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走过去挨着冬梅和月云坐下,从乾坤袋中倒出一大堆的被褥、衣物、食物和几大皮囊的饮用水。
“呵呵,大帅,您还真是走到哪里都不发愁啊!看来我们跟着您不用愁吃穿了。”玉蝶儿为了缓和气氛,大声笑道。
我呼出一口气,也扯了扯嘴角,“状元楼差不多被我洗劫一空。”
说着,我招呼着那边生火的几人,“来来来,你们帮我把这些吃的拿过去烤一烤。”
等到大家围着火坐在一起的时候,才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狼狈的样子还都是头一次见。终于玉蝶儿忍不住了,他咬着半截鸡脖子递给我一块还算干净的手帕,“呵呵呵……大帅您还是擦擦脸吧。”
他不说倒还好,他这一说尉迟旸也忍不住笑出来,可他笑了没两下就又讪讪地低下头。
我接过玉蝶儿的手帕,用水囊里的水浸湿后随便抹了抹脸,而后举起水囊道:“各位舍命跟随月华,月华感激不尽!今天大家都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姐妹,月华以水代酒,敬大家!”
“谢大帅!”众人也纷纷举起手边的水囊应道。
这一来,山洞中的气氛随意了很多。虽然大家身上都还带着伤,但却依然都很精神,连秦子桢也精神了许多。经历了这一次“同生共死”,大家彼此间的关系都拉进了不少。
尉迟旸大口吃着烤牛肉,笑道:“我直到现在还不相信自己是从他娘的三十万大军里冲出来的。”
“哈哈,还多亏了穆风那一嗓子。”我索性也放开矜持大笑起来。
穆风怔了片刻,“当时没想那么多,没想到那么一喊还挺有用。”
大家说笑了一阵,我见秦子桢一言不发,不由问道:“秦子桢,在想什么?”
“大帅……”秦子桢望望尉迟旸又看看我,“臣是在想,严封崖为什么突然放弃攻打锦州,转而进攻莲州。而且他还绕过了共州,长驱直入,直取江阴。”
“先生不说我还真没想到,先生一说,这还真是可疑。”尉迟旸放下正在吃的牛肉,皱着眉想了片刻,“严封崖那小子会不会是冲着大帅来的?”
“怎么可能?大帅可是秘密来莲州的,连随从就只带了三人。”月云讶道,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
“不,明谷说得对,严封崖极有可能就是冲着我来的。”我说着把手伸向面前温暖的柴火。
“那又会是谁呢?”玄济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尉迟旸。
尉迟旸脸一黑,“你小子看老子干什么?又不是老子给严封崖报的信!要真的是老子,老子又怎么会把家里人都搁在江阴?”
尉迟旸说到家人,眼神森然,“要是严封崖他娘的敢动老子的家里人,老子饶不了他!”
我明白他这么说实际上是在安慰自己。因为据我对严封崖的了解,他不可能会放过尉迟旸的家人,尤其是尉迟旸还背叛了他。
当然,如果尉迟旸没有背叛他的话,又另当别论。
我一边烤火,一边推算着严封崖来江阴的时间,随后不由得松了口气。尉迟旸知道我身在莲州不过是近几天的事情,就算他立即向严封崖报信,严封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带兵打来。
如此说来,应该是我身边的人出了问题。但,这个人,又是谁呢?
知道我来莲州的人没几个,魏越、商潭昊、谢波……还有驻守在莲州与锦州交界处的纡江。魏越、商潭昊和谢波叛变的可能性不大,至于纡江……
此人沉稳练达,是锦州的老牌将领,似乎他叛变的可能性也不大。
我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结果来,反倒是把自己的脑细胞搞得自杀了一大批。
虽然只剩下了三匹马,但我们这一行人的行进速度也不算慢,四天后就抵达了歆流河畔。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到了渡河口,我竟然见到了纡江的女婿,嘉矜齐。
嘉矜齐像是早就料到我会在此处出现一样,带着几个作船夫打扮的人站在渡口上。
在渡口还停了几条小船。
远远地看到嘉矜齐,我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按理说他是不该知道我来连州的事,但看他现在的样子,明显就是早已知晓此事。那么,他是纡江派来的吗?
纡江沉稳大义,是我信得过的将领,否则我也不可能让他来莲州与锦州的边境驻兵。而嘉矜齐是纡江的心腹,又是他的女婿,纡江派他来接我……似乎也是合情合理。但,我怎么觉得这地方有些……
冬梅可能看出了我此刻的不适,靠过来扶住我。我也没力气去注意周围的环境,只顾得喘气。
这边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渡口那边的嘉矜齐却像是发现了我们,带着几个随从就朝我奔了过来。
刚一到我面前,他就泪流满面地跪下道:“大帅,纡将军吩咐末将在此恭候大帅,大帅您总算没出事。没了您,咱们锦州百姓可怎么活啊!”
我没时间听他哀嚎,就准备让他起来时,穆风突然叫道:“大帅,您右肩上有灰!”
我心里蓦地一紧!穆风是看出了什么吗?!
依照他说的,我假装看向右边,发现那里的草丛中似乎藏了人!
难道说——
“来人!”
嘉矜齐突然大喝一声,同时手中的一包药粉已向我撒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冬梅用力将我推向一侧,然后在接触到药粉的一瞬间,晃了晃倒下去。
“韵韵快走!”玉蝶儿嘶声大叫。
这时草丛中隐藏的士兵已经从中钻出来,向着渡口扑过来!
我顾不上许多,纵身一跃,向着河面飞去!
“射——!”
身后一声大喝,汇集于一处的弓弦嘣响和箭矢破空的尖锐响声紧紧追在我身后。
我不敢回头,只是连忙拉起和大氅链接的风帽,兜头将自己罩了个严严实实!老天怜我,这大氅实际上是千影衣。
好在歆流河并不很宽,水流也不急,我就这么凭着绝佳的轻功抵达了河对岸。
但让我崩溃的是,我才刚踩到河岸上,就看见大批人马向着河岸边杀过来!
震天响地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使得岸边的风都逆了方向,那扑面而来的肃杀割得我脸上辣辣地疼。
身穿蓝衣蓝甲的士兵如同海啸时扑涌而来的巨大海浪,伴随而来的兵器碰撞的泠泠金属音和战马的嘶鸣,则像是化为声浪的暴怒海潮!
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嘉矜齐叛变了!那是不是说纡江也叛变了?如果是的话,这些人马又怎么可能会是来救我的?!
我全身紧绷,骨节捏得“咯咯”作响,死死盯着那背叛我的“蓝色海潮”。
TMD今天我就算是死了,也要多拉几个背叛我的人做陪葬!
“哈哈哈哈……”我忽而仰天大笑,拔出吟凤,运气大喝道:“老天顺我老天昌,老天逆我叫它亡!!!”
然,那冲我而来的大队人马猝然停住,那些受惊的马匹一阵“嘶津津”地长鸣,如同是在回应我的话。就连本是晴朗的天空此刻都阴了下来。
这时,只见那大队人马中冲出一骑黄骠马,待那马近了,我才看出,那马上的人竞就是纡江!
既然背叛了我,为什么不用大军来捉我?纡江他一个人过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这是在送死吗?又或者说,他还幻想着能劝降我?
一时间我的脑中涌出无数个疑问和可能,拿不准哪个才是对的,我一边猜测,一边微眯起眼。周身浓郁的杀气使得纡江座下的黄骠马在离我远远的地方站住,死都不愿意再靠前一步!
纡江似乎犹豫了下,但随后便下马朝我跑过来,在离我有十步的地方“扑通”跪下——
“大帅!罪臣护驾来迟!”
嗯?他是来护驾的?那……
紧接着,纡江狠狠地用头撞着地哭道:“大帅!请恕罪臣治下不严,竟出了嘉矜齐这个孽障!还请大帅给罪臣一个机会,让罪臣手刃此贼!之后罪臣任凭大帅发落,绝无怨言!”
我向纡江走过去,他的头已经嗑出了血,再加上他脸上顺着沟壑横流的泪水,我实在是无法再怀疑他背叛了我。
回头看看河对面,嘉矜齐已经丢下秦子桢他们,带着自己的人马跑了。奶奶的,原来不是纡江背叛我,而是他纡江的好女婿嘉矜齐背叛了我!
于是我立即把纡江扶起,“你要手刃嘉矜齐,本帅准了,但不是现在。先把河对岸的人马给我接过来。”
“罪臣醒得!”
纡江说完,行了个礼,跑回去跨上黄骠马。随后,一队蓝衣蓝甲的骑兵来到我的面前,下马齐声行军礼道:“拜见大帅!”
“起来吧。”
我说着转过身看向河面。这里是渡口,摆渡的人家却不见了踪影,估计是被嘉矜齐处理掉了。好在嘉矜齐为了掩藏意图,还没把船毁掉。
纡江向手下交代完就又回到我这里。等河对岸的人马都过来之后,纡江才又道:“请大帅先在桦庄歇息一晚,明日罪臣便送大帅回锦城。”
桦庄是歆流河边上的一个小镇,纡江的军队就驻扎在那里。
今天可真是够惊险,我也没什么力气再作部署了,干脆就彻底信任纡江,放手让他去安排。
还不到酉时(17:00——19:00),天就差不多完全黑了,屋外的风呜呜地叫着,像是一头撒泼的野兽。院子里的树,叶子都掉光了,一个个秃着枝桠,看上去像是满脸褶皱的干枯老人。
冬天的烈风简直就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鬼,啸叫的同时还把没了叶子的树摇得乱颤。而那些树杈的影子透过窗子映在墙上,更像是张牙舞爪的魔鬼。
从莲州回来已经有半个月了,天也越来越冷。好在屋子里烧了地龙,并不很冷,而此时我和秦子桢正站在沙盘前愁眉苦脸地对看。
奶奶的,严封崖现正一步步地向锦州逼近,吴明也趁机从西南方向对我锦州发动了战争,言州那两个军阀头子也没怎么安生。可以说现在我是三面受敌。
如今唐门的几个擅长发明创造的师傅都在军器局里,和那里的师傅们一起专注于研究火器。可令我沮丧的是,都过去半个多月了,我也没见到我想要的东西。
而且更让我悲哀的是,我可怜的电脑坏了。这对我来说不可谓不是个打击。不过想想,那个东西随着越青环一起穿过来也有些年头了,再不坏,就真的成精了。
“大帅不必太劳心。”许久,秦子桢开口劝道,“直到现在严封崖不也没攻下锦州一座城。”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情才好了那么一点点。
现在的锦州,可以说是全民皆兵。我的前期宣传起了作用,锦州军民如今是空前的团结。虽然我军三面都处于劣势,但严封崖他们的联军硬是一点便宜也没占到,反而因为在锦州举步维艰而损失了不少兵力。
“唉……”我长叹一口气,“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军的有生力量在减少,我锦州的百姓同样在减少。虽然他们……”
说到这里我的话一顿,实在是不忍心再说下去。现在我几乎每天都能接到写着一串串数字的伤亡奏报,以及锦州军民协同作战的奏报。
那一封封奏报上,不少还沾染着已变干的血迹,看得我只恨自己不是超人,恨自己以前为什么不去学学火器制造!
可现在别说是超人了,我可能连一个普通的士兵都比不上。稍微剧烈些的活动就能让我气喘不止,情绪激动时甚至还会心口疼得昏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我知道,如果锦州的情况再不能好转,我再这么整天忧心下去,我离死的那一天也就真的不远了!
以前我会自嘲地对自己说,像我这样恣意消耗自己生命的人,活不过三十岁。可现在看来,我高估了自己,说不定我连二十岁都活不到。
即使我的手掌上,长着双生命线……
罢了,不去想这些了,能活多久,听天由命好了。现在比较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打败严封崖的联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