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兰坐在靠窗的沙发里,月光洒在她身上,让人莫名觉得她很寂寞:“来找你说说话。”
林晓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施兰,湿漉漉的眼睛眨了两下,有些意外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找我?”她自问和施兰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互相倾心的程度,但想到刚才施兰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样子,林晓还是乖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很奇怪吗?我居然会来找你聊天。”施兰有些自嘲地笑了两声,捧着热水浅浅喝了一口,怅然开口说道,“我十三岁踏入娱乐圈,入行二十一年,我连能说贴心话的朋友都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的眼底盛满月光,与人前的明艳风光不同,此刻的她支离破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气里。
林晓沉默地摇了摇头。
“因为金正。”施兰收回视线,抬眸看向窗外漆黑的夜幕,陷入回忆,“我十六岁那边第一次遇见他,他和我见过的那些富家公子哥完全不一样,像个愣头青,脸憋红了只憋出一句恭喜。”她忍不住轻笑,但转瞬又敛下了眼睑,“后来他就开始追求我了,追了两年,我承认我心动了,但就当我准备答应他的时候,却有人告诉我,他早就有未婚妻了,是朱家的二小姐朱则。”
“朱家?!”林晓惊得瞪大了眼睛,“开国功勋的那个朱家?”
施兰苦笑着点头,抬眸看向林晓:“我们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风光靓丽,但实际上什么都不是。”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继续说道,“上流社会里,豪门和世家是不一样的,金正和朱则订婚算是金家高攀,所以,我除了退出没有选择,但我没有想到的是,金正……居然会选择我。”她饱含热泪看着林晓,“他在我和朱则之间,坚定地选择了我。”
房间里安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一滴泪从施兰脸上落下,林晓有些无措地递了一张纸巾过去:“所以,圈里都传你被金氏大公子包养是假的,实际上你们是正经谈恋爱的关系吗?”
“算是吧。”施兰抬手擦了擦眼尾,“我们在一起后,朱则私下找过我。说实话,我很意外,她并没有过多的追究我抢走金正这件事情,只是很温柔地对我说了一声谢谢,她说她并不喜欢金正,也不喜欢家族之间的联姻……后来她去了山区支教,办了一所女子学校,你应该也听说过。”
“是华中女校吗?”林晓很是意外,“朱校长居然是朱首长的后代!”
这是一所很出名的女子高校,里面的每一个学生都是大山里的女孩,或因为家境贫困、或因为重男轻女,她们没有机会读书,更没有机会走出大山,直到一位年轻的支教老师来到大山。她自掏腰包,亲力亲为,在大山里扎根十年,让那些本该埋没一生的女孩有了新的人生——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姓朱,大家便都喊她“朱老师”“朱校长”。
两年前,华中女校100%的重本率震惊社会,朱校长也因此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之中,只是她身患重疾,在纪录片零星的几次露面后就销声匿迹了。
“她身体其实很不好,十年支教几乎要了她半条命,但她却说很值得。”施兰眼中闪着敬佩的光,“这样一个心怀大义的女人,十个金正也配不上她。但即便如此,我和金正也是不想匹配的,和他在一起越久,我越发地认识到这一点,而圈子里知道我们真实关系的人看不起我,说我痴心妄想,借嫁人跨阶级,不知道我们真实关系的人也在背后偷偷看不起我,说我背靠金主,用美色博上位。”她深深地看着林晓,“林晓,别步我的后尘。”
林晓微微一愣:“兰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导对你似乎格外上心。”施兰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低声说道,“我和金正两情相悦尚且如此艰难,如果是第三者插足,那你的处境……”
“不不不,不是,兰姐你误会了。”林晓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秦导关注我不是因为……”她舌头打结,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干脆心一横,直接说道,“我是秦导失散多年的女儿。”
这下换施兰愣住了:“女儿?”
林晓语速飞快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中间连停顿都不敢有:“所以,秦导是我血缘关系上的爸爸,亲的。”
“……哦。”施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还是谢谢你兰姐,以前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林晓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单纯无害的兔子,“兰姐,如果你不嫌弃,我来做你的朋友吧,我没什么优点,就是嘴严,不管你和我是什么,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她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还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
施兰忍俊不禁,尴尬也随之褪去不少:“菲姐和我说起你身世的时候,我还心疼你来着,没想到摇身一变,居然成了秦家的姑娘。”顿了顿,她又说道,“只是,秦家那个环境,不知道对你好还是不好。”
林晓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施兰随意地扯了一张白纸,拿着笔缓缓勾勒着关系图:“秦家是矿产发家的,如今的当家人是秦平森,也就是你的大伯,他有四个孩子,老幺是老来子,据说宠得不得了,是圈子里有名的纨绔,二他的妻子是港城宋家的大小姐,为人很高傲,和你母亲端木栎很合不来,当年也是因为妯娌间闹得太凶,秦导才执意分家的。”她在秦威海三个字上划了圈,“然后你还有一个小叔,名叫秦微漠,至今未婚。”
林晓看着纸上的写写画画,不觉有点头大,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已经分家了,应该也没多少机会碰面吧?”
“虽说秦家本家在S省,但上流的圈子就这么大,总会碰到的。”施兰伸手捏了捏林晓的脸,笑道,“不过平时你应该在端木家待得多一些。”她又拿出另一张白纸,继续写道,“端木家一向清贵,除了你舅舅端木槐在外有一个私生女的那场风波外,几乎没有什么家族丑闻。”
林晓点点头:“嗯,端木家的情况容容已经和我说过了。”
“容容?”施兰抬眸眨了下眼睛,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端木槐前妻生了三个孩子,老大端木宴是如今端木集团的实际掌权人,老二端木宣和幺女端木容则随母亲离开了端木家,你说的容容是端木容吗?”
林晓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听说端木槐的前妻和他是年少相识,当年端木老爷子死活不肯让人进门,端木槐还为她绝食明志,发誓此生绝不二娶,最后还是老太太松的口。”施兰说起豪门秘辛时也是一阵唏嘘,“时过境迁,二位老人倒是对儿媳妇改观了,当事人却变了心,养了小三不说,还生了个私生女,听说和端木容差不多大……”
林晓怔怔地看着桌上的两张纸,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即将回归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咚咚咚。”
“兰姐、晓晓,我们准备去看望文鸳,一起走吗?”林容从门外探出一颗脑袋,笑眯眯地说道,“这一part拍完我们这期拍摄就结束喽!”“好,我们这就来。”
***
第一期录制结束后,林容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学校,虽然她很想陪着林晓回秦家,但没办法,大学生期末考试伤不起啊!
“我不理解,为什么历史系要考高数!这都大三了!”走出考场的林容一脸麻木,抱着绿油油的高数课本对天祈祷,“老天保佑,及格就行。”
“放心,你可是吉祥物,肯定能过。”白柳失笑地伸手戳了戳林容的脑袋,身后拖着同样一脸死灰的方以纯,无奈道,“不过容容,你偏科也太厉害了,那么难的专业课都能几乎满分,高数微积分居然每次都只能堪堪及格。”
“人有多长有所不长,懂不?”林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欢崽和会长她们应该也考完了,走吧,一起吃饭去。”
方以纯恹恹地掀开眼皮:“我要吃清风食堂的烤肉饭……”
“好好好。”白柳宠溺地摸着她的头说道,“吃完下午接着考。”
“啊……”
A大有一个风云榜,是根据学生的校内人气和绩点来进行排名的,同在601寝室的宗政欢、沈眉、林容三人长年霸榜前三,但凡合体,必然引起轰动——一个是金融系学霸女神,一个是法学系温柔会长,还有一个是历史系考神锦鲤,任谁见了都要回头看两眼。
“难得会长今天有空和我们一起吃饭。”方以纯腮帮子鼓鼓囊囊,口齿不清地说道,“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每天都是天黑透了才回寝室,天还没亮就起床走了。”
“大概率这个暑假也闲不下来。”沈眉无奈一笑,“百年校庆刚好赶在开学前,我已经申请暑假留校了。”她看了一眼众人,“你们呢?这个暑假都有什么打算?”
“我也申请了留校。”白柳说道,“我爸妈都在国外,家里也没人,我正好在学校复习。”
“我昨天刚收到耶大的offer,已经确定好行程了,8月15号飞往M国,在这之前要搬好所有手续,所以暂时也会留校。”宗政欢也说道,转眸看向方以纯和林容。
林容咽下嘴里的饭,开口道:“我这个暑假都要跑综艺,下周要去京都。”
“我我我!”方以纯举手,满脸求夸奖,“我这个暑假要去A市博物馆实习!”
“哇,纯儿好棒。”大家非常捧场地齐声夸奖,坐在她边上的白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A市博物馆的文物保护工作经历非常难得,要珍惜哦。”
方以纯用力点头。
另一边,宗政欢小声地和林容说话:“网上关于林晓的舆论已经控制住了,你别担心。”
“多谢。”林容低声道谢。
“秦家在S省的势力盘根错节,林晓的身份如果确定,想来也要正经开一场记者发布会才是,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你们可得提前最好准备。”沈眉在一旁提醒道。
林容摇了摇头:“姑姑说暂时不公开。”
“狗仔都已经拍到家门口了,还不公开?”佟妍妍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拿着手机怼到林容面前,“再不澄清,下一波黑料可就要铺天盖地地来了。”
林容等人凑过来细看,只见V博上热榜第一红得发黑——#爆!L姓小花和Q姓名导携手出入海棠小区,姿态亲密!
秦威海因为工作原因,大多数时间会呆在剧组,所以端木栎平日一般住在老宅,但两夫妻的小家却是在A市繁华地段的一处高档小区内,考虑到养女秦温,两人还特意买了两层上下打通。
“温温的房间在楼上的西面,你的房间在东面,妈妈带你上去看看。”端木栎还不知道网上发生了什么,拉着林晓的手温柔地说道,“你不在的这二十年,妈妈每天都在想你……”她禁不住泪眼婆娑,轻轻推开面前的房门。
林晓愣在了门口。
印入眼帘的首先是宽敞的衣帽间,一个又一个隔间亮起灯来,从四岁到二十六岁,每一个隔间里都挂满了衣服、堆满了首饰,还有各种玩偶、鞋子、包包等,转角的尽头依稀可以窥见粉色的公主房,落地窗外就是繁华的市中心。
见林晓没有反应,端木栎肉眼可见地手足无措起来,秦威海站在母女俩身后不远处,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们现在就去CBD买新的,你的房间我们也重新装修,按照你的喜好来,暖……林晓,你不在的这二十二年,爸爸妈妈心里一直都牵挂着你。”
“谢谢……”林晓止不住落泪,哽咽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真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