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热闹的西市,本来应该往右拐的诃若站在巷子口上怔了一下。
跟在诃若身后的小子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撞在他身上,那小子忙稳了脚步抱紧了怀里的布袋。
“你去那边的茶馆等我。”
诃若吩咐那小子一声,那小子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一声,抬脚往前面的茶馆里去了。诃若转了身子往左面的巷子里去了。
数丈高的屋墙隔下了大部分的日光,使得巷子里阴郁极了。墙边上的青苔青的鲜艳,拱起了平地上几缕厚土的树根处还长着一些潮湿的不知名的长菌。
诃若挑了挑眉毛,他将双臂抱在胸前靠在了墙上,那般悠闲的样子像是在等与自己约会的情人。
少时,拐角处出现了多摩的身影,诃若扭着脑袋看了一眼多摩,轻扬起细细的嘴角笑了。
多摩还是那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他直视着诃若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直到他离他只有半步的距离了。
“看来你很喜欢云婴公主。”多摩面无表情地道,他说完便垂下了眼帘,手上也轻拈起了佛串。
“她是个有意思的人,而且跟在她身边,我的日子可是活色生香,你说我为什么不喜欢云婴公主?”诃若反问多摩。
“看来你是终究成不了佛的。”多摩依然垂着眼帘道。
多摩放下了抱在胸前的双臂,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多摩的肩膀道:“佛?师弟,哪怕再让你活五百年,你也不会知道佛是什么。”
多摩手上的佛珠停止了转动,他不屑地抬头看诃若,轻声问:“看来普善王子的到来并没有干扰到你的生活。而且你也一直打算这样逍遥下去。”
诃若扭头看向多摩,他的眸了微微迷了起来:“师弟,你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居然还没有看透世事?师父知道了会伤心不已的。”
“哦?难道师兄就看透了么?”多摩反问。
“起码比你强多了吧……”诃若瞄着多摩道。
多摩又是不屑地垂了眼帘,继续转过手上的佛串。
诃若瞧着多摩的样了,他突然一本正经了起来,他沉声道:“普善是个虎狼之辈,如果说复仇是他当初的执念,那他的这个执念已经变成了他的心魔了。再这样下去,云幼机恐怕也控制不了他了。”
“师兄,你是出家人,这些事情恐怕不是你应该操心的吧?”多摩淡淡地道。
“师弟,你也是出家人,为何你还要跟在云幼机身边,你不是应该去师父身边么?”诃若冷着眸子问多摩。
多摩抿紧了双唇不言不语,他拈着佛串的手越发的用力,终于一颗本来便张裂的菩提珠子一碎,整条佛串散了开来!诃若的眼帘一垂,他右手滑出一片残影,将那即将掉落的菩提珠子兜在了衣袖之中。
诃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衣袖之中的菩提珠子,他突然手上发力,使那些珠子化为了粉碎,他抖了抖衣袖,那灰尘便随风飘的无影无踪了。
等诃若再抬头看向多摩时,他还是那般不动声色,怔怔的样子。
“师弟,你以为你是佛,我是魔,你一直想杀我,我也让你杀过一次,可是结果呢?”
多摩抬头看向了诃若,他的双唇微微抖着,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们从冰山上醒过来之
后,我再杀你,你便不会束手就擒了,是么?”
诃若抿嘴一笑道:“当然了,跟在云婴公主身边这般逍遥自在,我怎么舍得去死?”
多摩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闭上了双眼沉声道:“师兄,师父说过,我这个佛,一定要杀了你这个魔。”
瞧着多摩那拧着眉的样子,诃若不由伸手抚上了他的脸庞,就在诃若的手贴上多摩的脸时,多摩的身子瞬间僵了。
“师弟,你若喜欢师兄便跟在师兄身边。魔不是外来的,而是自生的。哪怕是有一天你亲自将我粉身碎骨了,你也改变不了你喜欢师兄这个事实。师父之所以说那样的话,他只是要叫你一直跟着我。因为他知道除非我愿意,要不然你是杀不了我的,而且师父也知道,你杀我之日,便也是你自己的圆寂之时。师弟,你一开始被师父束缚,到后来,你竟是被你自己的心束缚了。”
多摩猛地瞪大了眼睛,他身形一动后退了数步离得诃若远远的,他转过了身子不看诃若一眼,只是郑重地道:“我们本来就应该跟着师父而去的。如果师兄不想被我所杀,最好不要落在我手里。”
诃若垂下了双臂,他看着多摩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子口上,他拧着眉眸子沉了又沉。他这个师弟的心魔,越来的重了。
出了巷子诃若往等着自己小子的茶馆里去,那小子瞧见诃若进来便忙起身迎了上去:“大……大人,我们还去长乐府那里么?”
“自然去,不去的话怎么用话本向章老板讨银子?”诃若弯起嘴角,好像刚才他只是去调戏了几个对他有意思的姑妨那般轻快。
“那……那我们快些走吧,过了这个时辰,章老板可是要出门的。”小子讨好地道。
诃若一挑眉,转身快步往前去,那抱着布袋的小子立刻小跟着跟上了诃若。
刑部大牢。
清和将马车稳稳地停了,阿奴挑了马车帘子跳了下来又回头去扶车上的姜楚乔。
姜楚乔探出身子来看了看这大牢,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提了马车上的食盒与阿奴一起往里面去。
还没走到唐修仪的牢房前姜楚乔便听到了言不尽的笑声,她先是一怔,随后快步往唐修仪的牢房那里走去。
带路的牢头瞧着姜楚乔的脸色便笑着解释道:“云婴公主有所不知,虽说这唐公子是在坐大牢,可是这日子过的是比富家公子还要滋润呀!且不说每日都有好吃好喝着供着,那南山话馆的言不尽更是隔上个一两天便来找他下棋喝酒,有时候那言馆长还会带来美人和伶人呢!”
姜楚乔了然了,她看了阿奴一眼,阿奴将手上的银子递给了那牢头道:“今天的事情莫要多嘴。”
“是是是,小的明白。”牢头笑哈哈地接了银子退了出去。
姜楚乔的脚步停在了唐修仪的牢房前面,她敲了敲牢房上的铁锁,牢里正下棋下得起劲儿的两个人一起看了过来,随后脸上皆是露出了紧张又慌乱的表情。
一身囚衣的唐修仪虽说穿得狼狈的些,但是他脸上和头发整齐的不得了,而且连他那身囚衣都是干干净净的,他的牢房里可是还有锦罗纱帐,软棉厚床的!
再看那言不尽,他有些慌张地从牢里的桌子旁边起了身,还将桌上的银子一把揽了塞进
了自己的怀里。
“看到本公主怎么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莫非你们两个刚才在说本公主的坏话?”姜楚乔挑着眉问。
唐修仪摸着后脑勺道:“啊……倒也不是,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来……”
姜楚乔又盯向了言不尽:“原来你喜欢坐牢啊?瞧你这模有样的,和唐修仪说什么呢,把自己都关到里面去了,怎么,不来给我开锁么?”
言不尽笑哈哈地道:“这可怪不得我,是我想要与唐公子下几盘棋,偏那牢头怕唐修仪跑了,我便让他将我也锁在了里面,这样也宽那牢头的心不是!”
姜楚乔眯了眼睛看言不尽,言不尽忙闪躲了姜楚乔的眸子起身去帮她打开了牢门。
姜楚乔迈步进了牢里,阿奴忙将手上的食盒递给了姜楚乔。
“我还怕你在牢里吃的不好呢,这下看来是我多虑了……”姜楚乔叹了口气。
唐修仪忙接过了姜楚乔的食盒道:“吃的再好,可是这一份是你送的,不一样的!哦,你且坐!”
姜楚乔瞧了一眼唐修仪的桌子,那上面有散乱的布头、纱缎,还有几根半长不短的碳笔,桌子的一边放着棋盘,棋盘上是他与言不尽下的残局,棋盘的对面是几碟小菜还有一壶酒,而靠近言不尽的那一面则是几两碎银子,还有一些花生的空壳。
“你在牢里到也没有落下锦绣府的生意,这一点让我很是欣慰呀……”姜楚乔说着,坐了下来。
唐修仪便笑:“我来牢里是做什么来了我清楚的很,怎么会真的就无所事事地混吃等死起来!我算过了,下个季度我们锦绣府交上去的银子会比上个季度翻倍的!”
姜楚乔挑挑眉,没说话。
言不尽逮到了空子便道:“那个……天色也不早了,小生就走了?你们且聊生意,小生改日再来看唐公子?”
唐修仪忙向言不尽摆了摆手让他快些走,姜楚乔瞄了一眼言不尽歪歪斜斜的领口道:“你脖子上的玉要掉出来了。”
言不尽慌里慌张地去整理自己的衣领,他本来是想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塞回领口的,可不知他越是慌乱,那玉倒整个掉了出来。他忙讪笑着转了身子将衣服整理好,这才又冲姜楚乔一笑道:“哎……到底是在你面前丢尽了颜面了……你下次来可要提前给我们打个招呼……我们两个老爷们之间可是无话不谈的,你一来,反倒弄的我们尴尬又措手不及了!”
“知道了……谁知道你会在这里……”姜楚乔冲言不尽挥挥手,脑海里浮起他脖子上的那块玉的样子来。
好眼熟,而且这种眼熟带给她的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言不尽出了牢房又向姜楚乔和唐修仪作了礼,这才又恢复成一个谦谦书生的样子往外面去了。
唐修仪也在桌子面前坐了下来,他瞧了瞧发呆的姜楚乔问:“乔乔?你在发什么呆?”
姜楚乔回过了头来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与言不尽的关系这般好。”
唐修仪笑道:“这也是托了我这个身份的福啊……我即是皇商,但偏偏也没有权势,也不像世家子弟那般身份让人顾忌。说起来在这一点上言不尽和我颇有惺惺相惜的意味,他自然拿我当知已。到了我这里,他便不用再拘谨着什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