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园的二楼包厢。
这个曾由老洋房主人的书房改造而成的包厢,一向点座率很高。而对于林纬而言,这个紫藤花园整个洋房的格局都不陌生,年少时,他曾经专门来此写过生,后来,又常和孙翰明来这里商议公事。
此时,他正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将紫藤花园的大半景致尽收眼底,花园凉亭边上的那架虬枝盘曲的紫藤,上次和叶宛来的时候还是花繁叶茂、紫气氤氲,这会儿已经败落凋零,只见一地的紫光碎影。
林纬神色凝重,负手慢慢地踱着步子,见书案前已备好笔墨纸砚,随手执起一支毛笔,沾匀了墨,信手在摊开的宣纸上画了几笔。
很快就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和叩门声,是孙翰明到了。
林纬充耳不闻,继续手中的动作。
孙翰明走进包厢时,见到的便是林纬在凝神作画,穿着白衬衫的林纬作画的模样,透出几分清隽儒雅和浓郁的书卷气,让人很难和商场上那个恃才傲物且凌厉狠绝的对手联系起来。
孙翰明没有打扰林纬,他静坐在书案一旁的沙发上,一直等到林纬画完画题好字收了笔,才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拍了几下掌,说道:“琴书千古意,花木四时春,好字!小林这份才情和气度可真是让人佩服!呵呵,再看这幅小品画,用笔活泼,简练素雅,灵俏传神,比之这书法一点也不见逊色啊!不如送给我吧?”
林纬冷冷一笑,掷开毛笔,一边用湿巾擦干净手,一边端详着墨迹未干的紫藤,道:“承蒙孙总看得上眼,百忙之中约我过来,不是专程只为讨个画、谬赞林某两句吧?”
见林纬态度冷淡,孙翰明皱了皱眉,可是脸上笑意不减。
“小林这话可就见外了哦,没有外人,用不着跟我这么客气!咱们有些日子没有聚了不是?这不,顺便一起吃个饭嘛!”
“呵呵,”林纬也笑,“我没有客气,孙总你是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我不过是安乐窝中第一人,今天怎么有这个雅兴找我吃饭?”
“如果不是俗事缠身,我可是想找你把酒言欢、沏茶问道了。”
“孙总,你是知道我的秉性的,有话就说,用不着跟我这般客套吧?”林纬皱眉。
“好,爽快!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孙翰明盯着林纬说。
“你找我,从不为字画,这是第一回,可真不好猜。”林纬咂着嘴道。
见林纬有意装糊涂,孙翰明不打算兜圈,索性把话挑明,道:“源华的事你好像还有什么想法,为什么王悦华那边会变卦?”
“如果今天你找我来,只是为了谈收购源华之事,我看还是免谈了。”
孙翰明心中一咯噔,紧问:“为什么?”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源华值多少价!”
见林纬果然是对收购价格不满,孙翰明吁了口气,放下心来,不在意地说:“价格的事好说,你说个价。”
“怎么?这个差价孙总你要自掏腰包补上?”
“无论如何,我总不会让你吃亏。”
林纬像听了件极为好笑的事一般,笑了起来:“哈哈——不会让我吃亏,真是这样吗?”他微扯薄唇,不无讥诮地说,“那为什么要税务举报?”
“什么税务举报?”
“你可别说你不知情啊!”林纬轻哼了一声,径直走到餐台前,端起桌子上面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孙翰明固然是知道源华商贸被举报稽查的事,但并不清楚具体细节,难不成林纬以为,源华遭人举报的事是自己派人做的,藉此压低收购价格,所以才不肯轻易出售源华?
他默默地思量了一番,源华遭人举报的确事发突然,蹊跷得紧,时间的关系,还没来得及去调查。眼下林纬拿来说事,明显是疑他,若是回答不好,很有可能恼了林纬。
见孙翰明无言以对的样子,林纬更加肯定了心中一直的想法——他当然知道不是孙翰明干的!孙翰明想利用收购源华在顾氏立威,可有人偏想让他称心!顾氏集团还有谁能对孙翰明说不?
可是,就算顾莹珠一再的飞醋伤人,田澜都是选择隐忍,忌惮的是什么,不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吗?
林纬端起茶杯,将茶当酒一般一饮而尽,很快茶杯见底,而那只握茶杯的手,依旧是紧紧地握着,不见丝毫松开。
孙翰明自然想不到此时的林纬已经生了异心,他理顺了思路,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的确早就知道源华被举报的事,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跟顾氏收购源华的事没有任何关联,顾氏集团盛名在外,不管怎么说,以现在源华的气候,还远远不能望其项背与之抗衡,顾氏怎么会对比自己实力小很多的源华,做出这种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事情?况且我刚去顾氏集团,我希望一切都能平稳过渡,不要出什么纰漏。顾氏收购源华是顺势而为,无论对企业还是对你对我,都是双赢,现在是在关键的坎上,我希望我们能一起跨过去。”
孙翰明的这番话言辞真切,听之在理,若是放在从前,林纬或许不会疑他,然而现在,他不但不会轻易相信孙翰明的话,甚至还带着几分鄙薄。
林纬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笑完之后,方才悠悠地说道:“每次来这里,看到这一园分四季,四季景迥异的样子,竟不像是来吃饭的。”
听这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孙翰明一时摸不准林纬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下,随即附和道:“是啊,这个地方是雅了一点,猜你一定喜欢来这里品茶休闲。”
“孙总难道不喜欢吗?”
“我嘛,俗人一个,自然不似你们这般追求风雅。”
林纬轻哼了一声,说:“所以四年前,孙总特意推荐来紫藤花园这里,原来不仅早就知道我曾在瑞县待过,也是深知我的兴趣所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