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手扶住身侧某物稳住身形, 刹那间我所有的感官皆备黑暗和寒冷充斥,书中有述,烛龙眠为暝、吹为冬, 而眨眼前天宫之内还是白昼, 现下竟忽然转为暗夜, 看来此书确然并非虚构杜撰, 那烛龙定也是真正存在的!
施术幻出几堆篝火将四周照亮, 我大略的转了一圈,方才发现天机镜将我送到的这处竟是在一座山洞之内,数步之外即是洞口, 可山洞外与山洞内并无差别,也是漆黑的一片, 且所能目睹之处亦皆是毫无生机可言。按理说书里所记载的既然是真的, 那么有关烛龙乃是辟世之神的说法绝对也不会有误, 就此而言,那它怎会不受到尊崇反则是一直呆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洞内?难道是像子倾一样避世而居了?还是说, 是因它血肉中藏着的宥密而被旁人封印在了此地?
从篝火中抽出一炬火把,我带着诸多的疑问逐步朝山洞的更深处行去,然这山洞的岔道口着实太多太乱且还长的几乎都一样,害得我有好几次走着走着居然又都走回了原地。末了,我只好每行出几步就在洞壁上幻出一炬火把做出记号, 如此我方才没有再迷路。
“啪”的一声碎裂之音, 洞顶一个硕大的、足有我大臂粗细的冰凌与我擦肩而过直直砸在我脚边, 我心惊动魄的抚住心口长叹, 心道这要是再偏一些些, 我的亲师傅,那后果可就是不堪设想了, 还好、还好我命大!
“诶?怎的不管用了?”
又前行了一段经过一个岔口后,当我欲再次施术幻化火把时,竟是尝试了三番两次也未能成功,甚至还觉着有一股莫名的气场将体内的仙力都压制住了,任人再怎么施展也是徒然。难不成,这是因为烛龙神力过盛,如我这样的小仙在它跟前便会成此吗?如若真是这般,那此刻基本与一个凡人无异的我,要如何才能取得它的血肉?
我愣在原地思忖了好半天,蓦地一闪念福至性灵,不由额手。先前定是被那冰凌给砸懵了,居然将眼下是为长昼的这件事都忽略了,既然烛龙眠为暝,而此时恰又是暗夜,那岂不就说明烛龙正在睡梦之中!真真是观音菩萨保佑!师傅大慈大悲!
紧握手中的佑思我复又继续前行,虽然已无法再用仙力幻出火把作记号,但寻着气场中心的方向走,不一会儿,我便隐约地瞧见前方一个大岔口之后泛出幽幽的红光,看来那便是了。
人面蛇身而赤,身型庞大有翼而无足……
数日以来,我反反复复曾无数次在脑海中设想过烛龙的形貌,然而,真正当我亲身站在它的面前时,那种震慑之感却已超出了我意想之外直达三十六天!
它那蜷缩起来都不知还要抵着多少个挽澜殿的身躯,它那虽是收在身体两侧却仍可堪比湖面一样宽大的两翼,还有它那一身快要把我眼睛都给刺瞎了的火红色的龙皮……我狠狠地咽了口口水,我发誓我会惊讶成这般绝对不是因为我太没见识,只因为,它、它委实彪悍的太离谱了!
不过,它既这么大,我偷偷地、悄无声息地割它一块肉,它应该会比较不易察觉吧?通常体型大一些的物事,反应不也都相对比较慢吗?
“你是谁?竟敢擅闯此地!”
就在我万分小心谨慎外加忐忑忧虑正欲行动之际,身后居然冷不防的冒出一道女不女男不男的嗓音,霎时,直迫得我是满身冷汗倒抽了一口凉气,好一阵方才回过神来。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转身相看,殊不知,我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是男是女,竟忽然又被他/她飞也似地拉了出去,耳旁听得那人轻呵道:“好大的胆,你可知适才你面前的是何物?!”
因她/他复又将我扯到了黑暗处,是以我只得拿着火把在她身周晃了晃,这才看清楚她其实是个女子,可就那副和落离都有一拼的身形,不仔细看她的装束的话,还真是难瞧出来。
收回火把,我心平气和地回道:“虽不知阁下是何人,但小仙既会来此,便肯定是知道它是何物才会来的,不然小仙来此作甚?”
“哦?”她疑惑地问,“此物辟世之后不得开化作恶多端,数十万年之前就被众位上古之神封印在了此处,加之还因为某些别的缘由,众神决议后也销毁了一切有关它的记载,且还抹灭了诸多见过它之人的记忆,竟都如此了,你又是从何得知它在这里的?”
听了她的话,我顿觉恍然大悟,看来我先前料对了一半,烛龙果然是被封印在这大山之下的,而她口中所述的众位封印烛龙的上古之神中,想必一定有天界的龙族吧。可是,她又是谁?
我开口问道:“阁下询问了这许多的问题,敢问阁下是?”
“我……我是……”她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道,“我是天君安置在此看守烛龙的仙者,你唤我荷仙婆就好。”
荷仙婆?
我在脑海里搜刮几番也未能寻出这个人来,但她说天君安她在此,她又知晓数十万年前的事,那她定然是个上神了。于是,我福了一福身,又问:“上神已在这里守了数十万年了吗?就一个人?”
“嗯,是的。”荷仙婆从广袖中掏出一个通体发光的物事托在掌心,四周的黑暗立刻就被驱逐散开,她曼声道,“看你仙龄不大,不知只身一人到此作甚?”
我暗骂了一通古往今来的诸位天君实实不厚道至极,又在心中掂了一掂轻重,方小心翼翼地试探她道:“上神竟不知我为何来这儿吗?”
她闻言摇摇头,可不知是因为这处实在太冷,还是因为她多年来都未曾和谁人有过交流,她的表情和动作看起来俱是十分僵硬。
为讨个安心,我再次确认道:“上神当真一点也不知?”
“当真不知!”
“唔。”我表面上回应着,心中却想她不知最好,她若知道了,我反倒不知如何诓她了。将编排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遭,我左右看看,故作神秘地问,“小仙请问上神,这烛龙的藏身之处可算隐秘?”
荷仙婆颔首道:“自然,这山脉的四面八方可是设有许多结界的。”
我又问:“那通常外界之人容易进来吗?”
荷仙婆转为摇头,道:“这应该也是不能的,终归我在此守着的这么多年来,除了历任的龙族天君以外,从未有人来过。”
“嗯,”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小仙再问上神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
“敢问上神可知历任天君为何总能自由来去?”
“这……”荷仙婆想了片刻,终于说出了我最想听的话,她道,“这个老身知道,是天机镜。难道,你是天君用天机镜派送到此地的?”
我颔首称是,之所以饶了这么大一圈,我只是想让荷仙婆自己想明白,而不是通过我来告诉她,毕竟,别人强加给自己的想法都不如自己理顺来的更有说服力。
荷仙婆别扭地扯起唇角淡淡一笑:“适才不知你是天君派来的,有所失礼,还望见谅!”
“不会,上神多虑了。”我亦笑道。
她一眼也不眨直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半晌,方问:“请问天君派你到此可有何事要办?”
我清了清嗓子,前所未有的正色道:“小仙乃是天君挽澜殿之内的贴身仙娥,因近日来天君得了一种怪病,他自说是唯有烛龙的血肉方可调理完好,故命小仙来取。不过,小仙临来之前天君特特交代小仙,让小仙嘱咐上神,万望上神切莫将此事传于任何人,因最近魔界之人多次猖獗作乱,传出去未免对我仙界不利。”
“本仙断然不敢。”荷仙婆信以为真的回道,“况且,本仙压根也出不去这山洞。”
我不禁敛眉,深觉荷仙婆实在是让人怜悯,待我报了仇的那天一定要告诉落离,起码也该让荷仙婆出去透透气罢,这不毛之地让他来待上一年给我瞧瞧,固然深沉静默如他,可我就不信他不会急到跳脚!
“上神,天君急待小仙回去复命,小仙今日就不多留了。”我朝她安慰的笑了笑,“小仙先去办差事,待小仙此次复命之后得了空再来看上神,陪上神解闷。”
我道有人说要来陪她她定该是高兴的,孰料,她竟出乎意料地摆摆手道:“多谢,不过不必了,我在此地一人清净惯了,常有人来我反倒不习惯。”
“呵呵。”我无语凝噎地干干笑了两声,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是裣衽一拜,道,“小仙遵命,那小仙自取去烛龙之肉了。”
“且慢!”
我正要转身,却闻荷仙婆蓦地微怒道:“万不可,你乃一个小仙,又对烛龙的脾性不熟悉,怎敢贸然行事?真不明白天君如何会派了你这样一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过来!”
“……”
登时,我无言以对。
荷仙婆施施然从我身旁走过,顿了一忽儿道:“你且去洞口等着,我取来与你送过去,记着,无论这边发生什么也别过来烦我,以你的修为,也只会给我添乱罢了!快走罢。”
“可这里是无法施展仙术的,上神你一个人……”
诚然她的话是不受听了些,但实际上她却是为我好的,若这点我都看不出来,那就真成了没心没肺了,所以我更加无法置之不理看她一个人过去。然则,她等不得我把话说完,就极其古怪的忿然插话道:“按照我的话去做,否则我就把你团成球滚出去!”
看着她凶巴巴的样子,我对她所说的话一丝也不敢质疑,恐怕只要我再晚走一步,就当真的要变成球了。真是!这老仙婆真是比落离还要让人难以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