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梵塞的天空已发白,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现在仍旧是酣睡最恬美的夜晚。
就在整个梵塞都沉浸在睡梦之中的时候,一声爆炸将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这可不是普通的爆炸,梵塞北郊很多人家的窗户都被震碎了,而且就连市中心都能够感到爆炸引起的震动。
爆炸之后是熊熊的大火,火光将梵塞的北面全部映照得通红。
爆炸发生的地方,是安可雷恩监狱附近的兵营,此刻兵营早已变成了一片火海,那火燃烧得异常凶猛,从火海里面,根本就没有一个士兵能够逃出来,这一切来得太意外了。
离兵营最近的安可雷恩监狱,受到的影响当然最大。虽然爆炸并没波及到这里,但那比大炮轰鸣还要响的巨响,将监狱里不少人一下子给震聋了。
监狱墙壁的四角,各建造着一座岗哨,里面有两个守卫,爆炸声将他们一下子震懵了,有一个人直接从上面掉了下来。
不仅守卫,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员们之中,也有人被爆炸声当场吓死,至于心脏病发作瘫软在床上的,更是不在少数。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只是让他们瘫倒在床了,这些曾经的大人物们,极为惊诧地看着狱卒仿佛梦游一般,将牢房大门一间接一间打开,然后一群同样如同梦游一般的守卫,将大门徐徐打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几乎每一个犯人全都拥有着自己的猜测。
“快,逃出去啊——”有人尖叫着朝敞开的大门冲去。
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大门蜂拥而去。
“别,那是圈套。”不知道是因为理智,还是盲目的不信任,有人突然间叫了起来。
这一声喊叫确实起到了作用,那些奔向大门的人全都愣了一下,不过分歧很快就出现了,有些人犹豫着不知道应该如何选择,不过另一些人则忍受不住自由的诱惑。
不过就算是跑在最前面的人,心里也没有头绪,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逃,就在他感到迷惘、试图寻找方向的时候,突然间远处的阴影里窜出来一群人。
“快,穿上这件衣服,带上这个指南针,这东西可以告诉你,怎样才能够安全逃离。”那群神秘人为首的一个,迅速将一件像是背心一样的东西套在他的身上,顺手将一个硬邦邦的圆盒子塞到他的手里。
那个刚刚逃出监狱暂时获得自由的家伙,正感到腿脚发软,但是突然他发现身体变得从来没有过的轻盈,整个人都有一种飘起来的感觉。
能够被关到这里的人,当然不会是傻瓜,就算没有能力,眼光的犀利精准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这些曾经的大人物见多识广,当然听说过,轻灵术或者飘浮术之类的东西。
那个人微微一惊,不过他转念之间已意识到,对面的这些人真的是来救他的,刚才那声呼喊,他同样也听到了,说实话他也有些忐忑不安,担心有可能是一个圈套,不过他还是逃了出来。
看样子他赌对了,那个人拿出当初奉承上司的劲头,连连点头说道:“这番大恩大德,在下将来必然报答,只要这一次我能够成功逃出去,阁下只要来找我——矿产管理局的巴士·克莫纳,您需要做什么,只要一句话。”
“我会的。”黑暗中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应答声。
那个逃出来的人,身体没来由地微微一震,不过很快一切又恢复了原状,他顾不得再多说废话,立刻朝着指南针指示的方向逃了下去。
那个人只是用力一蹬,没有想到身体居然往前飞了出去,还没有等到他琢磨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他的脚却突然间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他感到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青蛙,正不停地跳跃着,每一次跳跃,都窜出去五、六米距离。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种跳跃其实并不快,至少比坐马车要慢,但是用来逃跑却相当合适,此刻的他仿佛着了魔一般,根本没有办法收住脚,他的脚已不再属于他所有,他只能一个劲地前进,不过他倒是可以控制前进的方向。
很快,这个人就发现自己渐渐熟悉了这种跳跃前进的方式,他的眼睛看到哪里,他就会跳向哪里,他还可以用目光来决定落脚的位置。
百忙之中,他转了一下头,就看到身后有十几个人跟着他跳跃而来。
藏身在黑暗之中的齿轮,看着那一个接着一个逃脱出去的囚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愿意相信他们的逃脱者数量并不是很多,相对于安可雷恩监狱的所有囚徒来说,这些人只是其中的很小一部分,剩下的大部分仍旧选择观望,最让他感到高兴的是,他名单上圈定的那些人,此刻一个都没有逃走。
这些人有的是知道赫尔秘密的军事情报处或者陆军部的人,另外一些则是寄生计划所涉及到的人,这些人必须从世界上永远消失。
让齿轮感到高兴的还有一件事情,每一个逃脱的人都学着第一个人的样子,对他们许诺将来一定会报答此刻的恩情。
他当然不会相信这些政府官员的许诺,政府官员的承诺,和空头支票几乎是同一个含意。
但是他的那些手下是什么人?一群精通精神魔法的达者,这些人施展催眠术和精神控制,简直像吹口哨一样方便,他们回答那些逃出去的人的那句“我会的”,里面蕴含着强大的魔力,所以这些人肯定会兑现承诺,而且正如他们答应的那样,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自从跟着赫尔以来,齿轮对于魔法也不再是一个外行,他当然知道精神魔法里面有一种精神控制术,是几乎不可驱除的,不过这种精神魔法成功的条件也相当苛刻,必须是受术者自己提出的承诺,而且在此之前不能够有任何的强迫。
现在这两点全都成立。
拥有这些人的承诺能够做些什么事情?齿轮稍微转了转念头,就跳出来无数种可能,每一种可能都充满了诱惑力。
必须承认齿轮不是一个圣人,对美好的东西,他总是希望能够拥有更多,所以在他的暗示之下,那些魔法师改变了一下原来的计划。
原本他们只需要一部分懂得投机的幸存者,其它人将会和那些必须消失的人一起毁灭,这样一来能够掩饰那些人的死亡,二来如果没有足够的鲜血,计划的下半部分,恐怕会进行不下去,但是现在计划已改变。
魔法师们躲藏在暗处,对安可雷恩监狱那些不肯出来的囚犯们,施放精神控制魔法。
他们不敢用太强劲的那几种,因为他们并不打算让所有人全都逃出去,如果没有人死的话,反对党或许会选择和保皇党谈判,但是他们又想尽可能多地拉出几个幸存者来,因为每一个幸存者的承诺,在将来都可能变得价值连城。
齿轮越想越感到这一切是多么值得,为了这个计划他们花了许多精力,对十几个监狱守卫进行精神控制,还设法搞来了七吨炸药,炼制成一颗威力无穷的炸雷,即便是现在,为了让那些人能够逃出去,他们之中的一批人,正在试图拦截源源不断朝这里而来的援兵。
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爆炸声,那就是战斗正在激烈进行之中的证明,从爆炸声里面隐约可以分辨出,有些是炮声,有些则是他们制造的地雷。
拥有大炮,说明警察部队已被调了上来,但他手底下的魔法师都是绝顶高手,除此之外,通往这里的路上还埋设了数百个炸雷,这东西一炸就是一片火海。
齿轮真正担心的是,梵塞魔法学院的人。
虽然按照老板的说法,梵塞根本就找不出一个能和他手底下的魔法师抗衡的人物,但是魔法学院毕竟人数有三千之众,只需要出来十分之一,再加上警察部队拼死强攻,他们未必能够抵挡得住。
幸好他和另外几个人都有八成的把握,确信魔法学院不会插手这件事情。
大部分魔法师会选择远离这场皇帝和反对党之间的权力抗争。
这是一场内战,一场非常不光采的内战,在这种时候,正统的魔法机构就算明知道,有一个不知从哪来的魔法教派已投入其中一方的怀抱,也不会出手。
正是因为有这番计算,他们才敢制订出这样一份计划。
或许是因为逃亡者的数量越来越多,监狱囚徒开始动摇,逃亡的高潮终于到了,这一次那些还在犹豫着的人,涌向了大门口。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那敞开着的大门仿佛被隐形的怪兽猛地合上了,闭合的速度之快,大门相撞的力量之大,让所有逃出的和没有逃出的囚犯,都震惊地停下了脚步。
最凄惨的莫过于那几个被大门撞飞的人,就算被满载的马车撞了一下,也绝对没有现在这样严重,其中的一个人被大门迅速碾成了一滩血沫,另外一个人飞出去十几米,然后重重地撞在墙壁上面。
不知道谁第一个发出了惊叫,囚徒们终于清醒过来,那些已逃脱到监狱外面的人,纷纷朝着齿轮一伙跑去,至于那些被关在铁门那边的人,则拼命想要从扭曲变形的门缝之中逃出来。
但是一切都已晚了,当大门合上的那一瞬间,齿轮和他的手下已在准备脱身,之前逃出去的人已接近所有囚犯的三分之一,三分之一已远远超出了当初的计划,当初原本计划只救六十个人。
随着身形的隐去,齿轮让手下的魔法师向远处负责阻击援兵的那些人发讯号,不过撤退之前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
随着一阵晦涩的吟唱,那些躲藏在暗处的魔法师们,终于引发了精心准备的魔法,那是非常有效的恐惧术,能够让一大片英勇士兵,转瞬间成为逃兵。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种恐惧术的效果达到顶峰的时候,受术者就不再是逃跑,而是完全相反,变得异常狂暴嗜血,想要杀死所有的人。
但是在事后,就算是抽取记忆还是用魔法侦测,都不可能找出他们曾狂暴过的任何证明,能够被发现的就只有曾中过恐惧术。
齿轮并不需要等待他的手下完成这个群体魔法,作为一个整天进行策划的人来说,撤退时他永远都是走在最前面的。
不过齿轮已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被吓破了胆一般的嘶嚎声,那些中了恐惧术的士兵,正在承受噩梦的折磨,他们的心灵与意识在哀嚎惨叫,而安可雷恩监狱那些逃到大街上、和仍旧被关在铁门后面的囚徒们,则因为士兵们正疯狂地将他们杀戮而恐慌,他们同样在哀嚎、在惨叫。
那完全是一幅地狱般的景象,一大群人在杀另外一大群人,杀人和被杀者,同样痛苦,同样充满了恐惧,特别是那些杀人者,杀着杀着,有人就突然给自己来了那么一下。
火炮被一个好像完全失去了控制的家伙推了过来,轰的一声,火炮朝着人群打了过去,倒下的并非只是囚徒。
清晨,当一夜的喧嚣终于平息的时候,安可雷恩监狱已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场。
凌晨的爆炸声同样也将皇帝惊醒了,当他五点钟得到报告的时候,一下子昏了过去,作为一个民选的皇帝,数千条人命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可以说,从现在开始,他已走上了一条绝路,如果说之前,他和反对党的矛盾,还只是他们想让他下台,而他仍旧眷恋皇位的话,那么现在反对党要的可就是他的命了。
朗贝尔三世已预料到他的政敌将会如何对付他,肯定是先给他冠以残暴者、恶魔、人类公敌一类的称号,然后将军队堂而皇之地开进梵塞。
“快,快去将新闻局局长勒莫士给我叫来,再让昨天负责进攻的那个兵团的兵团长前来觐见。”朗贝尔三世用手扶住椅子握把,让自己不至于栽倒,可见这次的打击对他有多大,不过他的脑子倒仍旧清醒。
此刻他能够想到的对策就只有两条,一是封锁消息,并且想方设法串供,反正现在梵塞还控制在他们手里,警察部队又是忠于他的。二是依靠新闻舆论颠倒黑白,先不管这件事情的背后是否还有其它阴谋,眼前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件事情推到昨晚的袭击者身上!
朗贝尔三世知道,这样做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那群袭击者作得相当高明,他们没有杀死所有人,而是将其中的一部分人真的救了出去,这些人绝对会成为最强有力的证人。
不管他玩什么样的花招,那些曾被关在安可雷恩监狱的幸存者,只要以受害者的身份公然露面,他再制造什么样的舆论都没有用。
所有这一切都只是拖延时间,他很清楚游戏到了这一步,已没有继续玩下去的意义了,他真正需要做的是,转移财产并且找一条逃往国外的路线。
西大陆各国恐怕没有办法继续待下去了,中大陆全都是一些小国,以亚法的势力只要逼迫一下,肯定会将他遣返,南大陆或者布莱克洲,风光绮丽,不过只适合度假,不适合流亡,新大陆天高皇帝远肯定安全,但是那里却是最乱的地方,是个适合冒险和博人生的地方,却不适合退休。
朗贝尔三世一时间感到前途茫茫,无从知晓哪里才是适合他落脚的地方。
同样的烦恼,也存在于那些逃出去的人心中,只不过他们茫然的是眼前应该往哪里去?
两个小时过去之后,他们身上的魔力背心已失去了作用,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普通的短背心,只是在内里多了一幅魔法阵,制作这些东西用的是赫尔从不死之王那里弄来的魔核用完之后留下的残渣。
这些背心上加持着跳跃术、轻灵术、加速术,任何人穿上,就立刻会变成一只跳个不停的“青蛙”。
被关在安可雷恩监狱中的大部分是政府文职官员,少数是武官,对于那些缺乏运动的文职官员来说,就算穿上背心,一个小时也就只有二十公里左右,幸好安可雷恩监狱位于北郊,出城就是田野,而青蛙跳正好合适这种地形,只要不是深沟或河道就可以直接穿越,才得以幸运地摆脱了骑兵的追捕。
但是背心一旦失去作用,这些人立刻就垮了下来,而此刻离梵塞才只有四十多公里,这样的距离并不能够算安全。
因为魔法失效的时间差不了多少,那些逃出来的人多则十几个,少则三两个凑在了一起,这支逃亡的队伍越聚越多。
“现在我们该往哪里逃?”终于有人说出了大家最迷惘,也最希望知道的问题。
“我的建议是大家分散开逃,这样逃出去的可能要大一些,天亮之后搜寻队肯定会来找我们,这么一大群人绝对逃不掉。”有人建议道。
“这样一来,年轻的和身体好的当然都可能逃脱,但是年老的、行动不方便的呢?”
“谈论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愿意分开的请便,需要帮助的可以自己去说服别人帮你忙,现在重要的是,我们该往哪里逃?”有个脑子比较清醒的人说道。
“这个魔力指南针不能够信任吗?它好像指着班日勒。”
“班日勒吗?我的老天,那里离梵塞有八十公里,我们得走到晚上才可能到那里。”
“谁知道那群人是不是能够信任?班日勒会不会有陷阱正等着我们往里面转,就算不是陷阱,那里肯定就安全吗?”
“为什么不往拉瓦内或者北猎场去,那里离我们应该比较近,或许可以找到马车,或者就算是马也行啊。”
“拉瓦内?真是好主意,那里离梵塞不到四十公里,朗贝尔会不在那里驻扎一队人马?我怎么都不会相信。”
“或许我们可以溜进去。”
“是啊,那或许可行,不过前提是,必须有神赋战士那样的身手。”
“……”
那些成功逃脱出来的人开始互相争论起来,不过也有一些聪明人已趁别人争论的时候,悄悄上路了。
那个第一个逃出来的巴士·克莫纳先生,就是这样的聪明人,他是看到另外一个人正悄悄退出人群,然后矮身钻进庄稼地里,才醒悟过来的。
对于前面那个人,他有些印象,那个人好像是军队的,军衔还挺高,至少是个中将。
在这种情况下,军人肯定比他懂得应该怎么干,所以克莫纳也学着那个人的样子,躲入了田里。
往前走没有多远,就是一片西红柿地,克莫纳看到那个人躲在那些西红柿架子的后面,好像在编什么东西,他悄悄靠近过去。
那个军人突然间转过身来,脸紧紧地板着。
“你好,矿产管理局的巴士·克莫纳,你在干什么?”克莫纳连忙点头哈腰说道。
对面那个人冻结的脸稍微松动了一下,他指了指旁边爬满西红柿藤的架子说道:“这身衣服太显眼了,所以我需要编织一张伪装网。克莫纳先生,请别张扬出去,作为回报,我也给你编一张,你看怎么样?”
克莫纳眉开眼笑地说道:“成交。”他想了想又问道:“您想必已有了逃亡计划,您打算怎么走?”
那个军人看了克莫纳一样,犹豫了一下,拖一个人有些累赘,不过转念一想,这一路上肯定相当凶险,多一个机灵的帮手也是一件好事,眼前这个家伙既然能够注意到自己,至少证明他的眼力不错。
“我打算往西。”
“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其它人肯定会继续往北,去班日勒,这条路线其实不错,但是这样一大群人一起走,就不好了,我之所以选择往西,是因为西面是大海,我打算找一条河,然后走水路顺河而下,那要比用双脚跑,轻松得多。”
“但是可能被发现。”
“放心,我会教你如何用芦苇当作呼吸管。只要潜到水底,除了从天上,谁都不会发现我们,更何况水里还没有我最担心的东西。”
“您最担心些什么?”
“猎狗。”
“能告诉我,您的身份和姓名吗?”
“这恐怕不行,我是在一个保密的部门任职。”
“军事情报处?”克莫纳问道。
那个军人微微一愣,不过他最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