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样做了多久,脑中还想着刚才的事,便听到耳中传来了逐渐变大的脚步声,我抬起头看向声音的出处,发现唐生正皱眉看着我,慢慢走过来,手里拿还着一个粉红色的保温杯,目测,是我的。
他在我的注视下,走到我身旁的椅子坐下,我看着他皱着眉头打量着我,看着他将手中的水杯的杯盖扭开,看着他不发一语把水杯递给我,慢慢的感到,心里的不知所措在渐渐消融。
“打过针了?”耳边传来他低声的询问。
我无所谓的笑笑,“还没呢?”
他眉头皱得更厉害,“还不快去,拖什么,拖着等死吗?”
我实在看不下去,伸出手轻抚他的眉头,微笑着开口:“别老说死不死的,平时工作还没说够吗?”不等他回答,又说:“老皱着个眉头装老成,刚才可是有个小孩叫我姐姐,而叫你叔叔。”
他闻言,眉头渐松,面色稍愈,从脸上拿下我的,然后握住,没放开。沉吟了一会,又开口道:“那不挺好,我就可以过一把老牛吃嫩草的瘾了。”
见他少见的开玩笑,我有些意外,打趣道:“你可悠着点,我可不想以后出去,被别人说,拐了个沧桑大叔。”
他总算是笑了起来,我回想回来以后他屈指可数的几次笑,心下一片怅然,这个男人,过得太幸苦了。
我打开保温杯,吹了吹蕴蕴的热气,小心的喝了一口,驱散了一些周身的冰寒,看他嘴唇也有些感,将水递到他嘴边。
他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还是说道:“明天护士长上班了,还是让她给你打一针,你不能总这么大大咧咧的,小心点也不会少块肉。”复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刚刚在病房里,是不是撞到了?“
我惊讶于他在急救还能注意到周围情况,而经他一提醒才突然感到,后腰真是痛啊。瞥了瞥嘴说道:“被一个小孩推了一把,后腰撞桌子角了。”侧着身子背对着他,扶着腰委屈的说道:“真是疼啊,来,给揉揉。”
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在了腰上的痛处,轻轻的揉着,过来一会儿又听见他问道:“那干嘛要追出去?”
我一愣,又想起刚才的事,悻悻然开口道:“是患者的妹妹,巡房的时候碰到她孤零零地蹲在他哥哥病房门口,好像家里人不让她来探病,这次私自过来的,让我给开门。”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当时听到房里有动静,我一时着急就没顾得上,让她进来看见了他哥哥的情况,刚刚追出来就是为了安抚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估摸着,明天家属再过来可能得说这件事。”
他闻言停了手,我顺势坐正,看到他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家属来了?”
“恩,来接那个小女孩。”
“你没跟他们说他们儿子的情况?”
我无奈道:“说了啊~”
“那他们?”
“恩,还是走了。”
长长的沉默之后,我叹了口气:“他们甚至还没听我讲完病情,听说啊,他们女儿现在可比以前忙多了。”说到这儿觉得心中愈加的憋闷,“你说,连我们这些陌不相干的人,都在绞尽脑汁,不顾一切的救他们的孩子。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了?”
他闻言转过头看着我,“你想说什么?觉得不值得吗?”
我没敢回答,但还是默认了。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刻意压了压情绪说道:“你得明确,你从踏入医学院那天开始,不顾一切的拯救病患就是你的天职。他的父母怎么对他,关你什么事,轮得到觉得不值?”
我感到十分委屈,喃喃道:“你凶什么嘛,我是觉得,既然我拥有的专业知识,既不能总算拯救病患,也不能随意判断病患的生死,那我还能做什么?”
他脸色稍霁,看着我的眼神晦暗不明,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我们还可以,做个医生。”
感染了狂犬病的小男孩在当日正午时分呼出了他这短暂一生的最后一口气,当时,他的父亲正姗姗来迟的出现在急诊室大厅。
在有了足够光线的此前被当作暗室的病房里,看见自己儿子临死前狰狞的样子时,这个因常日劳作而越发沧桑的男子,黝黑的脸上却看出不悲喜。
我不知道他的一脸木然到底包含了什么,是不是有遗憾,是不是有悲伤,还是觉得,终于解脱了?
写完这个孩子病历的最后一页,我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入目却只见一片灰蒙,这是城市的常态,只是不知这俯视着城市的苍穹是否能透过那层浓雾,看到这里,又一个幼小的生命,就此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