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一次会比前几次更加来势凶猛,我跟你挑明,是要你多加注意。”
又是一阵凉风袭过。长宁踟蹰半响,低下眉有些微微不悦,“宁越,那日跟踪我们的人可是你派出的?不然你怎么知道那日陛下……”
雨中两人相拥静静伫立,雨越下越大,宁越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拉着她从往竹林里穿过一直奔回了朱雀坊,那老乞丐原本站在檐下这会儿过来说自己叫阿环,并且准备了热水和干净衣裳。
长宁洗漱完毕之后出来就见宁越站在檐下,望着不远处繁茂的大槐树似乎在想着什么,长宁用布巾擦了擦潮湿的头发走了过去,同样望着那棵大树问,“你在想你娘吗?”
“有一点。”寂寂的晚风,吹拂起他新换上的白色长袍,檐下的灯火将他的影子拖在地上,长长一道,绝世静邃,暗雅流光。
“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长宁低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遮掩了内心几分的伤感,宁越却看了看她,刚洗的头还未梳理显得有些凌乱,湿湿的垂在身后如是她潮湿的心事,他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间将她按坐在梳妆镜前,用象牙梳子轻轻的将她的头发理顺将她的心结打开。长宁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纵然眉目依旧如画,但眼眸早已不再纯粹,他们彼此之间到底是掺杂了太多的腥风血雨,那个将来也就显得虚芜飘渺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派人跟踪我?”长宁望着镜中的他。
宁越停了动作,将手搭放在她的肩头,笑道,“长宁,我还不至于要对你行跟踪之事,而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我是个男人,我能够懂得陛下的感受。”
“我之所以把你藏在浮生阁中几日,就是要给陛下造成焦灼之感,他这几日,定是过得如隔三秋的,有些感觉心里装得太满就会溢出来,陛下这些天甚至于把沉香殿中的树都换上了雪梅,他的心思如此明显我会看不出来?看到你后自然满腹思念想要倾诉的,这也正是我想要达到的目的。”
长宁触到他身上的凉意,想要将他推开,“你想要达到的目的?是不是同时也想考验我?那你就不怕我跟陛下干柴烈火发生些什么?”
屋外有一点动静,长宁猛然就听到一声长长的嚎叫,那是哑狼的声音,再然后就是一片刀剑相交激烈的碰撞。那声音惊心动魄时有白光在窗外闪现,还有错乱的步子似是逃逸偶尔发出几声惊呼。
这时宁越也听到了声音,刚有所停息长宁便发现了两人尴尬的姿势,忙一把将他推开,红着脸将已经被褪到腰际的衣裳又重新穿好理好,开了房门闪身而出。远处的大槐树底下有两个近身相搏的人正打得难分难解,树叶子细细碎碎的落下似是心有不甘,在雨中舞动跳跃着,剑影刀光挥洒出一串串带着死亡气息的光影。
看到长宁过来那人奋力将哑狼逼退了好几步,身子向门外蹿去,哑狼见状连忙跟着也追了出去。
宁越也已经出来,白衣潇洒的,只是那发丝有了几分零乱,长宁站在大槐树底下,轻轻的伸过一只手去抚了抚宁越鬓边的一点乱,缩手时被宁越捉住,她又连忙抽出手来,低头不敢去看他,“我……我睡……睡隔壁。”
长宁有些慌张,与他错身向隔壁房间跑,然而她的脸上有一抹羞涩的红,在灯笼火下却是藏也藏不住的,她在跑到门口之时回头看了看宁越,这时的他仍是站在树底下,树上有雨从缝隙间掉下来,带起一大片水花如传说中架着碎琼乱玉偶立人间的王子:青云衣兮白霓裳……
四周夜阑雨意珊珊,宁越却被她慌慌然的样子给逗笑了,这人于千军万马烽火硝烟之中来去自如从无慌乱,这会儿却因儿女私情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就这样站着,自顾自吹着他胸前的那个红贝,那红贝壳已经破裂但仍可以听出音调欢畅。
第二天醒来朱雀坊中那棵槐树上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天已经晴了,那时在初秋的晨光里有一点点的金色,长宁站在这朱雀坊中恍恍惚惚的,恍惚觉得昨夜不过是一场梦幻。
回到丞相府时哑狼已押了一个人进来,将他一推跪在地上,宁越刚审了几句,那人便倒豆子般全盘托出了,说是奉了贞妃娘娘的旨意跟踪殊蔺。
秋阑院中,贞妃娘娘正命人将树上的桂花打下来,说要留着做香枕,院里这会儿下人忙进忙出的,突然就进来一队侍卫,看似客气但话里贞妃但听出了几许不敬,“贞妃娘娘,皇上有请,请速去沉香殿。”
贞妃一惊,心下里已有几分着摸开了,她派出去的跟踪殊蔺的侍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就觉得眼皮跳得厉害,怕是出事了,这会儿又遇着燕子卫前来,定是没有什么好事。
但着摸归着摸,这沉香殿还是要去的,一去就觉得这沉香殿已经变了样,不是她曾经熟悉的沉香殿了,那雪梅树在秋天里还在落叶了无原本的生机可寻,贞妃有些弄不懂了,陛下为何如此?难道还是为了这殊蔺?听说这殊蔺极爱雪梅,陛下也常于诗词中将她比作峥峥雪梅,这恨意一时在贞妃心中翻腾似是要将她燃烧了。
得唐曹通传,贞妃踏入了沉香殿。庄严的大殿衬着皇室几百年的威严,那殿上坐着的,恍惚间,似乎依旧是多年前娶她入门的少年公子,洒然风流,意气一时。
须臾坐在大殿正中,垂眼看着青石的地砖。他的发鬓乌黑,面容上却一派帝王的威仪,一双眼睛清亮犀利,而他身侧坐着的宁越却依旧温和含笑,隐约可见昔年舌战七国的白衣少年,兰芝秀发,风华无双。
这时候的贞妃是忐忑的,这两人均是刀锋锐利之人,今天同时出现如是两把匕首,虽然光芒内敛但到底是难逃不过机锋的了。贞妃小心翼翼的跪下行礼。
“近来寐儿可睡得安好?”须臾抬了抬头,问。
“劳陛下挂心。寐儿睡得极好。”贞妃谨慎的答。须臾脸色平静,淡淡道,“朕见寐儿脸色红润,也就安心了,不过,寐儿最近是不是睡得过于安然,以致于秋阑院中发生了何事都概不可知了?”
“秋阑院中发生了何事?还请陛下明示。”贞妃心下里更是不安,但仍然稳住情绪。须臾却摇着头叹息了一声,“也没什么,就是抓了两个人。让你看看是不是你们秋阑院的。”须臾说着拍了拍手,门外就有侍卫进来,押着一男一女进来,脸色枯稿,神情颓败,身子更是抖抖缩缩的,像是经过严刑拷打过了一般。
“这两人,寐儿有何可解释的?”须臾指着的,一个是阿萝,一个是昨天刚派出去的侍卫。
“陛下……臣妾我……”贞妃倒也失了以前的横意,这会儿身子有些颤抖。须臾全看在眼里,原本严历的声音这会儿倒柔和起来,“朕的身边向来充斥着各种谎言,朕虽然没有一双可以看破的眼睛,但朕有一颗玲珑的心可以体会,寐儿你是什么样的人朕都知道, 你只是着了心魔,但还不至于走火入魔,现在,朕只想听你说些真话,别逼朕斧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