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什么法子?

常钰宗心中一喜,急忙问道:“什么法子?”

常钰青唇角微弯,轻笑道:“驱赶南蛮子百姓攻城。”

常钰宗怔了怔,随即便明白过来,犹豫道:“陈起怕是不许,他那人沽名钓誉,七哥屠个小小的汉堡城还惹他诟病,若是此次再用南蛮子百姓攻城,不知他在皇上面前还要进什么谗言。为了个青州,毁了七哥的声誉前程,不值得。”

常钰青却是嗤笑道:“身为武将却还要讲什么声誉,当真可笑至极!不过,这次我不想用百姓攻城却不是怕陈起,我只是要让她麦穗输得口服心服!”

青州城内,阿麦自从城墙上下来之后便一直有些沉默寡言。回到城守府中,左副将军薛武已去冀州要粮,只有奉命留守城守府的右副将军莫海仍在议事厅里等着阿麦。他已事先从亲兵口中得知了城墙上的情形,心里正高兴,听闻阿麦回来忙喜滋滋地迎到了门外,不料阿麦脸上却无半分喜色。莫海心中奇怪,忍不住偷偷拉住阿麦身后的张士强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张士强暗暗地摇了摇头。阿麦对莫海与张士强之间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只扼要地交代了众人几项军中要务便散了军议,然后独自坐在议事厅里发呆。张士强瞧出她情绪有些不对,借着倒水的由头出了议事厅,私下派了个小亲兵去请徐静过来,自己则守在议事厅门外。

一会儿,徐静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不急不缓地从远处过来。张士强瞧到了,忙迎上前去拉徐静,嘴中小声说道:“先生快过去看看吧,我瞧着大人的情形有些不对。”

徐静却仍是不急,一边被张士强往前拽着一边拈着胡子念道:“不急不急,就你家大人那性子,就没有想不开的事。”

张士强却不觉得如此,他跟随阿麦两年有余,还从未见过阿麦如此模样。张士强将徐静拉到门口,伸手替他打起帘子,口中却是对着屋中禀报道:“大人,徐先生来了。”

阿麦闻言抬头,看见徐静从外面进来,便从椅上站起身来,恭敬唤道:“徐先生。”

徐静点点头,随意地在阿麦对面坐下,偏着头打量阿麦片刻,突然问道:“可是因那几个北漠俘兵的事情?”

阿麦微怔,随即明白了徐静的意思,却是未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转头吩咐一旁侍立的张士强道:“去给先生沏些茶来。”

张士强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阿麦这才又看向徐静,略一思量后说道:“不全是。”

“哦?”徐静不禁奇怪,瞪大了眼睛问道,“那还因何事?”

阿麦答道:“先生知道,自我从军已是杀了不少的人,不会因多杀这么几个俘兵就犯矫情。只是从城墙上下来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应对常钰青用百姓攻城的法子。”

徐静大感兴趣,扬眉问道:“什么法子?”

阿麦从容答道:“就是先宣扬城外的百姓乃是鞑子所扮,然后派兵出城强行冲阵,迫得百姓回冲,我再用骑兵绕到敌后偷袭……最后,在战后祭奠百姓,装模作样地剪发或者自伤以示自罚,顺势将大伙的情绪引到对鞑子的仇恨上去,对反身攻敌的百姓大肆奖赏……”

徐静听得认真,捋着胡子微微点头,“不错,此法确实不错。”

“是啊,我也觉得这法子不错。只是突然间又想到一个问题,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人性命如此不在意了呢?砍断那绳子的时候没有半丝矛盾犹豫,在考虑破解攻城之法时,也丝毫不肯顾及那些被迫回冲的百姓的死活。先生,我突然间就觉得有些害怕……”阿麦抬起头来看向徐静,清澈的眸子里全没了平日里的坚定,竟透出些少有的茫然来,“我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以后的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也成为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徐静被阿麦问得一噎,静默了片刻后才沉声问道:“阿麦,你这个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呢?”

要达到的目的?这个目的已在阿麦脑中转了不止千百回,阿麦几乎不用考虑便脱口而出,“捍卫父亲的荣耀,驱除鞑子光复河山。”

徐静听了却缓缓摇头,“这个目的怕是无法支撑你走到最后。”

阿麦心中不解,不禁问道:“为什么?”

徐静却只笑了笑,说道:“这种事情别人是点不透的,只能等你自己日后想通方可,且先就这样往前行着吧,等遇到岔路口的时候,自然就知道往哪里走了。”

阿麦是何等聪慧之人,只一听徐静此话便知他是不肯再说,再加上此刻心中虽仍有疑惑迷茫之情,但却比刚才好了许多,当下便站起身来正式一揖,谢徐静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徐静端坐着毫不客气地受了阿麦这一礼,然后这才仿佛突然记起了张士强一般,叫道:“张士强呢?他一杯茶给老夫倒到哪里去了?难不成还要现去挑水来烧?”

阿麦笑了笑,走到门口高声唤张士强,话音未落张士强提着一壶新茶从门外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对着徐静嘿嘿笑道:“先生,您给品品这茶叶怎么样,李少朝从泰兴一户富商家里搜罗来的,一直藏着掖着不让大伙喝,今儿让我全给顺来了。”

张士强用热水烫了茶杯,给徐静倒了茶,小心翼翼地捧到徐静眼前。徐静顺手接过,吹着喝了一口,抬眼间见张士强还眼巴巴地瞅着自己,随口夸道:“哦,不错,是用滚开的水沏的。”见张士强面上难掩失望之色,忍不住嗤笑一声说道,“泰兴城被鞑子困了两年,城里还能存下什么好茶叶?能泡水喝就得了。”

张士强却是气愤道:“李少朝又糊弄人,还骗我说是最好的茶叶,什么‘明前明后’的,听了我一个糊涂!”

此话一出,连阿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士强脸上羞怒之色更浓,直要回去找李少朝算账。阿麦忙唤住他,劝道:“李少朝就是个藏东西的脾气,你见他什么不藏?也不见得是故意诳你。”

徐静却是又认真地品了口茶,接道:“他许是没骗你,这还真是明前的,不过就是不知是哪年明前的了。”

阿麦忍了笑,低头饮了口茶水,放下茶杯正色问徐静道:“先生,你说肖翼那里可会给薛武粮草?”

张士强见阿麦与徐静要谈军事,不用吩咐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徐静脸上也收起了刚才的戏谑之色,垂目思忖片刻,缓缓摇头道:“我看肖翼未必会卖薛武这个外甥的面子。”

阿麦说道:“可商帅已应了助我拿下冀州。”

徐静浅淡地笑了笑,说道:“商帅之父商维刚得了云西兵权,现在正是要紧关头,绝不会做丝毫引皇帝疑心的事情。如若你是商帅,一个是江南半壁江山,一个是江北一隅,你会选哪个弃哪个?”

这是个根本不用选择的问题,商易之既愿意来做那议和使,便已是打算弃了江北,只不过是一时被阿麦说得心动了,这才在不伤害自己大利益的前提下给她提供了东进青州的便利。阿麦沉默半晌后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办?城中粮草倒勉强能撑到明年麦收之时,只是常钰青现在既能压制怒气暂不攻城,怕也是要等到那时才会再来。”

徐静徐徐点头,轻捋着胡子说道:“不错,如果城中粮尽,青州城即便再艰险难攻也守不住。”

阿麦担心的也正是这个,两军对垒,最难的不是无法知晓敌人的下一步行动,而是你明明能猜到他的意图,却想不出应对之策。徐静和阿麦两人一时俱是无言,阿麦想了片刻没有什么所得,干脆站起身来说道:“就先这样吧,反正等到明年麦收还有小半年呢,中间或许能有什么转机还说不定呢。再说薛武好歹也是肖翼的外甥,看在这层关系上,肖翼也不好意思让薛武空手而归,多少也得给点。”

说着,唤了张士强进来帮自己卸甲,然后又笑着看向徐静,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先陪着先生吃饭吧,李少朝今天在城外还抓了几只野味回来,说是要做了给先生下酒。”

徐静听了捋着胡子笑了笑,并不推辞。因物资有限,阿麦又是一直以身作则和士兵同食,所以带得诸将在饮食上吃得大都粗糙。徐静来后,阿麦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特意命李少朝给徐静一日三餐都用细粮配给,可即便如此,平日里荤腥之物也是不常见的。

阿麦打发了张士强去厨房询问饭菜,自己则陪着徐静闲谈一些青冀两州的风土人情。过了一会儿,两人正谈到太行山有名的几种山珍野味,屋外忽飘来一阵浓香,引得两人顿时停住了话题,齐齐转头望向门口。

门帘被张士强从旁边高高撩起,李少朝腰间系着条粗布围裙,竟亲自端着口大铁锅一串小碎步地疾走进来,嘴里一迭声地叫着:“快闪开些,别烫着!”

看到堂堂江北军的军需官竟做起了厨子的勾当,阿麦与徐静不觉都有些愣怔,脑中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定然没安好心。

李少朝将那口大铁锅往桌上一蹾,热气腾腾的,顿时占去了大半个桌面。李少朝偏着头满意地左右打量了那锅一番,转头间见阿麦和徐静都还愣坐着,忙往他二人手中各塞了双筷子,然后伸了手招呼,“大人,徐先生,别客气啊,尝尝,这可是我们李家密不外传的手艺。”

阿麦看看满脸期冀的李少朝,不好拒他好意,只得先让了徐静下筷,这才举筷夹了一块肉放进嘴中细细嚼着,还没等把这口肉咽下,果然就听到李少朝开口说道:“大人,我有件事想和大人商量商量。”

阿麦心中本一直提防李少朝给自己下套,听闻他开口还是忍不住颤了颤,抬头瞥了一眼静静吃饭的徐静,不动声色地问李少朝道:“什么事?”

李少朝往凳子上坐了半边屁股,先讨好地笑了笑,说道:“是这么个事,太行山里野猪、野羊之类的野物不少,反正现在暂时无仗可打,弓弩营的士兵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拉到山里去打猎。现在正是刚贴了秋膘的时候,都肥实着呢……”

阿麦听得无语,心道:“好嘛,我不过刚吃了你一块肉,这二百里外还有常钰青大军盯着呢,你就想把我几营的士兵拉出去给你打猎。我要是把你这一锅肉都吃了,你是不是就能说出让我整个江北军的士兵去太行山里给你种粮食去?”

李少朝见阿麦没什么反应,心里也渐渐发虚,却又有些不死心,搓了搓双手继续游说道:“校场的那些死靶子怎比得上山中那些活靶子,一是可以改善一下大伙的伙食,二是多出来的野物还可以风干存起来,过年的时候吃也是好东西。”

阿麦皱眉打断李少朝,“你是好心,但是法子却不可行。鞑子在武安对我们虎视眈眈,距此不过二百余里,铁骑一个昼夜就可驰到,哪里能把弓弩手都派到山里打猎去!再说,我已打算把弓弩营混编入步兵营中,更不能把他们单独抽调出来了。”

李少朝被阿麦说得有些讪讪的,搓着手说不出话来。阿麦不想让他这般下不来台,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军中士兵操练确实辛苦,是该经常给你们改善一下伙食。这样吧,我叫王七先把步兵中的老弱病残都挑出来给你用。”

李少朝心中暗道:“你给我一伙子老弱病残,他们怎么可能去山里打猎!”不过他这人处事向来圆滑,即便心中再不乐意也不会当场带出样来,只瞅着阿麦干笑了两声。

阿麦看出李少朝并不乐意,当下笑了笑,又说道:“你别瞧不上这伙子人,没法去给你打猎,给你养鸡养猪也是好的。我以前还曾听人讲过一些快速养鸡的法子,好像是把母鸡分散圈在小笼子里养,每日里只喂它吃粮食却不叫它多动,它便会长得极快,一只小鸡只需月余就可长成,肉也会极肥。”

李少朝倒是没听过这种养鸡的法子,也不知那鸡是否真能月余就能长成,他只一听到阿麦说每日里只喂那鸡粮食却不叫它动,脸上就不禁带上了笑容,眯了一双细缝小眼看着阿麦笑而不语。

阿麦怎么看都觉得这笑容有点不对味。

那边一直沉默吃饭的徐静却是突然抬起头来,对阿麦说道:“这法子倒是极妙,只是,这给人吃的粮食都还没有着落,你叫他从哪儿给这些鸡找粮食吃呢?”

阿麦一下子被徐静问住了。她只不过是听到李少朝说打猎,这才记起以前母亲随口说过的一些事情,现如今被徐静这样问,面上不禁有些讪讪的。李少朝脸上的笑容却是堆得更多,还伸筷子替徐静夹了只野兔腿放到碗中,让他道:“徐先生,您尝尝这个,味道可还行?”

阿麦看着生气,干脆也不再多说,只说道:“那先不说这些了,等薛武回来看看情况如何再说吧。”说完,也伸筷老实不客气地从锅中夹了块兔肉放入碗中大嚼起来。

十一月初六,薛武自冀州空手返回。据说肖翼原是给了他几车粮食的,还有一车肖夫人捎给外甥媳妇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只是薛武一气之下什么也没要,转身就回了青州。

阿麦心中早已料到此处,好言抚慰了薛武几句,便叫他先回去休息,倒是李少朝一个劲儿地惋惜那几车东西,直念叨:“苍蝇虽小可也是块肉啊,不要白不要啊。”

在这件事上,王七却是赞同薛武的做法,现听李少朝如此说便横了他一眼,气道:“你倒不怕吃只苍蝇下去恶心!”

李少朝双手一摊,无奈说道:“你敢情是个吃粮不管穿的,怎么知道我的难处。”

为粮草发愁的不止李少朝一个,还有江北军的主将阿麦。虽然早已和徐静分析过肖翼现在不可能轻易给粮,可心中毕竟还是存了些希望的,现如今这点希望已经化作了泡影,就连阿麦也难免有些情绪低落。可当着薛武及江北军诸将的面,她却不敢带出分毫,只有在徐静面前才敢苦下脸来。

徐静还喝着张士强从李少朝那里顺来的不知哪一年的明前龙井,神态颇为悠然,全不见一丝紧张焦虑,只是笑道:“你愁什么?你不是让薛武提前把话都和肖翼讲好了吗?江北军在青州混不下去了,只能带着百姓一同投奔他去嘛!”

阿麦苦笑道:“那不过是吓肖翼的,还能真去投奔他了?他也不能要咱们啊。”

徐静眼中精光闪烁,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怎的是吓他?你城中粮尽,不往东跑往哪儿跑?还真和常钰青在城外决战?那岂不是正中常钰青下怀!”

阿麦听出徐静话中另有他意,不由得往前略倾了身体盯着徐静,问道:“先生可是有对付常钰青的计策了?”

徐静捋着胡子轻轻笑了笑,道:“这就要问你舍不舍得青州城了。”

阿麦微微抿唇,略一思量后问徐静道:“先生此话怎讲?”

徐静反问阿麦道:“你可是敢弃青州而走?”

阿麦默默看徐静片刻,倏地笑了,答道:“打不过,弃城逃走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事不会是我第一个做的,也不会是我最后一个做的吧?”

徐静闻言拊掌大笑,“不错,既然打不过,也只能逃了,毕竟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阿麦待徐静止住了笑,又沉声问道:“然后呢?”

“常钰青来攻必是麦收之前,我军可借鞑子会屠城为由鼓动城中民众作乱,留少量精兵掩于百姓之中,然后弃守青州……”徐静走到沙盘前站定,指着沙盘上地形说道,“两万精兵伏于青州城北子牙河畔,剩余的城东飞龙陉口隐藏。若是常钰青入城,则迅速围城,步军配合作乱民众全力攻城,进行巷战,骑兵分散在城西、城南两方游击截断常钰青退路,此战可胜。若常钰青屯军城外不肯入城——”

阿麦脑中飞速盘算着,下意识接道:“我们又当如何?”

徐静眼睛渐眯,沉声说道:“那我们也不理会城内乱民,藏于城东陉口处的人马作五万大军状急速后撤,诱常钰青至飞龙陉内,子牙河畔两万精兵起而击之,此战小胜,可斩敌过万;鞑子败而欲走,‘五万大军’坚守,两万精兵做无力合围状空缺南偏西方,使其突围,再用骑兵在西南截杀,大胜。”

阿麦听了沉默不语,只用手指轻抚着下颏望着沙盘失神。徐静知道她是个有主见的,所以也不出声打扰,只在桌旁坐下静静喝茶。阿麦默默看了片刻,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心中百般算计一一转过,这才抬头看向徐静,“若是他人带军还好,常钰青怕是不会轻易入局。”

徐静却是轻笑道:“他若是一直按兵不动,我方骑兵趁夜冲营,步军围杀,此战可胜也。”

阿麦缓缓摇头,“不是此处,而是这里。”她将手指向飞龙陉口,说道,“以常钰青的性子,他不会轻易被我们诱入飞龙陉,而是会在我们退入飞龙陉之前就派骑兵绕至此处截断我军的退路,由此一来,反而是我军腹背受敌。”

徐静不禁点头,眼望着沙盘重又凝神思考起来。

阿麦又接道:“再者,与鞑子铁骑对阵总是这样以奇胜虽合兵法,却难消我军对鞑子的畏惧之情,处以守势倒是无妨,日后一旦转为攻势却成大患。”

徐静捋须点头,对阿麦此话深为赞同,可若想找出一条步兵正面压制鞑子铁骑之法何其困难。南夏少战马,根本无法建成大量可与鞑子铁骑正面相抗的骑兵。而步兵阵在骑兵的冲击下,很容易崩溃,所以基本上是不与骑兵野战的,必定依靠防御工事或者城池与骑兵对抗。

阿麦思忖片刻,说道:“除非我们城东的诱兵不只是诱兵,还能有和常钰青正面一较的实力方可!”话到此处,一道亮光忽从阿麦脑中闪过,她抬眼看向徐静,语气忽地一转,压着一丝兴奋问道,“先生,既然是赌,我们再赌得大一些可好?”

徐静听得心中一凛,问道:“如何赌法?”

阿麦答道:“我曾从别处看来一种战法,倒是可以克制鞑子骑兵,只是还从未听人用过,我们这次来试上一试。若是胜了,江北军便可顺势东进,占据冀鲁,立威四国,在江北与鞑子分庭抗争。”

徐静的小眼睛眨了眨,却问道:“若是败了呢?”

阿麦笑了笑,“若是败了,我们撤入飞龙陉也不迟。”

一套新的战法,哪怕威力再大,毕竟未曾经历过实战考验,最后结果还是难料。徐静心有疑虑,沉吟片刻后问道:“什么战法?”

阿麦此时却是卖起了关子,笑道:“先生,什么战法我且先不说,我只需骑兵两千,步兵一万。其余的仍可按照原先计划行事。我这些兵若是败了,再逃向飞龙陉,没准反而能引得常钰青追击。”

徐静道:“这支新军谁来统领?”

阿麦心中闪过一个人影,答道:“黑面!”

黑面,泰兴之变后,阿麦带军急进青州,却是命他回去乌兰山一路护送徐静至此。他到来时江北军已是重整完毕,并未给他留下实职,因此黑面虽还挂着偏将之名,实际上却一直是赋闲着。

隔日,阿麦便找了黑面过来,和他密谈了半日后又叫来骑兵统领张生,同他商量从骑兵营中拨出两千交与黑面指挥。张生手中骑兵原就不足五千,前些日子又刚刷了些老弱下来归入了步兵营,现在手中统共也刚有四千,阿麦一张口就要走两千,张生面上不觉带了些讶异。不过张生对阿麦本就极为信服,再者说这骑兵原是唐绍义所建,他能接手过来也是全靠阿麦的信任,所以也只是略一迟疑,便爽快应道:“好!”

张生既答应了,剩下的事便好办了许多。

王七手下的步兵营与弓弩营刚混编完毕,阿麦直接要他从营中挑一万精壮出来交与黑面。王七不同张生,他是与阿麦从一个伍中出来的,情分不比寻常,和阿麦说话比别人也要随意许多。见阿麦要从他各营里挑出精壮组建新军,非要缠着阿麦问这新军是怎么个“新”法。谁知阿麦却不肯多做透露,只说日后便会知晓了。如此一说,王七更觉心痒难耐,反而对新军的事情比黑面还要积极起来,只两天工夫便将人交到了黑面手中。

有了人,剩下便是装备了。新军所需配置的床弩是军中常见之物,青州城墙上就有,军械处的工匠自己便会打制,虽是费时费工些,却不是难事。剩下所需用的车辆,阿麦将自己关在房中一个半日,终于仿着记忆中的样子画了张图纸出来,交与李少朝命他按图限时赶制出来。

李少朝初听要军械处赶工打制一批大车,还道是要去冀州运粮,一迭声地应承下来,可一等看到阿麦描出的图纸,却是叫道:“大人,您这车不实用,一看您就不是庄户人家出来的。我虽不是木匠,可也知道这打造大车要……”

阿麦哭笑不得,忙打断了李少朝的絮叨,只吩咐道:“别的你不用管,只先找了老木匠来照着这图纸将车打出样品来,我先看了再说!”

李少朝还是很有些不情愿,又要与阿麦讲论。阿麦怕了他的磨叽,只好糊弄他道:“这车虽不是用来运粮的,可是有了它咱们就少不了粮食,你放心就是!”

李少朝这才嘀嘀咕咕地走了,又从军中找了百十名会木匠活的士兵出来帮忙,这才赶在一个月内交出了三百辆偏箱车出来。所谓偏箱车,其实就是一种攻守两用,装有防护板的战车,既可与鹿砦、拒马等障碍物结合,组成车营,以防敌突袭,又可在防护板掩护下,从防护板的箭窗中发射弓弩,“且战且前”地攻击前进。这东西早在几百年前就有人用过,只不过阿麦这回造的战车略有改动。这种战车是有八片可以折叠的屏风,共长十五尺,平时平放在车辕上,作战时打开树立在一边车轮之后以代车箱,所以又称“偏箱车”。

战车虽有了,可那与之配套的床弩却是未能赶制出来。阿麦知李少朝已是尽了力,并未苛责于他,只先将这些战车给了黑面,命他先凑和着用这些空车操练新军。

新军专有自己的校场,有四千步兵早已开始操练,经过一个月的特训,现如今已初现模样。他们也与以往的阵列不同,而是十一人为一队,最前为队长,次二人一执长牌、一执藤牌,长牌手执长盾牌遮挡敌人的长枪、弯刀,藤牌手执轻便的藤盾并带有标枪、腰刀,长牌手和藤牌手主要是掩护后队前进,藤牌手除了掩护还可匍匐前行砍敌马蹄。再二人为狼筅手执铁质狼筅,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长枪手的进击。接着是四名手执长枪的长枪手,左右各二人,主要在于挑刺敌军使之落马。再跟进的是使用短刀的短兵手,如敌人迂回攻击,短兵手即持短刀冲上前去劈杀敌人。

六千名步兵被分配到三百辆战车旁。二十名步兵配属于战车一辆,其中十人直接附属于战车,任务为施放床弩,另外十人则组成一个“杀手班”,手执藤牌、镋钯和长柄单刀迎敌。杀手班的距离和战车保持在二十五尺以内,他们如果前进,战车也随之而推进。

因床弩未能赶制出来,几百辆战车上只能先捆缚了大石块以做练习,然后被战车兵推着撒欢般地满校场地跑……

同样一幅场景落入不同人眼里便是不同的想法。

徐静看得眼睛放光,他一开始还以为阿麦是要用车阵对抗骑兵,正要劝阿麦那是自固之道,而非取胜之方呢,现如今看到此番景象,手只拽着胡子竟顾不得往下捋了。

王七看着那些健壮的士兵却是颇多自豪,不愧是我营里挑出来的,你们满军里转悠着去看看,还有比这些小子们更壮实的吗?

军需官李少朝瞧见这一幕却是更多的心痛,一个个吃得贼多,做的却都是这些推石头的活,有这把力气干些什么不好,真是浪费了啊。

就在众人的各怀心思中,日子过得飞快,江北军到青州的第一个年头便来了。李少朝的脸丝毫没有过年的喜气,反而显出几分愁苦,年关年关,穷人过年即是过关。别的暂且不说,只说眼下无面无肉,拿什么给大伙过年?李少朝抬眼望望阴郁的天空,恨不得天上飘的不是雪片子,而是能撒下些白面来。

许是李少朝的怨念直冲了云霄,腊月二十八这天,青州城外就突然有人给江北军送来几十车的山珍野味。押送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粗壮汉子,先吩咐将大车都停在远处,独自一人来到城下,冲着城墙上高声喊道:“有位故人给麦将军送些年礼过来,还请军爷放下吊桥让咱们把东西送进去。”

守城士兵哪敢随意放下吊桥,闻言忙去请示长官。今日负责城卫的正是右副将军莫海,听到消息上城来看,只见城下远处停了一串大车,个个满载着,足有三四十辆之多。那城下的汉子见到有戴了缨盔的将领上来,知是个管事的,便又扬声叫道:“我这里有那位故人交给麦将军的信物,还劳这位将军交与麦将军,麦将军见过了便会知道。”

说着扬手一掷,一个绸布小包便向城楼上飞了过来,直落向莫海怀中。那护城河足有十几丈宽,又有城墙的高低落差,可那人随手一掷竟就将东西扔到了莫海身前,足可见臂力强劲得骇人。莫海心中暗惊,接住那小包打开一看,却是一块南夏军中标志身份的铜牌,刻的是校尉级别。莫海一时猜不透这是何人的信物,忙叫人拿了这绸布小包去给阿麦送去。

阿麦正在新军校场上指导黑面训练新军阵列,李少朝依旧是跟在她身边与她磨叨军需之事。阿麦听得一阵阵心烦,几次都想挥手轰了李少朝走。城墙上的守兵给阿麦送过那绸布小包来,说是城外有人给她送年礼过来,特交了此信物给她。阿麦心下诧异,待看清那绸布包裹的那块校尉铜牌,面上先是一怔随即便涌上狂喜之色来,也顾不得与黑面交代一声,转身就向校场外疾走。

李少朝在后面看得奇怪,又惦记着那士兵说的“年礼”二字,忙悄悄地在后面也跟了上去,却发现阿麦步子迈得极大,竟似忍不住要跑起来一般。

莫海仍等在城楼上,见阿麦这么快就过来了不觉有些惊讶,忙迎了过来叫道:“大人。”

阿麦随意地点了点头,边向垛口处走边问莫海道:“那人呢?”说着话已是到了垛口,阿麦往下看去,一时有些愣怔,只见护城河那边静悄悄地停了几十辆货车,人影却不见一个。

莫海答道:“来人说东西已经送到,他便先回去了。”

阿麦微怔片刻,这才应了一声。

莫海又问道:“大人,这些大车怎么办?”

那大车有三四十辆之多,上面盖了毛毡,俱都是装得满满的,从城上远看过去真摸不准里面装了些什么,就是藏了人在里面也是看不出来的。听莫海如此问,阿麦反而笑了,转头说道:“既是给咱们的年礼,就收下好了,正好李少朝整日里念叨没东西过年呢!”

话音刚落,莫海还未言语,刚刚爬上城墙的李少朝却是极爽利地应了一声,转身不停脚地就往城下走。阿麦忙唤住了他,吩咐道:“叫人去牵了骡马来,数点清了,把车都拉进来。”

李少朝却是回头咧嘴一笑道:“还牵什么骡马啊,反正老黑那些人平日里练的便是推大车,我去喊他们过来些就行。”

阿麦不禁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中的铜牌因攥的时间久了,已带上了她的体温。阿麦低头细看了片刻,小心地收进了怀里,抬头望向那压得极低重的云层。北风吹过来,卷着星星点点的雪片子,空气中已是有了爆竹燃后的火硝味道。盛元五年,终于在一场大雪中来临了。

因今年立春是在年后,所以很是春冷了一阵子,待天气转暖已是二月间。阿麦所要的床弩已经装备了新军,士兵们已经进行到准度练习的阶段。新军中的骑兵也大都换上了阿麦建议的那种类似狼牙棒的新式武器,越用越觉得这武器简单顺手,而且还可以自我加工改良,比如在铁钉末端再加上倒钩,一棒砸下去顺势往回一收,对方就能被扯下马来了,真真是妙不可言!

新军训练进展顺利,其他各营操练也很刻苦,城中的形势一片良好,只除了李少朝为了粮草之事上蹿下跳有些着急上火之外,江北军诸将各司其职,将日子过得井井有条。

同时,北漠大军稳驻武安,常氏一族老少三个爷们儿竟也在武安过了个年。与青州的捉襟见肘不同,北漠大军的粮草很是充盈,征南大元帅陈起不但将粮草一次给了个足,还专门派了宣威将军傅悦押送粮草物资过来。

说起傅悦其人江北军诸将都有些陌生,统管斥候队的王七便又解释了一句道:“就是盛元二年,野狼沟之战,被咱们射死的那个傅冲的亲哥哥。”

江北军诸将不禁都发出了一声“哦”,尾音拉得很是绵长,皆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薛武一直留驻青州,对野狼沟之战知道的却是不多,当下问道:“可是早前北漠那个和常钰青并称‘将门双秀’的傅冲?”

莫海不屑地嗤笑一声,“嘛双秀啊,好大喜功,轻兵冒进,只刚和咱们江北军一接头就被射死了。”

阿麦思量片刻后问王七:“陈起为何派了此人前来?只是押运粮草,还是要留在武安?可有这方面的消息?”

王七摇头,“没什么消息,只知道粮草是由傅悦押运前来的。”

一直没说话的徐静突然笑道:“多是北漠军中派系之争的缘故,看来陈起这是要拉拢傅家与常家相抗了。”

阿麦沉默不语,似在思量什么。

张生看看徐静,又望向阿麦,问道:“大人,可是要去劫掠粮草?”

阿麦闻言回神,瞥一眼那边眼巴巴瞅着她的李少朝,却对张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可,我们骑兵稀少,鞑子又早有防备,去了白白让骑兵折损。”

徐静也是缓缓点头道:“不错。”

武安城中,常家几人也在商议傅悦押运粮草前来之事。

常修安对此事极为恼怒,气愤道:“既由我常家领兵东进,还派这傅家小二来做什么,分明就是要故意来搅和咱们,若不是那个傅冲,咱们还不至于有野狼沟之败呢!再说那傅家有什么本事,不就是仗着是太后的舅家吗?”

“三叔!”常钰宗打断常修安的话,转头看向堂兄常钰青,问道,“七哥,陈起可是嫌咱们东进速度太慢?咱们一路从豫州打到青州,攻下的城池不下十数个,虽说是被青州绊住了些日子,可也没闲着啊,他何至如此?”

与常修安的愤然和常钰宗的疑惑不同,常钰青面色平淡,嘴角上还带了一丝讥诮的笑意,闻言说道:“正因为咱们常家军功太盛,他这才会叫傅悦过来分一杯羹,既夺了我常家的军功,又给了傅家脸面,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常修安更是气愤,干脆说道:“等那傅悦来了,咱们就晾着他,看他能使动哪队兵马!”

常钰青却笑了笑,说道:“三叔若是如此,就正中了陈起心意了,非但得罪了傅家,还要见恼于皇上,皇上若是有了心结,咱们有再多军功又能如何?”

常钰宗忍不住问道:“那该如何?”

常钰青轻笑道:“傅悦既来了用他便是,而且不只要用,还要重用!”

进入三月,青州粮仓里的粮草越来越少,李少朝反而意外地镇定了下来。阿麦日渐沉默,斥候从武安探回了消息,常钰青大军已经有所行动,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终要来临了。

考验,这是一场对新军的考验,也是一场事关江北军生死存亡的考验。

三月十二日,北漠大军出武安,直逼青州。

江北军骑兵统领张生带骑兵两千欲趁机偷袭北漠粮草大营,谁知常钰青早有防备,留常修安带骑兵三千并步兵一千护卫粮草。张生出师不利略有折损,引江北军骑兵退向青州城南。

三月十七日,北漠铁骑至青州城西。青州城内粮草不足,五万江北大军放弃青州,从东门出退向飞龙陉口。同日,城内百姓恐北漠屠城而发生民乱,携带粮食细软四散奔逃,青州城门大开,城内乱成一团。

常钰宗建议北漠军进城平定城内民乱,趁机占据青州。常钰青却是冷笑,非但没有进入青州城,反而是绕过青州城而过,然后分出铁骑三千由先锋将傅悦带领,直插飞龙陉口截断江北军的退路,剩下的大军主力则是步步压向江北军,将尚不及退入飞龙陉的江北军全堵在了陉口外的那片开阔地带。

时隔近半年之后,阿麦与常钰青终又狭路相逢。

与飞龙陉内的狭窄绵长所不同,陉口外是太行山山脚向西延伸而出的一大片平缓的开阔地,正是非常适合骑兵作战的地形。江北军的骑兵部队正掩护着步兵向东撤退,见北漠大军追到连忙列阵迎敌。可江北军中骑兵本就不多,张生又带走了一半去袭北漠粮草大营,所以留在此处的骑兵不过两千,和两万北漠铁骑比起来数量少得有些可怜。

两千对两万,又是在开阔地带,胜负几乎没有悬念。

北漠骑兵都已有些按捺不住,大将军常钰青却依旧没有下达冲锋的命令。他一直在寻找与江北军野战的机会,现如今真的把江北军堵在了这里,他却有些犹豫起来。常钰青太了解阿麦此人了,她不可能如此老实地束手待毙。果不其然,江北军骑兵列阵之后很快就向后撤去,露出了那掩藏在后面的三百辆战车。

常钰青终于笑了笑,原来是想用车阵抗御骑兵。借战车之固来截阻骑兵的驰突冲击,保持己方阵形的完整。同时,由于阵内车辆的密集分布,行列间的通道非常狭窄、曲折,骑兵难以快速穿插,行动的空间将受到极大的限制……

车阵对骑兵固然有一些优势,却难以抗御步兵灵活的攻击,同时又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怕火攻,再加上车阵本身以守为主,根本不利于主动出击的攻击性作战。

“阿麦,你让我有些失望了呢。”常钰青弯唇轻轻笑了笑,吩咐身旁常钰宗道,“准备火箭,负草焚车。”

常钰宗也是熟读兵书之人,自然知道常钰青这是要用火攻来对付车阵,忙命人去布置火箭及干草。那边,江北军的几百辆战车迅速向阵形前列靠拢,而且并不像一般的方阵、却月阵、函阵等阵形做纵深布列,而是前后交错地排成了几行,然后快速地向北漠军阵推进。

北漠诸人不觉看得有些糊涂,车阵多是以防御为主,还没见过这样推着战车往前疯跑的呢!江北军这是要做什么?眼看着两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常钰青虽一时搞不懂阿麦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不过却不能等着敌方的战车冲击自己军阵,见此冷静地命令骑兵前军向江北军冲杀。

而江北军战车在冲到距北漠骑兵二百丈远时猛地停了下来,战车上一直盖着的毛毡终于被掀开,露出牢牢固定在战车之上的床弩来……再强劲的弓箭也比不过床弩的射程,这种以几个士兵绞轴发射的弩机,射程足可达三百大步。北漠铁骑前军才刚刚开始冲锋,江北军的弩箭便已经呼啸而至。

以木为杆,铁片为翎,与其说是箭,还不如说是带翎的枪,每一枪落地几乎都能将一个骑兵连人带马钉倒在地上,更有甚者能连穿几个骑兵而过。北漠大军被这突来的打击搞得蒙了,非但那些冲锋的骑兵队损失惨重,就连后面尚未冲锋的骑兵大阵也在弩箭的攻击范围之内。弩箭一排排落下,北漠铁骑一排排地往下倒去,静立不动的骑兵阵成了江北军新军最好的靶子。

这个时候,万无后退的道理。常钰青最先反应过来,冷声吩咐左军冲击敌阵右翼,而其余诸军则继续冲击江北军军阵。

常钰青头脑很清楚,江北军床弩虽然厉害,却不过只有三百架,只要能冲进江北军军阵中,北漠大军依旧可以扭转局势。而骑兵攻击步兵大阵,攻击对方的右翼最为有利。因为长枪阵虽能克制骑兵,但是变阵却慢,如果对方骑兵突然变换攻击方向,己方就只能用刀盾兵来缓冲。所以,很多冲阵的骑兵,第一个面对的就是盾牌。

而众所周知,刀盾手一般都是左手挽盾,右手持刀。防护左翼倒是极为方便,只需轻轻向左移动下手臂,就能将盾牌指向骑兵,防护好自己。可若是对方冲击右翼,刀盾兵就非得转过身来不可,一旦这样,刀盾兵就会把自己毫无保护的后背亮给了对方,一旦对方手中还有多余的骑兵,那么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骑兵将领,常钰青的指挥极为出色,可惜世上的事情总是有些变幻莫测。江北军战车在施放过最后一轮弩箭之后,那些车兵立刻推起大车向两翼撤去。黑面平时苛刻的训练终于见到了效果,这些车兵们将车推得飞快,很快就用车列阵护住了部队的两翼,继续施放弩箭。同时,一直等在阵后的江北军骑兵纵马冲了出来。

两翼是床弩施放的强劲而密集的弩箭,四面迎头砸过来的都是铁刺狰狞的狼牙棒,北漠铁骑还从未遭受过如此的打击,队形很快就已散乱。可北漠铁骑既能称霸天下,自有其过人之处,再加上江北军骑兵人虽勇猛却不恋战,只在北漠骑兵阵中左右突驰了一番就快速离去,所以,北漠骑兵虽折损了不少,却仍是冲到了江北军步兵阵前。

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人虽然冲到了,却又被战车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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