话都没说,回了自己房间。
客厅里江树与我对峙,久到我不耐烦了,便说:“你若不签也没关系,我会直接起诉。你与苏瑗的事,在整个a市都不是什么秘密,我有绝对的胜算。”
江树脸色有几分颓败,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拉过我正要开口时,杨圹房间的门陡然开了,杨圹站在房内纠结地喊了一声:“杨淇,电话。”
我恰好甩开江树,提起发麻的腿,走过去接了起来。
“氧气,我的车钥匙在你那吗?”钟鱼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会我在这?我没拿。”我愣了下,回道。
钟鱼又说:“路上我给你拎过包,是不是我当时顺手放你包里了?你要不去帮我看一下?”
我应了声好,顺手拿过沙发上的包,翻了两下并没有看到他的钥匙,反而从包里摸出了一个某品牌首饰的盒子。我心一怔,本能地去质问,却恍然想到了呆立一旁不肯签字的江树。
“我没找到你的车钥匙,不过你送我的礼物我看到了。谢谢。”我平静地说道。
钟鱼低声笑了,怂恿道:“试一下。”
我迟疑了下,眼角余光瞥到江树握得青筋暴跳的拳头,说道:“洗好澡我会试的。”
“那好,多戴戴,你戴上一定很好看。”
“好,我会的,……,再见。”我挂下电话,将盒子塞回包里。
抬眸,江树眼里已多了一份受伤的绝然,除了眼神,没有任何表情。
“签好了把你自己的那份带走,我们尽快抽时间把手续办了。”我说完拎起包从他身边走过。
他冷不丁一把扣在我的手腕,夺过我手里的包,翻出刚才那只盒子狠狠一下砸在脚下,一条深蓝色的宝石项链顿时从盒中飞出,撞向了地面,最大的那颗碎得辩不清原来的模样。
“我这就给你签字,但离婚之前,请你谨记自己的身份,否则我不保证你的后果是不是会跟它一样!”江树一身戾气,咬着牙说完,俯身抓起桌上的笔,在男方签名处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末了抽过一张捏成一团,甩门下楼。
我盯着桌上完整的协议,再看看地上碎裂的宝石项链,突然间觉得一阵轻松一阵疲惫。
杨圹走出来,替我收起桌上的协议,又弯身一点点收拾起地上的残骸,末了拍着我的肩膀说:“这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跟江树离了后,咱也别招惹钟鱼,哥哥陪你换个城市,重头开始,一起打拼吧。”
我点点头:“等我做完今年吧,换个地方总不能身无分文。”
杨圹叹道:“我们有两间祖宅,如果不回老家住,可以把它卖了,十来万还是有的。”
“爸妈不会原谅我们的。”我不觉苦笑,突然发现自己名牌包裹之下,其实是一贫如洗的身家。
“他们会的。”杨圹坚定地说。
“那等中秋时,回去打听下吧,有谁要。”
杨圹嗯了一声,脸色隐有几分难过。我催促他去睡,自己进了浴室洗了个澡,躺到床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我对着镜子将自己拾掇得整整齐齐,踩着市区早高峰的节奏与千千万万人一样,挤公交赶地铁,一路匆忙地到公司。
陈枭赞道:“今天这才是上班的样。”
我笑着讨工作:“你今天上哪洽谈业务?带上我一起吧。”
“这么着急?”
“是啊,早点转正可以加薪拿提成。”
陈枭摇着头笑了,上午便带着我出现在a市另一座地标性建筑物里。我见识了陈枭的圆滑与世故,城腑与谋略,真正意义地领略嘴皮子工夫是门多么深奥的学科。
从地标建筑出来,我们一起吃中饭,陈枭给我讲了些公司业务上的现况,我察觉到他是真心想要教我,并没有因为我与江树关系的破裂而对我心存疏远,不禁暗暗感激,忍不住就感叹道:“领导,我什么都不懂,让你这样手把手教我,真是过意不去。”
陈枭笑了下,诚实地说道:“商人逐利,我教你也只是赌你能回报我。”
“我会好好学的,将来回报你。”我笑。
陈枭却道:“你不用等将来,现在就可以回报我。钟鱼他一直希望你能加入到这次合作案中。”
我怔了怔,心里头恍然想到了‘杨树’。
陈枭又说:“我知道你对杨树有感情,甚至亲自策划了‘杨树’的包装,但既然离婚了,有些东西总归要放下。钟鱼这个合作案对于一个新人来讲,很适合观摩学习,我不强迫你参与,但我期望你能关注。否则,钟鱼时不时提起,我也不太好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