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你再说,再说我把你嘴巴都撕烂了,你信不信?信不信?”说着就要扑过去扯尖嗓子姑娘的脸,三姐墨玉慌忙忙的逃跑,绕着园子里又咯咯咯的笑她。
这三姐墨玉母亲鲁氏,原本不过是当朝太后庾氏的陪嫁丫鬟,极得庾太后信任。被庾太后做主将她赐给了陈陵君为妾,生得女儿墨玉伶牙俐齿,又平素附庸风雅,爱个风月佳事,还暗自里养了几个男宠,其上还有一个哥哥,也是结交了一群生性风流的朋友,无有大用。
“说真的,此人现在被关押在我们府里,说不定向爹爹求求情,七妹妹还能有机会美女救英雄,然后以身相许呢。”
突然人群中有一人淡淡的泼了一桶子冷水,“别在这儿说笑了,你们可知那些虚公子是谁?”
“四姐姐知道?”七妹墨裳轻轻扯了扯四姐墨骊的衣袖,也就只有在四姐姐的面前墨裳才不敢放肆,这个四姐姐一身本领,曾随着陈陵君东征西战出生入死,是陈陵君所有子女中最得其真传的女子。而且其性子寡淡,与他人不好相与。
墨骊脸上看起来有些斑斑点点,说道声音也狠,“他就是当今北燕的天子,须臾……”
“啊?”面面相觑,呆了许久,这帮子眼中只有儿女情长的人儿突然就发出一阵喟叹,哭的笑的倒也全了,只有墨骊冷冷的在边上看着她们百态姿生,显得一份独属于女子的高挑与冷傲。
长宁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墨骊,心下里已有大骇,这人不就是昨日里在野菊地里看到的那个黄衣女子么?原来她就是陈陵君的四女儿,果然英姿勃发,果勇异常,若然这样的人与自己为敌,大概长宁也没有能胜她的把握。
“不是吧?话说北燕天子派人来向当今的圣上求一朵无忧,说是天子心爱的女子面容尽毁,特求此良药,却不知怎么就被爹爹所囚……”墨裳说话间走来走去,双手叉腰,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如此说来,并非是什么北燕来使,而是天子亲临?”
“天子亲临我们衡夏,只为了心爱的女子求一朵无忧?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么?”墨玉有些不信。
墨骊依旧一声冷哼,显得极为不屑,“现在北燕军已经从西境上兵分两路过来,直逼都城燕鸣,西北方向的大军由庞即率领,自佛关出发,已连破朔、代数州,沿路我军防守已纷纷溃逃,不日便已到了勿原城下,而南北方向的大军由池晏率领,由康丰城中出发,连破数城,已经到了关洲。你们以为区区一个来使就能使北燕出动两支最为精强的军队,以如此快的速度来袭我衡夏?除了是当今天子,你们以为他们是为了谁?”
“那爹爹岂非是抓错了人,造成了今天衡夏的悲剧?”墨裳有些焦虚了,以如此快的速度,这用不了几许时日,应该攻到燕鸣城了。那自己是不是要收拾收拾包裹去往南陵或者上黍避一避难啊。
而墨骊冷静得面容上毫无血色,“只能将错就错,顽负到底了,北燕觑于我们衡夏许久,这一战是早晚的事,避之不了。”末了,她又话锋一转,显出一些鄙夷,“所以……还在这儿谈什么风月。”
“那爹爹干嘛要抓北燕来使?不是说两国交锋不斩来使的么?爹爹当真老了,糊涂了……”墨裳一跺脚,有些气自家个儿的小老头子。墨骊却白了她一眼,“政务之事,岂是你们可以轻飘飘几句话就能论断对错?爹爹自然有他如此做的理由。”
“那现如今……”
“现如今爹爹已向洛王请战,只是洛王尚今未有批准。哎……”
好端端的一场清雅谈话,就以一个哎字虚飘飘的结束了,长宁探出头去,就见几位小姐也失去了诗词歌赋好好比拼比拼的念头,散了散了,而墨玉拉着墨裳从假山边走过,彼此拉着手轻轻的说话,“七妹妹,今儿爹爹手中接到一份拜帖,来者也是一位雅客,咱们要不要再偷偷瞧上一瞧?”
“雅客?谁啊?”
“北燕丞相宁越。”
“他?”墨裳说着擦了擦眼角的口水,眼睛里也放出光来,“这人我见过,当真也是绝色,上次来过衡夏与爹爹有过交谈,好像是订了什么同盟之协,我便看着此人温和洒脱,一袭白衣,点尘不染,与虚公子都是当世难寻的清雅之人。”
说着她便掩嘴一笑,打趣起墨玉来,“墨玉姐姐你把你那些男宠都放了吧,都是些什么货色,这么一比简直不能下口啊。”
“什么男宠,你这坏妹妹、坏妹妹……”
长宁听着倒也叹息了一声,此次攻打衡夏,看来当真是须臾有心为之的了,不仅是池晏来了,连庞即也过来了,灭衡夏虽说是早晚的事,但来得如此快速,那么下一个,再下一个,该就是南陵了吧,到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但长宁知道此刻自己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为今之计是尽快找到须臾,若是一旦须臾被推上战场置于两军阵前,那不仅有失天子颜面,而且危险也越是加大,到时就失了一切胜算,想来不是须臾所要的结果。
长宁看了看太阳,已经开始西斜,那一抹落日是最美的暖红暖红,半衔半含在天地交界处,这样的光景真的能把人看呆住。长宁笑笑,再忍一个时辰便能出来舒展舒展筋骨。
这时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过来,身着家丁服侍,但一看衣服质地澄亮柔软又是个有地位的家丁,一边走嘴里喁尔蹦出骂咧之语,极是粗鲁俗气,大概怕人发现左右张望摆出一个掩人耳目的架势,走着走着就走到假山之侧,这会儿长宁倒听清楚了几分,原来这人刚受了陈陵君的二十下杖责,走路还一蹶一拐的,对陈陵君多有毒辣怨言。
“陈管家……”远处有人唤他,这人方才换下阴沉的面容摆上笑脸,向着来人相迎了过去。
夜深了,天上隐有钩月,池水泛光微现潋滟。长宁瞧着四下无人从假山后跃了出来,远处一束灯笼之火的微光照出了她脸上,长宁瞧了 瞧自己的打扮,以这样的衣饰一旦混入必必遭猜疑,所以她瞅准了机会潜入一个丫环的房中,偷了一身衣服换上以求掩人耳目。
这府邸中侍卫极为森严,长宁小心翼翼却还是数度差点与侍卫杠上,因此每去一处都费尽了心机,但不知不觉也已探入这府邸中心之地。而现在她最大的尴尬之处在于:她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随便出手伤人,能避则避。
但是这府邸是如此之大,若是芒然苦找定然是大海捞针,而且她自己都在这个宅子里左转右转的被迷晕了,即便救出了须臾离开也是机会渺芒,长宁用手敲了敲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她一抬头就见远处一身白衣在灯笼火的映照下格外显眼,他走得不紧不慢优雅绝艳,这人不就是宁越?
这人?难道是孤身前来?长宁探着头仔细的向四周看去也未曾发现十二云骑兵的影子,难道他就不怕被陈陵君所囚?长宁这时候一敲头却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人今日来此的目的便是送上门来让陈陵君囚住的吧。
香炉青烟袅袅,屋中沉浮着淡淡的龙涎香,宁越一身白衣席地而坐,金冠峨带,面如冠玉。
陈陵君四十岁的年纪,留有一部浓髯长得也算好,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他轻捻起流云广袖,笑道:“今春的嫩尖新茶,丞相大人可要尝尝?”
宁越捏起那纹着彩釉的精致茶杯,抿了一口,扬眉道:“甘冽清香,倒有股梅上清雪的味道,好茶!”
陈陵君笑笑,狭长的眼眸不禁泛起一点光泽,“这是鄙夫人去梅园花蕊上搜来的净雪,就着今春进贡的新茶煮成,用沸水烫了三次,滤去残渣浊气,方得此一小壶。”
闻言,宁越放下茶杯细细的笑出声来,又轻言轻语道,“外面两国正是战火酴醾,而你我却于此品茶论道,当真是世间罕有之奇事,不过,不知道这杯茶喝过,我还能否有性命活着回去……”
“丞相此言差矣,我又非噬血之人,又怎会对丞相大人下此毒手,不过……凡事未有定数,丞相大人若然心怀歹意,也就别怨我以牙还牙了。”陈陵君反驳。
“我又能有何歹意,是陈陵君心怀叵测在先吧。”宁越颌首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便挑开了说。”
宁越道,“公子于贵国目的简单,只为求一朵无忧,陈陵君不肯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将他相囚,此举实为置两国邦交于不顾,刻意挑起两国战火?”
“他是来讨无忧的?笑话。”陈陵君面露不悦,“他一面向吾王讨要无忧,一面又向我来贺祝我拥兵自立为王,此举岂非别有用意,想效仿当年秦计以挑拔我与吾王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