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阿尼玛

太客气了。』

「她还说你善良、真诚,有幽默的谈吐、随和的个性之类的。」

『喔。』我应了一声,又想起来张秀琪在车上所说的话。

「既然秀琪对你的印象很好,你要不要邀请她当舞伴?」

『啊?』

『嗯。』我点点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想一下。」她说,「不过要快,也许会有别人邀她。」

『好吧。』

「顺便想一下,你要不要邀请我当舞伴?」

『啊?』

「啊什么啊,你当然可以邀我当舞伴呀。」

她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真羡慕男生。」她说,「如果男生有三个对象,可依照兴趣高低分为第一志愿、第二志愿、第三志愿。邀舞伴时,照顺序邀就好,若被拒绝就再找下一个志愿。但女生就不同了。」

『哪里不同?』

「如果女生也有三个志愿,但先来邀她当舞伴的是第二志愿,那么该答应还是拒绝?如果答应了,万一第一志愿也来邀时怎么办?如果拒绝了,结果第一志愿没来邀,甚至也没别人来邀时怎么办?」

『嗯……』我想了一下,『这问题对女生而言确实难解。』

「你知道吗?」她说,「你是我的第一志愿呢。」

我吓了一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有这么惊讶吗?」她笑了笑,「所以我得来探探你的意愿。不然我一直拒绝别人的邀约,到最后没有舞伴的话就搞笑了。」

『你是认真的吗?』

『这……』

「我跟秀琪,你会选择哪一个?」她问。

『喂。』

「喂什么喂,你要早点决定呀。」

『可是……』

「你是不是很伤脑筋,觉得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顿了顿,接着说:「其实鱼与熊掌可以兼得哦。」

『是吗?』我很疑惑。

「熊会用前掌抓鱼,当熊掌利爪刺进鱼身把鱼抓住时,你拿刀冲出去砍断熊掌,然后捡起断掉的熊掌赶快跑掉,就鱼与熊掌兼得了。」

『什么?』

「怎么样?」她笑了起来,「这方法不错吧。」

『你是这样理解中文成语的吗?』

「别忘了,我十岁以前是在美国生活。」

她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古怪,一副又想捉弄人的样子。

她突然向我靠近,几乎快要贴近我的身体,然后低下头。

「Oh,Jack。我……」她抬起头轻声说,「我……」

『喂。』我神经紧绷,『你想干嘛?』

「我—先—走—了。」她笑了起来,露出淘气的笑容。

我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

「记得要好好考虑。」她眨了眨眼睛,「等你哦。」

说完后她转身离开,而且边走边笑,很开心的样子。

平心而论,Jenny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外表和个性都是。

如果没与栀子花女孩重逢、如果没遇见杨玉萱和张秀琪……

唉呀,我突然觉得邀舞伴这件事好复杂,令人头痛。

心理社的团体活动时间到了,社长又说那套心理会影响生理的言论。

「开好车的人在寒冬开车时会将车窗摇下,好让路人看清自己的脸,所以开好车的人比较不怕冷。」他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当心理社社长的人都有点怪。

由于耶诞舞会就在下周五,有些社员谈起邀舞伴受挫时的心情。

我挣扎着要不要讲我的状况?

如果我说不知道该邀哪个女孩当舞伴,实在很困扰请大家帮帮忙时,那些根本没舞伴可找的男社员,一定会冲上来围殴我。

所以我决定还是不要讲。

团体活动时间结束,要离开时珊珊学姐叫住我。

「为什么在烦恼不知道该邀请谁当舞伴呢?」怡珊学姐问。

『学姐看得出来?』我吃了一惊。

「如果对耶诞舞会没有兴趣,神情会是淡然;如果想去但没人可邀,神情会是忧愁;如果邀舞伴时被拒绝,神情会是气馁;如果不知道该邀谁当舞伴,那么神情就会像你一样,叫烦恼。」秀珊学姐说。

『学姐好厉害。』

「说吧。」珊珊学姐异口同声。

我们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我将这礼拜发生的事告诉她们。

『原本邀请舞伴应该是简单而紧张的事,没想到这么复杂。』我说。

「邀舞伴确实很简单没错,而你的状况也不复杂。」怡珊学姐说。

「你不必考虑谁喜欢你,你要考虑的是你喜欢谁。」秀珊学姐说。

『这道理我知道。』我皱了皱眉,『可是……』

「学姐变个魔术给你看。」怡珊学姐说。

『魔术?』我很纳闷,为什么突然岔开话题?

珊珊学姐低声交谈几句,然后拿出1元、5元和10元三个硬币放桌上。

「这是一个可以知道对方心理的魔术。」怡珊学姐说,「把手给我。」

我伸出右手,怡珊学姐用右手握住,五秒后放开。

「我现在已经知道你会选哪个硬币了。」她说,「你先拿两个硬币。」

我从桌上拿了1元和10元两个硬币放在左手,她便把5元硬币拨开。

「拿一个硬币给我。」

我把1元硬币给她,她又把1元硬币放在一旁。

「摊开你的左手。」

在我摊开左手露出10元硬币时,她也摊开左手,竟然也是10元硬币!

『这……』我吓了一跳。

「所以我说,我知道你会选哪个硬币。」怡珊学姐笑了。

我当然不相信心电感应那一套,可是一时之间也看不出破绽。

『再来一次。』我说。

「魔术玩两次就不叫魔术了。」

『可是如果刚刚我先给你的是10元硬币呢?』

「好吧。」她说,「我破例再变一次。」

「你先拿两个硬币。」

我依然拿了1元和10元两个硬币放在左手,她把5元硬币拨开。

「拿一个硬币给我。」

这次我故意拿给她10元硬币,她右手接过10元硬币放在手心后,随即摊开左手也露出10元硬币。

『原来如此。』我看着她双手手心上的10元硬币,笑了起来。

「不管你怎样选,我都会猜中。」她也笑了。

『不对。』我说,『如果我一开始没拿10元硬币呢?』

「好。」她又把三个硬币放桌上,「你先拿两个硬币。」

这次我故意拿1元和5元两个硬币,桌上只剩10元硬币。

她立即在桌上的10元硬币旁摊开左手,也露出10元硬币。

我恍然大悟,与珊珊学姐相视而笑。

「这就叫做魔术师的选择。」秀珊学姐说。

『魔术师的选择?』

「你以为是你的自由意志所挑选,但其实是魔术师的选择。」她说,「当你的选择不是魔术师所要的,他就会想办法去除你的选择,直至你选出他要的为止。」

『嗯……』我想了一下,『我好像懂了。』

「简单说,魔术师左手里的硬币是不会改变的,关键只在于魔术师要选择在哪个时机点露出左手的硬币。」秀珊学姐说。

『我懂了。』我说,『谢谢学姐的解说。但是学姐为什么突然把话题从邀舞伴的困扰转到这个魔术师的选择呢?』

「因为你的潜意识就是魔术师呀。」她笑了笑。

『我的潜意识就是魔术师?』我一头雾水。

「不管有多少个硬币可以选、不管你选了哪个硬币,都不是你的选择,而是魔术师的选择。」怡珊学姐说,「其实你根本不需要选择。」

『嗯?』

「你不需要烦恼邀谁当舞伴,因为你的潜意识早已选好了舞伴。」

秀珊学姐说,「你试着静下心,看看自己内心深处的硬币。」

我仔细想了一下,终于明白学姐所要表达的意思。

『学姐。』我笑了笑,『我知道要邀请谁当舞伴了。』

「嗯。」怡珊学姐点点头,「很好。」

「那还不快去邀舞伴?」秀珊学姐说。

『谢谢学姐。』我站起身,『我先走了。』

「加油哦。」珊珊学姐笑了。

我转身快跑,目标是最近的公共电话。

当魔术师手里拿着红色和黄色两张卡片,他希望你选择红色,会问:「红色还是黄色?」

如果你回答黄色,他会说,「很好,把黄色去掉。」

如果你回答红色,他会说,「很好,就选择红色。」

当你的选择还是魔术师所要的,他就会用适当的话语去除你的选择。

也就是说,你以为是你选了红色,但其实是魔术师要你选红色。

我之所以觉得邀舞伴很困扰,是因为我心里已经选定舞伴。

舞伴只能选择一个,当可以成为舞伴的人选超过一个时,我便会因为要去除多余的人选而产生多种复杂的心情。

例如不邀请杨玉萱,我会觉得愧疚;不邀张秀琪,我会觉得遗憾;不邀Jenny,我会觉得可惜。

但如果不邀栀子花女孩呢?

我却完全没有因为不邀栀子花女孩而产生复杂的心情。

因为我的潜意识早已选择栀子花女孩当舞伴,所以当栀子花这个选项出现时,我会立刻露出左手的硬币。

原来栀子花女孩就是我潜意识里,偷偷的、并紧紧握着的10元硬币。

12.?阿尼玛

如同往常一样,挂上电话后我直奔机车停车场。

跨上机车,戴好安全帽,发动引擎,出发。

沿路上的街道夜景依然柔和美丽,但我的心却忐忑不安。

邀舞伴跟求婚的状况有些类似,但邀舞伴比求婚难。

如果向女孩求婚,当她犹豫时,也许会因为你跪在地上的跪姿太可怜、你营造的求婚气氛太浪漫、你送上的戒指镶的钻石太大颗,于是她只好点头。

即使她心如铁石,也会担心你是否会跳楼,因此只能婉转地拒绝你,甚至说些她不够好配不上你之类的话。

但邀舞伴时根本不必下跪,只是单纯开口询问。

既没浪漫的气氛迷惑她,也没昂贵的戒指诱惑她。

而且拒绝这种邀约就像拒绝购买推销员所推销的产品一样,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所以她可以很轻易而理智地拒绝你。

如果我开口了,她会淡然?犹豫?惊讶?还是不知所措?

万一我被拒绝了,在当下,如何化解尴尬的气氛?

在之后,如何平复受伤的心情?

我实在太紧张了,比第一次跟她相约见面时还紧张。

快速抵达她学校的后门时,我先在路边停下机车,摘下安全帽,用力深呼吸几次试着降低心跳速率。

不过似乎没什么用,我想了一下,决定待会用转移焦点来缓和紧张,我重新启动机车,在附近绕了绕,又停车买了一只烤鱿鱼。

我让店家把烤鱿鱼分成两份,然后骑到她学校的后门口,停好车。

两手各拿着一份烤鱿鱼,走到她宿舍的交谊厅。

『你怎么在这里?』我看见她站在交谊厅门口。

「你比平常晚了15分钟,我有点担心,所以坐不住。」她说。

『抱歉。』我说,『我去买了烤鱿鱼,耽搁了一些时间。』

『嗯。』我说,『因为下礼拜就是耶诞节了。』

「耶诞节跟烤鱿鱼有关吗?」她很疑惑。

『没有直接关系。』我说,『不过耶诞舞会跟烤鱿鱼有关。』

「烤鱿鱼跟耶诞舞会有关?」她更疑惑了。

『先请你吃烤鱿鱼吧。』我将右手那份递给她。

「谢谢。」她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

『你听过我们学校的耶诞舞会吗?』

「没听过。」她摇摇头。

『我们学校在耶诞夜举办耶诞舞会,凭票入场,但每张票只能让一男一女入场。任何人拿到票,如果不和异性同行,根本无法进场。』

「这规定还蛮有趣的。」她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就是这只烤鱿鱼的故事了。』

「烤鱿鱼的故事?」

『这只鱿鱼的智商非常高,而且还会说话。我问它算数问题,它竟然可以告诉我答案,我非常惊讶。没想到它说:算数太简单了,它连物理、化学、天文学等等都很专精。我根本不相信,于是它就说:不信的话,你可以考我啊。』

『所以它就变成烤鱿鱼了。』

她先是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

「这笑话够冷。」她还在笑。

『其实这是个悲伤的故事。』我说,『话题再转回耶诞舞会吧。』

「好。」她终于止住笑。

『我有票,但没舞伴。』我说,『请问你愿意当我的舞伴吗?』

「呀?」她似乎吓了一跳。

『烤鱿鱼冷了就不好吃,趁热吃吧。』

「哦。」她虽然应了一声,但还没打算开始吃。

『吃吧。』我说,『毕竟它曾经是一只智商非常高的鱿鱼。』

「好。」她又笑了,然后咬了一口鱿鱼。

『很Q吧。』我也咬了一口鱿鱼,『果然IQ越高,吃起来越Q。』

她边吃边笑,几乎笑岔了气。

『我想邀你当我耶诞舞会的舞伴,希望你能答应。』

「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慢慢学。』

『烤鱿鱼好吃吗?』

「嗯?」她又愣了一下,然后点个头,「嗯。」

『贵校果然地杰人灵,连附近摊贩卖的鱿鱼智商也特别高。』

她本来想笑,但硬生生忍住。

『如果你答应当我的舞伴,我会感到莫大的荣幸。』

『吃了智商这么高的鱿鱼后,我们的智商会增加吗?』

『听说还有一只鱿鱼会背白居易的,我下次再去考它。』

她终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请你答应当我的舞伴吧。』

『不知道有没有会跳舞的母鱿鱼,也许我可以考虑邀它当舞伴。』

「好啦,我答应你。」她微微一笑,「话题跳来跳去,我都快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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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脸上淡淡的笑容,我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回复平静。

跟在水库旁与她重逢时的喜悦一样,此刻的我只想雀跃。

栀子花女孩啊,我真的喜欢你,我依然深深地这样觉得。

「你刚刚说烤鱿鱼跟耶诞舞会有关,为什么?」她问。

『因为耶诞舞会,所以想请你当我的舞伴,但我很紧张。因为紧张,所以想了这个烤鱿鱼的故事。』

「我根本看不出你紧张。」

『你看我双腿。』我低下头,『现在应该是雀跃三尺,却动也不动。』

「你的腿怎么了吗?」她低头看了一眼。

『因为太紧张而导致双腿僵硬,几乎没有知觉。』

「其实你不用紧张,你可以邀别人呀。」

『车子必须要加油才能开,香烟必须要点火才能抽。』我说,『而我,必须要邀你当舞伴才愿意去耶诞舞会。』

『我们还是专心吃完这只智商奇高的鱿鱼吧。』

「嗯。」她又笑了。

找到自己的舞伴后,也得替学弟找舞伴。

这次旷男团成员24个,比上次少,但想参加耶诞舞会的比上次多。

因为另外有8个学弟自己去邀请迎新露营时认识的女生当舞伴。

系上这届的学妹有6个,透过学妹的关系,又找到4个外系学妹。

然后诗雅贡献2个学妹、徐雅玲贡献3个,珊珊学姐贡献3个。

Jenny说我太晚找她帮忙了,她早就把女生介绍给别系的旷男团。

还剩下6个,就由萧文莹的学妹补足,这样刚好24个女生。

接下来就是要训练学弟跳舞。

我、小伟和李君慧以及班上三个同学,每天晚上对学弟进行特训。

今年的学弟比较幸运,因为我可以扮演女生让他们练习。

「舞步依音乐节奏只分快舞和慢舞两种。」小伟说,「快舞跳Soul,慢舞很简单,只要搂着女孩的腰摇来摇去就好。」

这话听起来好熟悉,原来跟去年学长所说的一模一样。

24号当天下午,李君慧告诉我,系上有个学妹不去舞会了。

『为什么突然不去?』我大吃一惊,『这样就少了一个女生了耶!』

「我也不知道。」他摇摇头。

这件事非同小可,因为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别的女生,只能想办法找在体育馆外看月亮的女生来凑数。

而且我今晚要去载栀子花女孩,如果我因为找女生而耽搁时间,她岂不是得在她宿舍的交谊厅内痴痴地等?

我赶紧冲去找那个系上学妹,问她为什么突然说不去?

「学长,很抱歉。」她说,「因为我吃素。」

『吃素?』我几乎大叫,『吃素跟不能参加舞会有关吗?』

「我是食衣住行素。」她说,「吃要全素,穿着要以素色为主,住的地方要简单朴素,走路时不可以翩翩起舞。」

『你是在舞会跳舞,又不是在边走路边跳舞。』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如果扩大解释的话,就是不可以跳舞。」

『你……』

「学长。」她说,「其实最关键的理由是,我得素颜。」

『素颜?』我和纳闷,『这跟舞会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