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给黑总管指明一条逃生路线。这个时候,我的先知先觉、绝顶聪明便显lou出来。我掏出那只暗藏的信鸽,叫那捕快咬破指头,写了张“东窗事发,见字速逃”的血书字条,下方画一条曲线代表毛发,那是我的表记,来尝鲜见到便知是我发出的示警信息。?
刚给来尝鲜飞鸽传书完毕,搜捕黑总管的捕快空手而归,我命他们不得张扬,这才一同返回原来埋伏之处。官兵与捕快们早已控制了局面,所有被捕之人都抱头蹲在地上,被严令不得交头接耳。军用马车上的货品经查验,全部均是违禁的私贩物品。?
在不远处的树林中,火光如炬,一干官兵围成一圈,刘钦差端坐圈中的一张椅子上,正在对那个军汉头目现场审讯。军汉被俘已成惊弓之鸟,刘钦差连哄带恐,不消片刻便问明事件真相。?
贩私活动的首脑当然便是来尝鲜。他利用房地产开发商的身份作为幌子在公众场合lou面,私下里花重金买通了河防守御所的大部分官兵,不但让其私货顺利通关,甚至还帮来尝鲜想出动用军用马车为贩私掩护的办法,以逃避突如其来的检查。此外,他建成芫花山庄,在白楼收纳众多美女拉拢腐蚀各级官员,为他反馈各类消息及提供种种保护。至于贩私积累起来的财富,又是通过房地产和自己掌控的地下钱庄洗钱,投资于正当渠道。如此循环数年,来尝鲜成了光州地方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人物,其他暂且不表,单是官员晋升,很多长官不能拍板的事,只要来尝鲜愿意帮忙,多半能够如愿以偿。?
刘钦差果断下令:分出一百名官兵将这些押车之人收押州衙门大牢;陈守备率兵一百包围河防守御所,将所有人员带回州衙门等候审讯发落;刘钦差自己和我带一百士兵及五十名捕快,立即赶赴芫花山庄,力争在来尝鲜的老窝里将他缉拿归案。?
缉捕来尝鲜无疑是重中之重,只因此案涉及面极广,突破口便在他身上——按刘钦差的推断,很多交易和内幕只有来尝鲜一人知晓,而他的指证,也是最具有说服力的。?
马车朝着芫花山庄方向疾驰,天边已lou出鱼肚白。一路上我都在心里默默祈祷——当然不是祈祷天下太平、百姓安康,而是祈盼来尝鲜收到飞鸽传书后火速逃离。若是他落在刘钦差手里,难免挖出萝卜带出泥,后果不堪设想。?
正自忐忑不安,车队已然抵达芫花山庄。在刘钦差面前我自是不能lou馅,当下强压心头恐慌,分派人马将山庄出口全部封堵。刘钦差一声令下,官兵捕快如狼似虎冲进山庄,将赶羊一般将所有人驱赶至庭院中。?
乱成一片的人群尚不知发生何事,被喝令一排排站好,不许交谈。我扫视场中,熟悉的官员一大溜,惟独不见来尝鲜身影,暗自松了口气,但随即想到,自己听过太多类似的故事——?
主犯脚底抹油跑路后,有牵连的官员以为高枕无忧,于是大意失荆州,被人查出主犯的日记、账本之类东西,结果顺藤摸瓜揪出这些幕后人员。?
我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故事发生在我身上!?
绝,对,不,能!?
然则我若是主动请缨去查找罪证,又担心刘钦差起疑,左右为难间,听得刘钦差吩咐我:“你先去搜寻相关罪证,将一切物证封存起来。我甄别完这些人后随后便来。”?
这不是瞌睡遇着枕头,肚饥遇着馒头么?来尝鲜的**我略知一二,我带着两个心腹直奔白楼的顶层。那里是来尝鲜的卧房,也是他存放私人物品之处。我命手下守在房外,不得放闲杂人等进门,独自一人进了这个无比豪华的大房间。?
此前我从未到过这个房间,但凭着过人的聪明才智,四下一看便立即察觉那张大床有问题。xian起床板一看,不出所料果真有个隐蔽的铁箱子,六尺见方,深约五尺,里面除了一叠整齐的账页之外,其余均是凌乱不堪散落着的银票,还有不少珍珠玛瑙祖父红祖母绿之类宝物。从现场情况不难推断,方才来尝鲜匆忙离去时心慌意乱,不慎遗漏一些珍宝却无心捡拾。?
怎么说虱子也是肉呀,这些银票宝石虽则数目不多,权当是补贴本官的飞鸽费和跑腿的辛苦费罢。收拾妥当,随手拈起几张账页一看,竟然都是来尝鲜记载的“某月某日送某官员多少银两”的流水账。我当场吓出一身冷汗——这一叠账页之内,很可能有我王小毛的名字!账页委实太多太乱,如若逐页翻看非得半天时间不可,聪明如我,投机取巧是我的老本行。飞快地浏览几页,我便发现所有账页都是以姓名笔画排序。于是,我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抬头为“王小毛”的那张薄薄的一页纸——那可是我的身家性命,富贵前程啊!便在这时,突然听得门外的捕快高声喊道:“刘大人到!”?
本来我还想细看账页,这老小子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完全打乱了我的如意算盘。我胡乱揣起手上的账页,跑到门口将他迎进来,硬着头皮道:“刘大人,已然查到一些账页,我马上叫人封存起来,留待日后查看。”?
刘钦差颔首道:“来尝鲜已然畏罪潜逃。我怀疑我们当中仍有内jian,他是刚从这里离开不久,一定是听到风声才仓皇逃窜。”嘿嘿,强中更有强中手,你铁面判官的刘钦差,遇到我机智百出的王小毛,也只能徒呼奈何。我看他的脸色不像是指桑骂槐,当下强作镇定:“刘大人言之有理。这个来尝鲜竟敢收买官府中人通风报信,委实可恶!”?
“他不止是可恶,还jian诈无比。我估计被他收买的官员决计不在少数。”刘钦差冷笑一声:“这里所有有价值的物品资料都要查封,我会派专人细细查验。相信一定会有所收获。还有,相关的人员都要带回去审讯。”我自是一一照办。?
处理完这些事务,我在第一时间快马加鞭赶到州衙门,当面蓝知州禀明情况。当然,放走黑总管和泄密来尝鲜之事关系重大,打死我也不会说出来。说罢事情经过,我道:“来庄主适时逃走,对于我们而言,无疑是不幸中的大幸。当日蓝大人荣升知州,来庄主出力不少,设若他留下账目,便会后患无穷。”?
蓝知州早已脸色铁青。我安慰他道:“大人也不必多虑。或者来庄主未尝留下蛛丝马迹也未可知;再则说了,我们当时并不知道他居然胆敢贩私。”?
谁知蓝知州却道:“我并非担心这个……”此话怎讲?蓝知州这才说出自从他登上知州位置后,爱婿胡高的商号与来尝鲜的商号来往密切,资金往来频繁,当然少不了一些见不得光的内幕;还有爱子蓝衙内,早几年便已去了西洋,来尝鲜也曾多次通过国际钱庄为其提供数额巨大的友情赞助。?
所有这些事件如若曝光,虽与蓝知州没有直接关联,但明眼人用脚趾头也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到时若是引火烧身,蓝知州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说到这里,有必要交待一下蓝知州的家事。身为蓝知州的亲信,他的条条道道我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方才所说的关于胡高及蓝衙内之事,我早有耳闻,却故意在他面前装糊涂。这就叫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以免言语不慎把长官给得罪。?
蓝知州的家庭,可谓活拖拖典型的贪官之家——就差未在蓝府门匾上广而告之。他抓住每个机会,逐步将自家的直系旁系亲属都安cha到州衙门里面,尤其是炙手可热的钱庄、外贸、国土资源、州政等部门,一个也不能少。?
但是,生性贪婪的蓝知州,自己却极少亲手接受别人的馈赠/礼金/贿赂,基本上由夫人一手包办,这便是他的聪明之处,一旦事情败lou,便有了“内人受贿,委实不知,管教不严,定当改过”的借口。后来他的级别提升,所有的贿金便以货款的名义,存入女婿胡高的商号账上,增加了安全系数。?
从来虎父无犬子,蓝衙内也非等闲之辈。听说他去西洋时风光一时,带走整船的金珠玉器,奇珍异宝,还通过国际钱庄转出去不计其数的银子。这些都是他早些年在光州经营商号的收获。跟许多有层次的衙内一样,他只用了几年时间,便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老板,还被冠以“光州十大有为青年”、“光州十大民蝇欺业家”、“光州民大代表”等荣誉称号。?
当时的蓝州判,在儿子发财的过程中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他自己常以“清官”面目示人,私下却叫蓝衙内充分利用他的权势/地位/关系,聚敛了巨额财富。等到时机成熟,便将所有资产一股脑儿转移至西洋,一则大元帝国即使发现其有来历不明的巨额财产也已鞭长莫及;二则一旦风云突变之际,可以立即举家迁往西洋颐养天年。?
说也奇怪,像蓝知州这般情形,明眼人早就看出其中必有蹊跷,可是吏部、按察院、都察院几大部门多方监督,历时几年却愣是没有发现这只披着羊皮的狼,而且还让他顺利爬上知州宝座。?
有诗为证:?
衙内已乘轻舟去,此地空余美人留。衙内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生财有道成巨富,反腐无方百姓愁。有钱乡关处处是,人在西洋也风流。?
【……第十七回?狭路相逢兵戎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