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克渊开始不紧不慢的活动起来了。
他和希灵如今依然是没有人身自由的,但是托了现代科学的力量,可以使用电报和远方朋友联络。一封电报发往哈尔滨,他和他那些以卖军火为生的白俄朋友联系了上。
白俄朋友并没有亲自到奉天谈生意的打算,陆克渊也不是第一次为他牵线,所以前期的讨价还价,他只需随便找个代理人来做自己的传声筒即可。
在这讨价还价的几天里,陆克渊对于“价”本身并没有太花心思,全部精气神,都被他用在了金山好身上,顺带着还查明了金山好此人的来历——原来这“金山好”真是他当土匪时的字号,而他本人的真名字,乃是叫做金山。金山也罢,金山好也罢,听着都差不多,所以他不在乎,叫他哪个名字,他都答应。
这位金山贤弟,当土匪时就是个狠毒的,现在下了山摇身一变成了军人,势力有所增长,越发狠上加狠。可他若纯粹只是个亡命之徒,陆克渊对他还不会这样忌惮,陆克渊冷眼旁观,发现他狠归狠,但是并不莽撞,惹不起的大人物,他绝不惹。
这样的一位金师长,就不止是凶狠,而且还兼具狡诈了。
所以陆克渊暗地里告诉希灵:“姓金的不可信。”
希灵说道:“还是得找机会离开这里。”
陆克渊深以为然,然而金山不傻,用卫兵把自家围成了铁桶,莫说两个大活人,就算一只鸟,也别想飞出去。
于是半个月后,陆克渊不情不愿的把一笔军火生意谈成了。
军火商是有来头的,虽然大老板是在哈尔滨,但在奉天也有中国人的势力。双方谈好了是一手交钱一手交枪,至于钱,白俄军火商不要钞票,不要支票,也不要银元,只要金条。
金山听了这个消息,并没有多说什么。到了交易这一天,双方在城外选了个无人的荒凉地方,陆克渊自乘了一辆汽车,领了若干辆大马车,掩人耳目的直奔交易地点而去。
金山把希灵扣在了家里——他看出来了,陆克渊对这个小娘们儿十分有情,只要自己手里攥住了她,不怕他不老老实实的给自己卖力气。
于是陆克渊只好孤身出了发。这些日子,无论多么艰难,希灵都没有和他分开过,今天眼看着陆克渊要孤身出门,她不由得恋恋的不舍。伺候陆克渊把衣服穿整齐了,她搂着他的腰,用面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又抬头道:“尽量的在汽车上坐着,你一吹冷风,就要咳嗽。”
陆克渊连连点头,希灵偷眼瞄着他,看出他是没往心里听,但是也不气恼。陆克渊的小脾气,只让她感觉他的心里还住着个男孩子,他连漫不经心和不耐烦,都是可爱的。她爱他爱得脱胎换骨,有时候,甚至感觉自己对他快要生出一点母性了。
抬手拍拍他的脸,希灵向他撅了嘴:“不爱听呀?嫌我烦呀?忍着吧!不知好歹。”
陆克渊站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大概是觉得自己今天挺精神,望着希灵微微一笑,他随即转身走向门口,头也不回的说道:“等着我吧!”
陆克渊出大门,上汽车,汽车前排座位上坐着汽车夫和一名便衣打扮的小军官,后排座位上坐着陆克渊和金条箱子。金条箱子全是方方正正的小木箱,贴了鲜红的小封条。至于后方的马车上,则是坐了许多便衣的士兵。
这帮人中午出发,下午便到达了城外的交易地点。城外道路崎岖颠簸,陆克渊几乎变成一颗炒豆,和木头箱子互相乱撞。陆克渊的血肉之躯实在不是木头箱子的对手,只能是不住的用手扶它拦它,又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最上层的木头箱子搬下来放到大腿上,免得它掉落下来,会砸到自己的头或肩膀。前方的小军官闻声回头,看了他手忙脚乱的模样之后,便把脑袋又转向了前方。
陆克渊捧着小木箱安坐了片刻,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是摸过金子的,金子是什么分量,他最清楚。腿上这个小木箱里若是装满了金条,绝对不该是现在这个重量!
双手捧起木箱,他试着又掂了掂,越是掂,越清楚得感觉到重量不对头。心中猛的一动,他随即出了一身冷汗。
金山这是要对着白俄军火商耍诈明抢啊!
整笔生意,从开始到现在,经手人全是陆克渊,金山并不认识白俄人,白俄人也没听说过金山,一旦生意出了问题,他就会立刻成为双方的眼中钉。金山不讲规矩,就等于他不讲规矩,对待不讲规矩的人,那帮没有祖国只有枪的白俄,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但是对于金山来讲,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土匪,他只要枪。
他又想起来,金山不止一次的哭穷,看那样子,像是真穷。既然那么穷,怎么又能如此痛快的拿出这许多金条?
“完了!”他在心里想,一只手下意识的伸出去,他握了个空,这才想到希灵没有跟着自己一同出来。
就在此时,汽车缓缓的停下来,陆克渊透过挡风玻璃向前望,就见前方雪地上停了三辆大卡车,车下有中国青年在说话抽烟。见这边汽车来了,一名青年跑过去用力砸了砸卡车车门,车门一开,一名戴着尖顶皮帽子的白俄大汉跳了下来。
陆克渊坐着没动,呼吸有点急,喉咙有点痒。一瞬间,他心里想过了无数的事情,最后希灵的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这让他的心也随之痛了一下。
回头再去看后方的马车队伍,车上坐着的人,乍一看不过是平常不过的苦力,但陆克渊知道,他们怀里都藏着枪,他们的马车上也藏着弹药。一旦要开火,他们就是一支小军队。
这个时候,前方的白俄大汉走了过来,抬手拍了拍陆克渊的车窗。陆克渊定了定心神,然后推开车门,钻了出去。
和白俄人打交道打得久了,他也会说几句简单的俄语。他和那大汉握手寒暄,与此同时,双方的人马也都开始行动。小军官亲自动手,把小木箱一箱一箱的搬运到了大卡车前,而便衣的士兵们也爬上卡车,开始向下运枪。
木箱的钥匙在小军官手里,小军官把箱子逐个打开,然后走到一旁,催促士兵加快搬运速度。而陆克渊眼看大汉要开始点验金条了,便向他连比划带说,表示自己要去撒一泡尿。
然后,他便溜溜达达的走向一旁的灌木丛。到了灌木丛后他蹲下身,顺着雪坡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无声无息的滚到坡地,他爬起来就往远跑,往那稀稀拉拉的树林子里跑。天色说暗就暗了,待他真跑进林子里时,他听见空中炸开了一声清脆的枪响。
这一枪不是冲他开的,是四野太静,远方的枪声,听着就近了。
他不敢回头,继续向前狂奔。这一次,他真的是逃命了,不逃,就真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