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通明的灯光映红了半边天,因为灯光的污染,夜空不见星与月的踪迹,只有淡淡的橘红色。而街道的霓虹灯变幻着五彩的颜色,沿街商场的音响振聋发聩,人群熙熙攘攘,汇在一起,交织成一片喧腾的海,每个行人都是其中的一朵浪花。
叶宛感觉自己也变成了浪花中的一朵,在这片喧腾的灰暗的人海中游离着、彷徨着,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
不知道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人.流渐少,灯火已然阑珊,等她惊醒过来,已经来到远离热闹的僻静处。
这是去江边的一条近路,人迹寥落,幽静安宁,叶宛又走了近一刻钟才到江边。
夜幕沉沉,清冷的苍穹,几点星辰闪着寒芒,江边行人不多,四野轻悄,江面平阔,江风漫卷,只闻风声和江浪暗涌的声音。
她沿着江滩慢慢行走,裙子被风吹得翻飞,过去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上一次来江边散步是两年前,那时林纬移情、父亲离世,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先后离她而去,宜江成了满目疮痍的伤心地,幸亏孙翰明适时把她送出国。
当去德国的签证办下来的当晚,她沿着江畔一边走一边放声痛哭。那时只有一个念头驱使她:离开这儿、离开这些人,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来过,心才会得到彻底解脱。
时间确实可以改变一切,不过区区两年,一切都变了样。
面对林纬的同一个谎言,当初是痛不欲生,而今却只余一声冷嗤。
——唯独心口的疼痛锥心刺骨,依旧熟悉,上一次是因为林纬,这一次又是因为谁呢?
叶宛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天之前,她还以为一段感情的终结意味着另一段感情的开始。然而现在,她一点底气都没有了。
叶宛停下脚步,凝眸望向江中,暗沉的夜色中,可以看到一点灯火飘摇江上,那是夜行的江船驶过江面,看起来形单影只、孤独异常,可是不用担心它会在江浪中迷失,因为它始终知道自己前行的方向。而她,还不如这夜行的船只,在感情的江河中,渐渐迷失了方向。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没有预警地响了起来,拉回了她游离的思绪,拿出手机,屏幕上“顾铭远”三个字闪烁不止。在他履新之际,她曾把他的工作号码偷偷地存在手机里,俩人工作并无交集,从来不敢奢想,这个号码会在八小时之外打电话给她。他怎么会有她的电话?
叶宛感觉自己那被江风吹得宛若归去的身体蓦然变重,仿佛是找到傍依而迅速下坠归位,接通电话的刹那,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
“是我,你在哪儿?”
一如既往的磁性温暖嗓音,带着一丝不察觉的焦灼,让她的眼眶迅速涌上一股热浪,可她不敢开口,生怕自己会错意。可她并不知道,他不仅存了她的电话,下班后还去公寓找她了。
见电话那端沉默着,顾铭远问:“怎么不说话?晚饭吃过了吗?在哪儿呢?”
风声飒飒,吹在裸.露的肌肤上,不胜薄凉,也吹散了她的低语:“江边。”
顾铭远像是没听清,确认似地又问一遍:“在哪儿?”
叶宛没再说话,顾铭远凝神倾听,她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伴着飒飒的江风声和远处江轮的汽笛声,悠悠传来。
沉默,让曲折隐藏的心思通透明晰、一览无余。
“心情不好,在散步是吗?”
她不开口。
他顿了一下,问:“看得到天上的月亮吗?”
她不解其意,仰望了一眼天空,发现闹市区看不到的月亮,居然淡淡地悬在西天上。
“看到了没有?”他又问。
她终于说:“看到了。”
“嗯,一个人在江边散步。”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近乎耳语,却像一枚小小的石头,“卜”地一声投进幽深的静潭,在她心头激起一串浪花,居然一瞬间就动容了!——整个宜江市,芸芸百万余人众,惟有他和她,此时是在做同样一件事情!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这俩个同在江边散步的人,便约在江边某一处石雕地标处碰头,百步开外是黑压压的建筑群和辉煌的灯火。
顾铭远先一步来到雕像边,这尊临水的石雕仕女新落成不久,雕工细腻生动,线条简洁流畅,雕像基座的灯光向上照射,将石雕仕女映照得宛若一座淡青色的玉雕,瓜子脸型,眉如远山、目如春水,清秀的五官栩栩如生。
——让人有一种十分亲切熟悉的感觉。
顾铭远心中略有几分好奇,细细端详一番,视线落在雕像基座上,看到上面镌刻着设计者的名字,居然是孟世农!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让他皱起了眉头,显得若有所思。
一刻钟后,叶宛才缓缓走了过来,灯火阑珊处,她一头乌黑顺溜的飘逸秀发随风飞扬,素雅的百褶裙,配上民族风.流苏斜跨包,既娴静文雅,又不失青春甜美。
背景的灯火,一下子映亮了顾铭远那双幽深灼亮的黑眸,他望着走到面前来的女孩,唇边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道:“想不到你也喜欢来这里散步。”
言下之意,他也是喜欢的。
叶宛有意忽略掉他话语中的淡淡愉悦,望了一眼一旁的仕女雕像,道:“好久不来了,都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竖了雕像?”
“前年竖起来的。”顾铭远说。
“哦,难怪。”叶宛说。
顾铭远看着她清秀的脸庞,心念一动,忽然间发现仕女雕像为什么感到亲切了。
——石雕的面部轮廓居然和叶宛有三四分相仿!
他心念疾转:如果这雕像当真是孟世农设计的,那么孟世农肯定是以叶宛做为原型,但,这果真是孟世农设计的吗?这显然是成年叶宛的模样——有没有可能是另一个人呢?
“去那边走走吧。”顾铭远道,此时,他自然是不乐意让叶宛看到这尊雕像的。
“好。”叶宛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