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樱一觉醒来,也不知是何时辰,估摸着大概又过去一两天了吧,伤口大都已结痂,烧也退烬了。只听那紧锁的门再次“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大概二十出头的大个宫女探了个脑袋,将一盘清粥放在地上,转身急急退出。
“哎,等等,今天怎么不是紫桑了?”原想若是紫桑来了,再帮着自己上上药膏。
哪知那宫女如遇毒蛇猛兽般惊恐,慌慌张将门紧紧锁上,一溜烟就没了声息。屋里好容易亮了那一刻刻,又再度漆黑一片。夏子樱郁闷地摇了摇头,脑袋里不自禁冒出现代的手电来,于是猛然想起自己包裹里还藏着两颗点火石。
喜孜孜摸索出来,一个劲打着,借着那一刹那一刹那的星火,看到角落里废弃的桌上有一掌破旧的油灯,忍痛挪了过去,如获至宝般捧在手心。这下好了,至少能增加些微弱光芒,心下安定不少。借着那朦胧灯光,狼吞虎咽喝下那碗清粥,努力给自己上了药粉,便闭目思考起来。
当下想要立刻逃跑看来是不可能了,宫里戒备深严,自己那点拳脚功夫,原本就只学了个皮毛,对付宫女太监倒没啥,但却放不倒半个侍卫。那无赖陌凌,一个连名字都说谎的小人,定是不可指望的;师兄跑得没影了,也没可能会来救自己,看来只好死皮赖脸先混着,若能寻着机会走了是最好。反正再怎么着也不能把自己在古代混死!
打开包裹,将碎了的瓷瓶片片捡了扔开,然后扯下一片布条,撕成小块块,将各类药丸分开包好,两本笔记塞进怀里。整理完这些忽然便觉得轻松起来,哼着歌儿闭目养神。
门却“砰”一声被撞开。
“呵,‘歇’了三五天,看来恢复得不错。竟然还点着灯……别以为本宫会这样白白养着你,明日起泰宁宫的扫地活儿就是你的,但凡见到有一处不清洁的,便拿你是问……本公主的手段你也不是没见识过!”千浩雪原以为定会十分解气地看到一个虚弱憔悴、期期艾艾的可怜小贱人,却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还有心情哼曲儿,心里无端又升出一股怒火,越发恨得不行。
“公主殿下,您大概是误会了。我和那什么凌的什么关系也没有,是他用剑逼着我助他逃跑的,我原本就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夏子樱并不想再惹怒这个蛇蝎般的美女,耐心解释着,存着一线希望她能发发慈悲放了自己。
“呵,谁亲口说的你们同睡一张床?告诉你!凌哥哥只能是我的,谁沾了他我都绝不轻饶!!”原本没提起陌凌倒还好,此刻怒火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那也是他用剑逼着我的……他怕我拿了钱逃跑……”
“啪”,一个巴掌又盖了下来!“用剑逼你?你当自己天姿国色吗?恐怕骨子里本就是个放荡角色吧!传令下去,就让这小贱人今后每晚睡太监房,看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门外雪芳“啊——”了半句,忙急急道了声“是”,只怕应声晚了自己也得跟着受罚。公主自小天之娇女,在她眼里,所有奴才的命都是贱如草芥。可是让一个年轻少女睡太监房,还真真是有点过分……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便自去吩咐了。
夏子樱在雪芳的带领下,走进太监们的大通铺。此刻太监们倒是都出去伺候了,若大的屋子里空荡荡得可以听到回声。
雪芳斜眼看了看那一脸茫然的女子,扔过一套蓝黑色粗布长布衫,那是低等太监的制服,叮嘱了一句:“趁没人换上,稍候给你交代活儿。”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趁着没人,夏子樱匆匆忙换上衣服,将那些零碎物件塞进兜进,便哈下腰道:“姐姐,我该干点啥?”
雪芳反感地皱了皱眉头,“在宫里,所有奴才都必须自称‘奴婢’!”
“可是……”可是,自己本就不是宫里的奴才,凭什么呀?后半句卡在喉咙里,踌躇着不敢说出口,害怕再遭来祸端。
“没有可是!跟着过来吧!”雪芳一脸愠怒,公主不在时,她最喜欢的就是学着公主的口气吆喝比自己地位低的小奴才们,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
好吧,好吧,奴婢就奴婢,当自己在演电视剧好了。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夏子樱自我安慰着,便跟了过去。
“看这边,泰宁宫前这块空地和园子是每日必须清扫干净的,否则让别宫里的瞧见了笑话。那边那个拐角,一定要注意不留一点垃圾……”一路哈个脑袋跟着雪芳到处瞧,只听她一人趾高气扬在唠叨:“亭子那块也是,时时得注意!公主是极爱干净之人,我不知你是什么身份,穿上这身衣裳,你就是这宫里奴才,干不好了公主命我责罚你,你也别怪我不客气……”
夏子樱边听边猛的点头,只怕点慢了让人以为自己不够诚恳,耳边全是雪芳“巴巴拉、巴巴拉”不停的唠叨,反正照她说的,但凡是有人走的、没人走的所有地,她全都得仔细扫……真是折磨死人不偿命!
送走了瘟神,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扫帚,便马不停蹄干了起来,伤口本就才结痂没多久,干起活来速度特别慢。好容易把所有自认为该扫的地都打扫完,已经是月上梢头。
放置好物什,便径自朝向大通铺走去。远远便能听到里头热热闹闹的一片调笑声,想是换了岗的太监们在聊天取乐吧。嘴角弯起,“嘿嘿”笑了一声。
其实对于公主的这个安排,自己倒不是特别反感,和一屋子人睡总比一个人蜷在小黑屋里来得有安全感吧?所以当那群宫女用一脸哀悼似的表情看着她时,她还能博之一个灿烂笑脸,惹得那群女孩儿以为她受了太多刺激,精神出了问题,个个倒吸一口凉气。
走得近了,里头的声音便清晰起来。“嘿,听说了吧,今晚那小妞要来咱这屋里睡呢,小全子,要我说,睡你身边比较合适……”
“哈哈哈——”旁的公公们哄堂大笑了起来。
“你们、你们,欺负人……”大笑声中,一粗哑混浊的嗓音弱弱响起,想来定是个粗壮又木讷的胖子。
“吱呀——”,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推开门。
原本热闹非凡的一个屋子,立时便静了下来。
左右两排的通铺,左边一排的太监想是值班去了,右边铺子上倒是坐满了人,此刻个个睁大着眼睛看向夏子樱不说话,下一秒又突然像是约好了似的,纷纷扯开自己的被子盖住身子,仿佛身上没穿衣服似的一脸不自在。
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夏子樱努力露出一张自认为最和蔼最自然的笑脸:“嘻……兄弟们好,以后我就住这了,请多多关照、多多关照。”话毕,便弯腰鞠了两个躬。
见太监们还是死死瞅着自己不说话,只好径自走了进去,在屋子中间立下,“那个……我睡哪啊?这边空着的铺子都可以睡吗?……”直到此刻,心里才忽然发起酸来,这是走了哪门子的背运啊,混来混去,竟然混到了这种龌龊地步。
“呃,那、那边是乙班公公们的通铺,你是咱甲班的,得睡这边。”一个瘦长脸的三角眼太监瞅着夏子樱往对面走去,忙不迭出声回应,听声音正是方才调侃自己的那位。
言毕,一干太监又捂着嘴窃窃低笑起来,还时不时把眼神朝最里侧的一胖子身上瞟去。
“别看我!看我干啥?关我么事?”那胖子身躯足足有三个夏子樱那般大,平日里净是给公主取笑娱乐的,因此在公公们眼里地位自然也是极低,不过是一丑角罢了,此刻正满脸紧张愤怒,因为生气,胖胖的脸随着“呼哧呼哧”的呼吸不住颤抖。
“你丫一人占着两张铺子的位子,不是你让还谁让?”靠窗边一年轻太监也发了话,于是众人又再次嘻嘻哈哈调笑起来。
“行了!别把姑奶奶当猴耍!胖子,你丫让出一个位子来!”不管是太监还是真男人,玩笑开得过火了都让人难以入耳,夏子樱心里憋着火,扯开大嗓门吼了起来。
太监们原已得了公主的暗示,以为不过是个白白净净的弱女子,想着第一天给个下马威瞧瞧,最好能把她惹哭才好。没想到夏子樱非但脸不红不哭不掉泪,反而一脸凶相,一瞬间也被吼得住了声。
崩着一张怒脸,夏子樱一把扯开胖子的被褥,从柜子上将白天发给自己的被褥展开,铺了上去,和衣躺下,将薄被拉起盖住脑袋,眼泪便无声地流下来。连她自己也顶讨厌现在的自己,动不动就流眼泪,不就是这么点苦吗?有什么受不得的?娇气!
又过了好一会,屋外传来巡夜公公的吆喝:“子时已到,各宫灭灯。”于是四下黑了下来,不知不觉便入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