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刚才康丰传过来的消息。”欧阳度从身上取出一个蜡丸,须臾接过搓了搓,确证完整后啪的一声捏碎,然后取出里面的纸条,迎着灯火细看,看完后又轻手放在油灯中烧毁成灰,说道:“沣良坏乱于前,成师承阴败于内,好一场大戏啊。”
康丰因大举兴宫,造成人才济济,想要出头,就势必相互倾轧,这是生存常态,其中最残酷的斗争,莫过于王位之争,三公御史大夫沣良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朝中党朋又盘根交错,他女儿娴贵妃如今又当宠,外孙十二公子佩远虽年少,却聪敏讨喜日渐得宠。沣良要扶持自己的外孙佩远上位那是自然的事。
而宣王之弟,辅国公姬真支持五公子泾末,泾末乃朝中良贵妃之子、原丞相陈相之孙。当年良贵妃的美貌在北燕举国有名,爱慕之人无数,可良贵妃偏就喜欢了辅国公,两人两情相悦,打算就此私定终身,料不想一日游园被宣王看中,陈相只好捧打鸳鸯,将女儿送进宫,宫中一直有传言泾末是辅国公之子,但也未得证实。
另外朝中相当一部分良臣忠士一直拥护太子无央,太子是皇后谪出,忠厚老实略有迂腐,娶了镇南侯池壁大将军之女池虚为太子妃,池壁虽已退却幕后,但他在军中仍有颇高威望,况且幺子池晏青出于蓝,贵为将军,行军打仗样样在行。镇南侯池壁一派武将作风,本性不坏,只是他身边有一个幕僚,叫成师承,此人阴险狡诈,损招频出,为池壁当年作战立有汗马功劳,所以深得镇南侯器重,奉为家中座上客。
如今太子庸弱端厚,始终是太子,径未、佩远如日中天,却始终难以归正,这三党数年也未见胜负,向来不和,明里暗里刀光剑影,计谋无数,当年陈相被叛奸通匈奴,便是沣良一手促就的好戏,反是便宜了宁越。只是宫中还另有一传闻,说是当年宁越使计,利用陈相和沣良的不和,假借沣良之手除去了陈相,当然此事真相如何,除了宁越,真相不得人知。但宁越除去原太尉龙江倒是为真,宁越深得宣王重用,权力日重,朝中一切事务均由宁越过手,包括原由太尉府管辖的军机,倒致龙江极为不满,屡屡暗中参奏宁越。此事不久,原太尉龙江便被贪污银两过万而被抄家,其家人均被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都。现朝中太尉高亦枝如同摆设,并无实权。
历来这皇位之争,是一个漫长的拉拢人脉的过程,朝中官吏若中立往往难有作为,而一旦站了队,就势必被派系牵扯难以回头,龙虎相斗,必有一伤,出局的那一派定会被斩草除根,所以为了身家性命,为了赌赢这场仗,朝中如今内讧的,暗涛汹涌,波谲云诡。
观这些,只有宁越居中纹丝不动,任由其他三家暗中拉笼,也从不站队,即便暗中使诈,也稳如泰山,此人城府,深得可怕。须臾又大大喝了口酒,眼晴里却放出一点精明的光来,“怕是朝中近来会有大动静啊。”
欧阳度笑,“公子,喝酒伤身......”
“无碍。”须臾又喝了口酒,反正宣王对他的印象,也就停留在喝酒的口子上了,宫中都道公子须臾爱喝酒,跟其他一些公子的关系也很好,常得好酒相赠,酒香十里,夜夜欢场,喝得有名了,也就无所谓了。
北燕军次日拔军进入澜沧城,城中已经破败,尸横遍野,了无生迹可寻,只有歧元寺中几个寺僧一字儿排开坐在内城口,对着大军视若无睹,打座诵经,声音朗朗,北燕大军被睹在门口,与其说是对峙,倒不如说是北燕军士好奇,就凭这百来个僧人,也想与神勇的北燕军打上一仗?
此次前来,没有见到无心大师,终是憾事一件,宁越揭了马车帘子,向走在一侧的池晏道:“麻烦池将军了。”
池晏会意,驱马前行数米,在领头的无尘大师面前停下,无尘大师正在念往生经,为死者,为生者,破迷开悟,还消业障,佛力加持接引,引死者去往西方极乐,为生者引荐循循善道。
池晏白袍银甲,抱拳道,“大师,此次就由池晏护送各位回歧元寺。请吧。”
这时由南门过来的庞即飞马过来,黄袍金甲,英姿飒飒,见到池晏老远便喊开了,“嘿,小子,我们又夺了一城,胜了一仗。”近了便看见宁越跟须臾均掀了帘门往他身上瞧,忙敛了神色,向着池晏正经道,“参见将军。”
池晏跟庞即同年出生,池晏为八月十五桂子香时为生辰,庞即具体不明,当年三人结义时,池晏作了二哥,庞即不服,便常常没规没矩的叫池晏小子,池晏也不恼,反戈一击叫其孙子,二人便小子孙子的叫到现在,虽然是平时私底下闹腾,但时间久了,台面上偶尔也会蹦出这么一句,渐渐也就传开了。大家心领神会,也不会作过多要求,军营之中,本就是豪情义气容易滋生的地方。
“丞相,我们接下来打算如何?”两人下了马车,须臾问宁越。
宁越看了看须臾,笑道,“公子心中已有丘壑,又何必再问。”
“那我说说,还望丞相不要见笑。”二人目光相交,如果说须臾的目光是一片汹涌澎湃的海,那么宁越的目光就是能包容万物的天空。海天之间,未免隔了一个世界。“这澜沧过去,可就是真正军事要地问天府,我们跟苏长宁在澜沧城拉据了好些日子,据来报说这问天府的援军已到,大约二十万,主将是吃人狂魔浮骥将军,以我们目前人数,攻下问天府并无胜算,要不要等等翟将军那边?”
“原来公子并不仅是对酒有见解,对这军事也有自己独到之处,令尔等佩服。”此时一番话,再加上次军营中须臾话中有话,让宁越不由重新审视须臾,此人一上来就犯了疲兵强攻之错,又处处假作不懂,是不是施的障目法,由不得宁越不怀疑。以前宁越只道须臾是有瑕疵的美玉,现在看来,此人身有羽翼,心有伟业,是想试探他宁越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