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雷捕头等人的现场勘察已然告一段落。为官便是要知人善用,我不谙刑侦,然则雷捕头绰号“鹰眼狂雷”,乃是这方面的行家,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锐利双目。?
问雷捕头为何这般快速,有何收获?他小心答道,只因时间间隔较长,现场又已清理过,没有遗留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既是如此,那就先回衙门再议。这阴森之处着实让我感到丝丝寒意。还没到县衙门口,远远便看见五部“悍牛”越野马车停在衙门外,正是早上在城门口所见车辆,只不知为何会出现此处。?
章琅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虽然一闪即逝,还是没能逃过我的眼光。他带着我们径直回到后厅,还没到门口,便听得有人声如洪钟:“章大人,来了贵客怎地也不知会弟兄一声?”?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衙门里喧宾夺主肆无忌惮?我冷眼看去,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正从厅内迎出,有几个随从侍立其后,很有几分霸气。但见那人也不打躬作揖,对我说道:“这位想必便是光州王州判王大人了?鄙人也姓王。”如此礼数不周,连一句“久仰久仰,失敬失敬”的客套话也没有,我不由怨气横生:此人居然不把本官放在眼里,真是目中无人。当下也不答话,回身看看章琅。他紧忙介绍:“大人,这位是鄙县最大商号的大掌柜,精于煤窑开发,因家中排行老八,人称煤精王八!”?
衙门重地,本是办公之处,岂容闲杂人等擅入?我心下甚是不快,但不知他与章琅有何瓜葛,便道:“王掌柜客气了。只是今日我们有要事相商,你请自便吧。”?
王八并不告退。章琅却在一旁帮腔:“大人有所不知,王掌柜与秦知县是多年知交,对案件侦破大有裨益,故此陆州判下来查案,也是请王掌柜提供一些线索。”?
有这等事?我沉吟片刻,道:“既如此,就有劳王掌柜费神。”打个手势示意众人落座,我随口问起王八与秦知县如何认识,答曰秦知县之前经商便是经营煤业,从王八的煤窑里拉货转手卖到外地。他们合作已有三年。后来秦知县到此赴任,更是往来频繁。?
我想到秦知县三年便挣下偌大一份家产,便又问煤业有这等暴利?王八笑道:“他人只知当此大元盛世,房地产是寸土寸金,朝阳产业,进入大元帝国富豪排行榜的前十位也多是房地产商贾,孰知煤矿素有‘黑金’之称,一旦进入这个行业,便会知道它的回报丝毫不比房地产逊色!”?
我又问王八,既是与秦知县熟识,那么依他之见秦府灭门惨案会是何人所为,他不假思索地道:“这个问题陆州判也问过我,当时我便告诉他,秦知县自己身家不菲,自是不必贪赃枉法,是个难得的好官。究竟是何人所为,不便胡乱猜度,须得仰仗大人明察秋毫。”?
这个王八,还真像是从王八蛋里孵出来的,说了一堆废话等于没说。又说了一会闲话,看看天色不早,王八提议晚上由他安排一起共进晚餐。我不想与这等粗野之人应酬,便推说身子疲乏改天再聚。?
王八的口气明显有些不快:“怎么?我专程来请,王大人还不肯赏脸?”这话我不爱听了,自古贫不同富斗,民不与官争。你王八再有钱,终究是个平头百姓,竟敢对我堂堂的州判大人无礼?当下也不答话,拂袖而去,留下他怔在原地。章琅连唤两声“大人”,见我置若罔闻,忙跟了上来,解释道:“大人息怒,王掌柜一贯如此,并无恶意。”我边走边怫然叱道:“区区一个挖煤的,也敢在本官面前摆谱,真是岂有此理!”?
章琅不敢多言,领着我们来到县衙门指定的接待酒楼——县里惟一最高档次的八星级“王城大酒楼”。刚下马车,便有一人迎上前来,跪拜在地:“草民王大,叩见王大人!”?
王大叩见王大人?有趣有趣!这等知书达理之人,本官顿时心生几分好感,微微颔首道:“免礼!”?
“谢大人!”那人起身,哟嗬,此人相貌与王八这般相似,只是年纪略大一些,莫非……?
却听得王大道:“愚弟为人粗鄙,礼数不周,多有冒犯,小的在此替他向大人赔罪!”原来这小子果然是王八的大哥,只是他的消息未免太过灵通,想必是王八飞鸽传书告诉他方才发生的一切。?
王大轻轻一拍手掌,即有下人听候吩咐:“传令下去,贵客已至,燃薰香,奏鼓乐,备兰汤,设夜宴!”?
夜宴?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大人初来Z县,想必还不知道这里的温泉远近闻名吧?加之敝店特色‘四温暖桑拿’,包你神清气爽,疲乏全消!”王大领着我们边进门边道。?
地面已临时铺好名贵的波斯地毯,乐队的演奏业已开始,在悠扬的乐声中隐约有如兰似麝的淡淡香气扑鼻而来,不错,这才是接待上级官员应有的礼仪,正合吾意。王大殷勤地将我带入贵宾洗浴房内,叫了两名身穿薄纱的妙龄美女前来伺候,雷捕头他们则被带去另一间洗浴房。?
要说桑拿暗摸,其实是家常便饭,本官一个月少说也要洗他个十回八回,听说州衙门有喜欢这个调调的,每日必去一趟,不然便会寝食难安,当然买单的绝对不是自己,反正有人抢着帮忙付账,再不济也能回衙门报销。但是泡在温泉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何况身边还有陪洗的美女可以逢场作戏——当然,本官的底线是不会突破的,那就是点到为止,不能假戏真做,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处处小心为妙。?
本来,与王八怄气之后,本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正要寻机拿章琅出气,经过温泉一泡,比王老吉降火气更快,心境也平和了许多,待穿戴整齐回到宴席上时,已然完全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王大将我请至上座。我留意到他自己在一侧陪坐,却将章琅安排坐第三位,姓章的也浑然不以为忤。我初步断定:王家人丁兴旺,且个个出人头地,在Z县的势力不容小觑,想必是本县望族,连知县也要看其脸色行事。?
酒过三巡,我起身登东后,刚走出茅房,旁边闪出一名酒保,作揖道:“王大人还记得小的吗?”我一看有些印象,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道:“大人是贵人多忘事。小的乃是《光州日报》的主笔,姓吕!”?
经他一提醒,我记了起来。这个吕主笔供职于《光州日报》社会版,经常有重大新闻见诸报端,还为了评选“光州十大杰出官员”专程采访过我。当下奇道:“你为何这身打扮?”?
吕主笔道:“小的在此追访知县灭门案的新闻,有重大发现,恰好听闻大人到此,便乔装改扮前来晋见大人。”我正愁没有线索,忙问:“有何隐情?细细道来。”吕主笔却道说来话长,此处不便久留,我略一思忖,将房间钥匙给他,叫他先去候着,我随后便来。回到酒席上应酬片刻,我推说不胜酒力,抽身回房,吕主笔已等候多时矣。?
吕主笔这才原原本本说出他的发现——秦知县与王家虽早有渊源,且上任知县后仍与王家过从甚密,但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在案发前他们之间终于决裂。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一个字——煤!?
【……第十八回?血案背后有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