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支泼了桐油的火把发出啵啵的声音,被雨水淋湿后不停地炸裂出小小的火花。
火光下,铁衣甲胄泛动冷冷寒光,每一件铁衣下都有一柄长刀,安静地躺在匣中,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每一个刀的主人又在等着主人的号令。
急匆匆的脚步声还在不断的由远而近,零星火把迅速加入到队伍中。每一支火把都代表着一个十人小队。
“陆中虞奉令,前来报到,十人小队无一遗漏,请求归队.”
“展骅先奉令,前来报到,十人小队无一遗漏,请求归队。”
“参有节奉令,前来报到,十人小队无一遗漏,请求归队。”
“…”
任由夜雨打在脸上,柳未寒稳坐骏马之上,默默地等待着,直到所有巡城、外勤城卫都已归队,才下了今晚第二道命令:“熄灭火烛!”
力鬼一晚上都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大事正在悄然发生。以往他在戴娜身上会施展浑身解数,非得身下的人一口一句:“好人,饶了奴家,求求你了”才耀武扬威地偃旗息鼓,但今天他只是敷衍地例行完成公事便躺在床上。
戴娜胡乱套上亵衣,端来一盆热水放在旁边凳子上:“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你…你在外面有了别人?”
“没有。”力鬼接过热毛巾擦拭着自己身子,简单地说了一句便闭口不言。
“我不是善妒的妇人,你真要有人了和我说一声便可,我已改嫁过一回,再不能做大妇,你真要有人就把她娶过门,但要说好,这人须得我看过才行,不然以后不知道有什么苦日子等着我。”
力鬼没有说话,胡乱擦了两把身子又躺回去,戴娜当做是力鬼默认了外面有人的事实,大颗的泪珠儿就含在眼眶,直接抓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就往外走。
力鬼愕然地问道:“你去哪里?”
“今晚我去和明珠房里歇去,反正你现在也不缺人伺候。”
正说话这会,梆梆的门环声传来,敲门的声音异常急促,似乎那人恨不得将门环直接拍碎才罢休。
力鬼懒得和戴娜解释,抓了衣服就出了卧室。大户人家什么都好,就是地儿太宽,弯弯曲曲的地方也多,力鬼直接纵身落在门后,也没问敲门的是谁,直接将门打开。
屋檐下站着一个青衣汉子,看见力鬼便道:“帮主,发现怪事了,街上一个巡城的城卫都没有,所有人都回营地去了,营地围墙太高看不见里面情形,塔楼又有神弓手把守,弟兄们不敢靠近,只知道半个时辰前柳未寒冒雨进了营房,这会里面黑漆漆的,连个火光都没有。你说…会不会是姓柳的家伙要拿我们开刀?”
力鬼自然否定了这种可能,花司长在任的时候不只一次两次想着铲除龙蛇帮,都未果。如今的城卫司看似比以往更强大,但在螅园那三个老怪物看来却是弱了不少,没有一个像样的高手坐镇,只能是一只纸老虎,城卫司对龙蛇帮出手,柳未寒还没失心疯到这程度。
“今天可有什么事发生?”
门口那汉子被问住,没有多少思考的功夫,直接点头道:“有三个外地人先后都死了,最后一个死在城卫司大门附近,据说杀人者是夜叉。雨太大
,究竟是不是那个杀手没人知道,不过手法倒是很残忍,拽着死者半边身子在大街上堂皇而行,整个街道都泛动这血腥味。我们有几个兄弟偷偷跟过去想看热闹,但现在都没见着人,可能是雨太大,躲着雨呢。”
“想办法把兄弟们召集回来,在在老地方集合,该带的东西都带上。如果有事我会去那里找你们,希望不会那样。”力鬼匆匆忙忙丢下一句话就将那汇报的人赶走,自己一个人进了卧室。
戴娜还抱着衣服站在门口,气鼓鼓地咬着嘴唇。
力鬼和戴娜擦肩而过,进屋取了衣服一边穿一边往外面走,在经过戴娜身边的时候才终于停了下来,轻轻拍着戴娜的脸蛋:“别耍娘娘性子了,我真有事。”
“要是我要你留下来呢?天亮了再过去不成吗?”
“不成!”
力鬼毫不犹豫的拒绝让戴娜更加怒不可歇:“我在你心中究竟只是玩物而已,难道我还不如你那不知道是什么事的事还重要?”
“两回事,没有可比较的。”
“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阿鬼,我今天算看透你了,以前还以为你是厚道老实的人,和其他男人不同,现在看来都一样,喜新厌旧…人呢?”戴娜举目四望,却寻不到力鬼踪迹,一口气将这辈子所有能骂的脏话都骂了出来,骂得累了就蹲在门槛上呜呜大哭。
地上再一次多了四五具寂然不动的尸体,宋钰将体内真元一直控制得极好,没敢太放肆地尽悉释放,生怕正和人斗着,头顶一道霹雳落来把自己劈成灰飞,在虚无峰上他可是见识了天罚的威力。
如果冥冥中真有神人的话,那一定是神和自己开了玩笑。在宋钰看来,真阳炁几乎是所向无敌的一种功法,可是却不能尽情施展,这比《七伤拳》还要没道理可将,是否伤敌八百很难说,但自损上千是一定的,用真阳炁来自杀倒是不错的选择。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尤其是在眼睁睁地看着十个同伴先后倒在地上的时候,那剩下的两名杀手眼神终于出现了惊惧。
两人一左一右呈犄角面对宋钰,在雨中无声而立,但手中的刀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杀意。
宋钰同样不轻松,七八丈的距离,他身上已经有了五道伤口,这还得益于他身体韧性极佳,能以最诡异的角度躲开那些看似不可能的攻击。
街上雨水中的血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宋钰不知道自己还要遇到多少波对手才能走到杨峰面前,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走到杨峰面前,偏偏是他又不能逃,因为房梁上始终有人矗立风雨中。
黑夜下看不见那人容貌,但背后一支长剑却剑势若虹。
视世间万物如蝼蚁,积雪粹白。
那人没有遮掩行藏,只是抱着双臂冰冷注视着宋钰,安静地看着一个个弱水杀手倒在地上。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宋钰没法打退堂鼓,一退便可能被那人背后的长剑斩成两段。
杨峰嘴角上翘,在黑夜下勾出一抹笑意:“你一定在心中骂着我小人,用车轮战来消耗你体力和真元,你我既然是对手我当然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君子风范这样的事我做不来,这车轮战你不接也得接,就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
宋钰正眼也不看拦在自己面前的两个杀手,他们眼神中在没有狠厉之色,宋钰知道这两人的斗志已经被消磨,就算今天放过他们,此后修道一途上怕再难寸进,除非是彻底克服心中这道阴霾。
宋钰神念朝着屋顶上一直沉默的男子射去,可还未靠近那人半丈距离便被一道力量弹飞出去,最初宋钰以为是那人是乌蛮,但那人身上剑意太纯粹,恐怕只有李浣的《儒剑》能与之抗衡。
乌蛮从来不用剑这是夺人说过的,再看向那人的时候心中隐约猜到对方身份。
宋钰不紧不慢踏步朝着前方走去,那两名呈犄角而立的杀手情不自禁退后两步,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轻微的两步带给自己的是何等样的耻辱,想要如死士一般再上前,但他们终究不是死士,看着黑抛头蓬下那张紫白相间的面具,终于还是没有半点信心,手中长刀紧握,却不敢递出去。
已经有十个同僚用自己性命为代价向他们诠释了一个事实:向夜叉出剑是最快的寻死之一。
宋钰进一步,他二人便退一步。
再进,再退!
“没用的东西。”杨峰呵斥着,计划中还应该有第三波、第四波的同僚现身,但是现在没有,难道首领对他们就这么有信心?房顶那人看来也没有出手的打算,杨峰毅然决定自己动手,大黑伞也被抛了出去。
黑伞在雨幕中飞旋,边缘甩动着千百颗水珠,如漩涡般沿着一个固定方向飞脱。
已失去斗志的两名杀手听得身后异响,齐齐扭头,最左边那人反应更胜一筹,一瞬间在面前劈出数十道刀气,层层叠叠的刀气在面前布成厚实的刀壁。
大黑伞从两人中间飞过,伞骨边沿有寒光霍然闪现,那反应稍慢的杀手整个脑袋便被横削下来,咕噜噜地在雨水中滚落。
“住手!”侥幸躲过一劫的杀手再次劈出一片刀壁,这次一样没有攻击而是选择防御:“姓杨的,你敢违反弱水规矩?”
回答他的是一道晦暗不明的刀光。
杨峰只用了一刀,便斩碎了他层层叠叠引以为傲的刀壁,然后顺势劈出第二刀…
宋钰抬脚一踢,大黑伞歪歪斜斜地朝着来处飞旋而回,只是没有杨峰那一手来的漂亮。
杨峰随手抓住黑伞,将其丢在一边,朝宋钰说道:“像你这样的人物,死了委实可惜。”
“像你这样的人今夜却死得太多。”
最后一个杀手正靠在墙根下,临死时依然怒目圆睁,似乎在质问着杨峰为何忽然向自己出手偷袭。宋钰看着那人胸前的伤痕,心中惊讶不小。
宋钰一直以为杨峰修为很普通,当初被段天蓝一剑吓得连狠话都不说就从罗府离开,但杨峰先前那两刀却异常干脆,刀意昂扬如斗士。和这样的人交手一直是很麻烦的,刀与剑不同,刀更直接、就像杨峰先前唆使十余人耗费宋钰体力和真元一样:用意明显,毫不啰嗦。
就像一个阳谋高手,明确无误地告诉对手所有的想法和打算,偏偏是无处化解。杨峰的刀也是这样,有着明显的目的性,不需要言语宋钰就能明白。
刀锋遥指,杨峰的眼神比手中的刀更冷:“我准许你使用任何兵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