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别这么呛嘛。我可没有叫你咬断自己的舌头。”妮娜放下咖啡杯,身子缓缓地靠在沙发上,“如果要等你自己愈合这些伤势,可能太麻烦太慢了些。所以,嗯,我就帮了你一把。话说回来,你现在说话会不适应吗?毕竟,断掉的舌头再长出来,可能会有些令人感到不适的…”
“如果你现在想感谢我的话,大可以说出来了。”
周天明沉吟一声,他坐在床上,隔着房间内寂静的空气,遥遥望着坐在沙发上的妮娜,似乎要将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颦一笑都用眼睛刻进自己心中一般。
“我真的很不明白。”周天明缓缓开口,“不久前,就是十二个小时前,你还要杀了我。”
“可我并没有,不是吗?”妮娜蕴着浅淡笑意的眼瞳凝向周天明略微带着疑惑的脸庞,“你的脑袋还完好的保存在你的脖子上。你还像没事人一样在这儿对我盘问似的问东问西。”
“而这个就是我不明白的所在。你为什么既没有杀我,而且还替我医好了身上的伤?这…听起来你就像一个电影故事或者小说中突然出现的救星一样。如果在我没有见过你杀人就像喝水那样简单之前,我或许真的会认为你简直是一个美貌且善良的女孩儿。”
“噢,你一定喜欢这种女孩儿,对吧?”妮娜微微一笑,“美貌且善良的,是那个叫洛雪的女孩儿?还是昨天晚上你拼死也要保护的那个西方美女?叫什么来着的,凯莉?嗯?还是两者都有?你还真是够风流的…”
周天明身子一怔,他的眼瞳中流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情绪,“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凯莉?这个世界要查一个人是很简单的,特别还是与你有关系的人。”妮娜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以一种缓慢的速度相互揉CUO起来,“我不只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她住在哪里,还知道原来你和她都是与乌塞尔口中一直提起的那个福克斯住在一起的。”
“她是偷渡来的,并且应该是在船上认识的你与福克斯,对吗?”妮娜继续缓缓地说道:“她原来是住在金陵市的,没有父母,有一个弟弟。她的弟弟在金陵市有过案底,强奸罪。被判十五年。但他并没有被抓,想来这应该就是这位凯莉小姐偷渡的原因了。不过…她的弟弟似乎在偷渡的穿上突然不知所踪了。而就在凯莉小姐偷渡到了克里姆林的当天,有五个人找到本地的警局,向警察提出了自首。原因是他们在偷渡过程中杀了一个人。”妮娜的脸上漾起一抹别致的微笑,“其中有三个人是偷渡客,另外两个是偷渡船上的水手。”
周天明静静的听着她的话,脸上的震惊神情越来越掩饰不住。他决计没有想到,妮娜对于凯莉的了解竟然有这么多。而在这儿之前,她们不过是象征性的见过一面而已,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别一副这种神情嘛。”妮娜微微一笑,“要我说,调查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的事情。”
“洛雪…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周天明的嗓音有些干涩,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噢,我是从你昏迷时候的口中听到的。”妮娜仿佛炫耀似的说道:“她的资料要找到可就有些麻烦了,毕竟,她活在一百年前,对吧?”
“嗯…叫洛雪的人很多,在一百年前的中国各地比比皆是。但对比上你的资料,在南京的,且年龄约莫在十八岁左右叫洛雪的女孩儿,那范围可就小多了。”妮娜一边说着,白皙的双手一边以一种独特的意味缓慢的相互摩擦着,“洛雪,普普通通的十八岁女高中生,家境算得上富裕。嗯…相貌倒也是甜美得很,与你的哥哥有过一段恋情。不过看起来并不怎么幸福美满啊。”
“够了。”周天明缓缓合上眼睛,他不想从任
何人的口中听到任何有关于洛雪的事情。
“2012年十月十号,割腕自杀,原因倒是不得而知。不过你知道么,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她的家庭,她的父亲…”
“我说,够了!”周天明猛地睁开眼睛,他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凯莉的脸庞,“我不知道你对一百年前的事情还这么感兴趣。是你活的太久了已经到了乏味的地步,所以只能用这种无趣的方式打发自己看似用不完的时间?”
“别说的这么刻薄。我只是,对你的事情好奇而已。”妮娜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你过去认识的,在乎的人。你现在认识的,在乎的人,我都很感兴趣。话说回来,我记得我问过你,你是不是有个哥哥,你好像告诉我说没有…”
“我有吗?即便有,现在也是个埋在地底变成黄土的‘哥哥’。”
“是这样吗?”妮娜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周天明,“你这么确定你的哥哥死了?”
周天明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他意味莫名的看着妮娜,“你什么意思?”
妮娜微微耸肩,“只是想确定下而已。对了,你与你的哥哥关系似乎不怎么好啊,从一百年前开始,是吧?”
“我们可以就此终止有关什么‘一百年前的故事’的讨论吗?”周天明不耐的说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发好心的没有杀我,并且还治好我的身体,你有什么图谋?”
“什么叫图谋…”妮娜微微欠起身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缓步走到床前,在周天明的身边坐了下来,“不要紧张嘛。我不杀你,还救了你…自然是有原因的。”
“什么样的原因?”
“你知道,在我昨天晚上,准备一爪将你的脑袋打的稀巴烂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
周天明沉默着,妮娜那戏谑的语气让他忽而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因为我发现,你还只是个半成品。”
“什么?”
“就是说,你还算不上真正的血族。你只是,一个未完成品。”妮娜的声音渐渐轻柔了下来,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轻柔了下来,“身体上已经完成了转化,可心智上,还是个活脱脱的人类,是这样吧?”
“你知道,像我这种,真正的血族,是会以一种类似于生物链那样的东西将自己与人类完全区分开来的。就好像你作为人类的时候本能的会将自己与猫猫狗狗区分开来,你明白?”
周天明依旧沉默着。
“但是看起来你并没有将自己与人类完全的区分开来啊。甚至说,你的脑中,还认为自己是一个人类?”妮娜伸出手来,微微扭过周天明的脖子,让他的目光不得不凝视在自己的脸庞,“名为人性这样的东西还在你的意识中残存着。而这种东西,是一种拖累,是拖累你完全转化的累赘。”
妮娜说到这儿,极为惬意的浅浅一笑,“当我发现了这个事实的时候,我就忽然想通了。你知道,如果作为一只新生的,并且是完整的血族这样违抗我,我定然是不会饶他性命的。不过你…既然是你意识中的人性在作祟,那就是情有可原了。”
“毕竟,我也经历过这么一段时间么…”
“就因为我的意识中还残存着人性,所以你不但饶了我的性命,还喂食给我你的鲜血,帮助医治我的脊柱?”
“你脊柱的愈合只能说是一种意外。”妮娜说,“我并没有刻意的要去医治你的脊柱。只能说,看起来我的血液对你身体的帮助要远远超乎你我的想象。”
“而也如你所说,正因为我发现你潜意识中还残存着人性,所以我饶了你一命。”
“为什么?”周天明凝望着妮娜那
双充斥着魅惑力的眼瞳,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在我刚刚被转化,作为一只新生的血族的时候,也曾经残存着类似的人性…”妮娜看起来追忆似的说道:“你知道,就是每当我因为体内的那种饥渴而撕裂一个人的脖子的时候,那种源源不绝的罪恶感与愧疚感,就仿若潮水般,将你淹没…”
“那是难以忍受的事情,特别是作为血族来说。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喜悦、愤怒、悲伤、愧疚感与罪恶感也是如此。同样是杀一个人,但你感觉到的这种罪恶感与愧疚感,将会比普通人大上一百倍。而这是作为一个还存着人性的你来说难以承受的事情。但是你知道你根本不能停止去杀人,因为你需要他们的鲜血,因为这种近乎于狩猎似的杀戮,源自于你身体的本能。就好像人会去杀其他的动物那样,作为血族的你会去杀人,这是一种自然定律。”妮娜说到这儿,微不可见的蹙起了好看的眉毛,似乎短暂的回忆令她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所以,你是怎么克服这种罪恶感与愧疚感的?”
“噢,我没有克服它们。”妮娜纤细的眉毛缓缓舒展开来,她朝周天明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我只是任由它们将我吞噬,你知道,就像无数的海水把你淹没。而后你感到呼吸困难,无数的腥咸海水涌入你的口鼻,你的意识渐渐涣散,身子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我任由那些罪恶感与愧疚感将我杀死。将从某种意义上还作为一个人类的我杀死。于是乎,当海水退潮,我从海底重新登上陆地的时候,我重获新生了。”
“…”周天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
“我只是,屏蔽了自己的人性。就像在脑袋里装了个防火墙,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全部屏蔽起来。很简单的事情。”
“人性,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周天明微微摇头,“虽然我也一度认为这种东西是个累赘,但是有时候,还是保存着它比较好。你知道,如果完全屏蔽了…”
“如果完全屏蔽了,怎么样?”
“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失去了唯一可以证明自己还是人类的东西。那样一来…”
“那样一来,将会轻松得多。”妮娜打断了周天明的话,“相信我,要远比你现在轻松得多。”
“好吧。”周天明微微耸肩,颇为无所谓的笑了笑,“不过暂时来说,我还想保存着这个有些累赘的东西。”
“噢,那可由不得你。”妮娜精美的脸庞上漾起一丝神秘笑容,“你知道什么叫对症下药吗?以前我不知道你的症状,那么自然拿你是无可奈何的。我是说,即便我以要杀了你来威胁你,你也无动于衷。不过现在…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症状…”
“也就意味着我有办法来对你这个看起来还处于青春期有些叛逆的小孩子了。”
“你要用怎样的办法来对付我这个还处于青春期有些叛逆的小孩子呢?”周天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看,即便你以要杀我来威胁我也拿我无可奈何,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让我顺着你的意思了。”
“有时候,用死亡去威胁一个人,是很愚蠢的事情。”妮娜说,“真可惜我之前那么愚蠢。”
妮娜朝周天明俏皮似的眨了眨眼睛,“我现在,有个更好的主意。”
周天明没有说话,这种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被动的沉默,令他觉得自己无论怎么样,在妮娜面前,都是处于下风的。对方的手上就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细线,那细线的一段在她的指尖,另一端,却缠在自己的身上,她只要稍稍一动指头,自己就不得不按照她的意愿动起来。就好像一个牵线木偶,尽管再不情愿,可是无可奈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