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池晏的酒品,也可谓是康丰城中一绝,三杯下肚,便常常是要吟诗作乐,但他偏就不会写诗,也不会作乐,对男女之事也从不上心,但据康丰城中见过池晏酒醉之人的说辞:池晏喝醉了便一改常态,喜欢追着小姑娘们鸡飞狗跳的要念诗给她们听,“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端庄大方,乘兴见之,脸胖且长,乘兴会之,腰如大水缸。”但池晏的行为也就仅限于此,一般来说如此歪诗,哪个姑娘家听了会高兴,可偏偏有人喜欢听,池晏长得刚毅有型,又是战无不胜举国闻名的将军,多少姑娘为之倾心动容,所以池府里底下丫环们聚在一起,常常议论这池晏什么时候再喝酒啊,下一个追着的会是哪家的姑娘啊,常有三言不合打起来,或者下赌注把一年的工钱都赌输了的。事后恢复常态,池晏便见女人都躲着跑,眼见着二十出头该成亲的年纪了,池晏也未上心,倒把王妃给急坏了,公主王候介绍了多少,都未成功,不得已设局下酒,想把生米煮成熟饭,可整晚上池晏除了对着人家姑娘念诗,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这种情况出现得很少,因为池晏很少喝酒,这些年来,庞即也只是有幸见过一次,那场面可谓波澜壮阔,池晏被人戳了痛处,倒也面不改色,像是想起了什么,向着庞即靠过去了一点,“喂,小子,你知不知道,这恋爱是什么滋味?”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恋爱过。”庞即刚答完,偏过头去看池晏,想起这阵子池晏来找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再不似以往,不由有些心疑,再加上刚刚池晏的话嚼着就定是大有文章,打趣道“你是不是……”。
“是个头啊……”池晏的长剑从庞即的头顶明晃晃的掠过,“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要你的命。”
“呦,这把是什么剑?湛泸剑?嗯?那你以前的剑呢?你的承影呢?”庞即如猎犬一般发现了什么蜘丝马迹,大有一探究竟纠缠下去的意思,池晏见势慌忙打住 ,扬了马鞭,催马前行。
风中传过来一阵笑声,随着两声马嘶,两匹骏马如飞般奔驰而去,部将沙扬紧随其后,看着这两个青春飞扬的身影,一如刚才战场上沙扬所率的北燕军被困,就见池晏和庞即一黄一白两条人影急冲而来,马匹过处,虎豹军来不及反应,纷纷倒下,层层叠叠的包围圈中被冲开了一道缺口。
广元古宅元府内,翟景正坐在树上,此时的他已经脱去战袍,换了一身青衣,露出他伟岸的身材,他的皮肤偏古铜色,一双眼睛显得有些沉郁,但有时也会显露出一点锋利,是一种涉世已久的却又与年龄不符的尖锐和锋芒。
这次伐南,翟景显然功勋卓越,越穷山、攻冶州、抢渡孟女河,夺取月牙郡,临渊城,在问天府汇军后又多屡出奇招,直至声东击西拿下广元城。
翟景正吹着手中的玉色骨笛,笛声悠扬,像是从上古至今的幽幽岁月尽在笛声中涤荡婉转,时而荒凉时而温柔时而又波澜起伏不定,时而又密不透风的让人想要窒息。古意苍苍的树下,站着一个人,面目俊雅,轻裘缓带,长发微微飘拂,正注目聆听。一曲毕,宁越拍手叫好,“此曲自然天成,一点也看不出人工雕琢的痕迹。景真情真,晶莹透澈,象是从翟将军心灵深处流出的一股泉水,饮之,如饮醇醪,听之,不觉自醉。这才是最自然的神髓,是天籁。”
翟景从树上下来,背月躬身行礼,“丞相好。只是简陋一曲,还望丞相不要见笑。”
“翟将军为何不入宴席?”宁越笑问。
“不胜酒力,也就不去凑热闹了。”翟景平静答道。
“是在想某个姑娘?”
“这……”一向坦坦荡荡的翟景,仅也有片刻失了神。
“我从你的笛声中听出了些许,相恋,美好,岁月,战争,离别,悲伤,痛苦,死亡,泪水……”宁越闭着眼,心里有一丝丝异样,很温柔又很虚无,是让人渴望却又求之不得倾尽整个生命也填之不满的那种感觉。
翟景一愣,“难道丞相也曾有过这种经历?”
“大千世界,虽然世人命运各有不同,但在这种战争的背景下,有太多生离死别的相同故事也就不奇怪了。”宁越作了个请的动作,翟景原本似有话说,迟疑了一下却未曾开口,便随着宁越进了元府内宅。
再过些日子便是新年了,此时正是十五,明月高悬,元府倒是没有遭受太多战争的创伤,内里悬挂着从广元城中各处搜刮来的各式灯笼,宴席设在元府敞大的花园内,觥筹交错,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行过礼,入座后,很快宴会就进入**,须臾跟大家都互相敬酒,或高声或低声说笑着。花园中央有舞姬舞姿曼妙歌喉动听,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如此热闹升平却与这战后满目苍荑格格不入。宁越跟翟景一桌,池晏和庞即在边上一桌比喝酒,庞即拿着酒杯一口饮尽,池晏却痴笑:“用小酒杯喝酒的都是娘们,不过,看在你是我三弟的份上,我就稍微饶你一点,你用酒杯,我用大碗。”
“小子你用什么碗,我就用什么碗,怕就怕,这里的酒不够啊。”庞即不服软,换了大碗,与池晏你一碗我一碗的拼起来,几个回合下来,双方都有点醉意了,须臾似也有些醉,摇摇晃晃着过来,也不顾什么君臣礼仪,身阶高低,嚷嚷道,“这喝酒有什么用?来来来……咱们来比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