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原谅他是一码事,惩不惩罚他又是另一码事。
齐济言听了我的话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把他已经磕得青紫的脑门贴在地上。觉得蹲着太累,我回到座位上,随意地斜靠在椅背上,“齐济言,来。”见他不动,我又道,“啧,过来!”
他这才慢慢蹭过来,贴着我的椅子腿跪着,却还是不说话。
“抬头,看我的眼睛。”见他照做,我接着问,“说吧,南宫天翔怎么想的?”
这时他终于开口道:“奴才身为一个下人,不该揣测主子的想法。”
奶奶的,我真想踹他一脚!
不过厮好像终于承认了他和南宫天翔的关系。如此说来,厮和南宫天翔搭上线,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是狼狈为奸许多年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南宫天翔故意派来,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奶奶的,我更想踹他了!!!
“那好吧,”我强忍住踹他一脚的冲动,“齐济言,我们来做个选择题。如果你是南宫天翔,你会:一,与我谈和;二,派人招降;三,与我开战。三个选项,你选一个。”
“小姐,奴才不敢。”
齐济言看似很惶恐,像是被我的题目吓住了,实则……切,我才不信!身为一个优秀的间谍,他的心理素质还不至于差到如此的地步。但是看起来,我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那是相当困难。
罢了,问不出来就算了。同样,他也别想再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就算知道了,也休想再给南宫天翔报信!
待遣走了齐济言,我便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她身穿灰色的尼姑袍,头上戴着一顶同色的帽子。暮春的柔光到了她身边,似乎都因那无法言说的细腻美感而起了波澜。让人恍惚觉得她是站在七彩的光晕中,而非现实的凡尘。
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她转过头来,微一笑。那般的美好,让我忽而觉得,满世界的花儿,都开了……
“玉瑶……”
我唤她,手指按住鬓角轻轻地揉着。
当初从莲州突围时,听齐济言说,他把蒙玉瑶送去尼姑庵。我当时还以为齐济言当真是怕尉迟旸见色起意。可等蒙玉瑶被齐济言带回来之后,我才知,原来她早在扬州就出家了。当时齐济言之所以回避这个问题,只是怕我分心。
说来蒙玉瑶出家之事与我脱不了干系。去年我与她一起在秦淮河花舫游诗中合作的那一曲《白狐》,现如今已被世人喻为绝唱。而在那之后,就不断有高官贵戚向叶娘施压,逼她交出我们。我一走了之是没什么事,可蒙玉瑶就没那么幸运了。
即使蒙玉瑶一直都带着假面,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即使叶娘动用了一切手段来保护她。可最后蒙玉瑶实在是不忍心拖累叶娘,瞒着叶娘削发出家了。
在她出家后,甚至一度还受到消息灵通者的骚扰,就连收容她的尼姑庵都差点为此而把她赶出来。幸好齐济言听说了这件事,及时把她救了出来。
听到我唤她,蒙玉瑶带着笑容走进来道:“你去看看夏荷吧。”
“刚才是她把什么打碎了吗?”
我说着起身走到蒙玉瑶面前,但眼睛却是看向别处。是我对不起她,是我没保护好她,让她吃了那么多苦……我心中有愧,所以我不敢看她的眼睛。而夏荷……
“夏荷,她……喜欢许文希,对吗?”
结合着当时的情况,好像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蒙玉瑶点点头,合掌叹一声,“阿弥陀佛。”
我咬着唇角犹豫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抱住她,“玉瑶,我,对不起你们……没有保护好你,没有及时发现夏荷——”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蒙玉瑶拍着我的肩背,声音柔软。
当我来到夏荷的门前时,却见春兰和秋菊都在。跟着我一起来的冬梅却像是尚不知晓缘故,微微颦着眉。这也难怪,冬梅同我一样,于情之一事完全是门外汉。
见夏荷的门关着,我轻轻推开门,随后便见屋里的夏荷像个木头人般呆坐着。
我独自一人走进去,然后掩了门,“夏荷。”
她回过头看我,眼里却没有焦距。愣了片刻,夏荷才带着鼻音叫道:“小姐……”
我走过去抱住她,“想哭就哭出来吧。是我不好,一直都没发现你们……”
夏荷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我缓慢地拍着她的背。过了好一会儿才劝道:“夏荷,坚强些,没有人没了谁就活不下去。”
夏荷慢慢抬起头,睁着红肿的眼睛问道:“他……死的时候,像不像个英雄?”
“……许文希他一直都是个英雄。”我说着,心里涩涩的,“但是夏荷,世上不止许文希一个英雄。”
听了我的话,夏荷却笑了,“但是夏荷同小姐一样,只爱那一个。”
听她这么说,我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夏荷此时抱我又紧了些,喃喃道:“还好我还有小姐……”
穆风率兵前往青州已经过去一个月之久。五月份,锦城的牡丹都开了。去年春天我在锦城呆的时间尚短,那时所见到的,也都是饿殍遍地的凄惨景象。后来我再到锦城,却已是秋天。
而今经过了一年的修养生息,锦城已恢复了过去的繁华。加之锦城人好像对牡丹尤为喜爱,所以现在的锦城处处都能见到这美艳的花朵。
有人说牡丹俗艳,但我却不这么认为,每一种花都有它独特的美,牡丹也一样。它只是恣意向世人展示它的美,并没有什么错。
而且许是因为我一直只肯穿白色,今年锦城的白牡丹尤其多。这还让喜花的春兰埋怨了好一阵子。
从前方传回的军报来看,穆风的仗打得不算顺利,现在正在和徐方耗着。而严封崖那边却让人十分如意。邢飞、王桑岌还有从江州配合他们的尉迟旸,已经差不多把严封崖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现在政务上有魏越、秦子桢、谢波三人主持,需要我操心的并不多。在霍金戈的调养下,身体比以前强了不少,我不由得又想着亲自领军去毫州,亲眼看着严封崖被彻底打败。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舞剑,冬梅捧着一本折子跑进来。看到她手里的折子是红色的表皮,我立即停下来。抹了一把汗,冬梅把折子递给我,我看了两眼便收了剑,一头扎进放置行军沙盘的厢房。
一进厢房,我就站在沙盘前,死盯着范州和毫州这两个地方。
奶奶的,徐方竟然用了个金蝉脱壳之计,一方面利用青州的地形大摆迷魂阵阻挠穆风,一方面又带着兵杀了严封明,占了范州。更可恶的是,他居然投靠了南宫天翔!徐方这不明摆着,是想要挑起我月军和南宫天翔临军间的矛盾吗?!
徐方设计杀了许文希,我都把穆风派出去了,用的还是许文希的名头。可现在他投靠了南宫天翔,那我还要不要继续找他徐方算账?如果要,那就意味着立即要和南宫天翔开战,如果不要,我兵占青、坚二州就说不过去了。
除了这件事,折子里还提到了一件事,让我恨得牙痒痒。南宫天翔也已经向毫州发兵了,而且还是他亲自带兵。也就是说,邢飞、王桑岌和尉迟旸他们,与南宫天翔碰面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在行军沙盘前站了半个时辰,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此时天边已是一片霞红,整个天空一边湛蓝,一边金红,美不胜收。这不由让我想起了月军的蓝底白凤旗,和南宫天翔临军的黑底金龙旗。
愣了片刻,我看向守在门口的冬梅,“魏越、秦子桢、谢波、玉蝶儿、商潭昊、纡江……让他们半个时辰内到我书房来。”
南齐·毫州·苍瑶
“……你们所在的是赢者之军。在战斗中,你会感到恐惧,但是你必须进攻——必须坚决果断,快速地进攻!你必须朝严封崖龟娃子的尚军射箭、扔手榴弹、拉响炮,到了近处,你要拔出你的刀、你的剑,不停地砍!不
要想他娘的那么多,这样你一般能活下来。
记住,我们大帅给的武器,是世上他娘的最好的东西!严封崖怕死我们了,所以用不着防守,你他娘的只要进攻。小子们,你们是月军,是在为白发仙子而战,是在为家中父老而战!现在胜利在望,你们他娘的差不多已经是英雄了!”
远远就听到王桑岌的大嗓门,听上去他正在训诫那些刚来的新兵蛋子。这一个月来,月军和临军将严封崖逼到了毫州苍瑶,而后两军极为默契地同时原地休整。
Wωω тTk ān C ○ 当然,之所以如此默契,与我和南宫天翔的军令脱不了干系。
现在我已经亲自率领着一万霸蝶战士和玉蝶儿一起来了毫州,前几天正忙着从邢飞、王桑岌和尉迟旸军中抽调精壮,以图一举攻下苍瑶。
这次,我倒要看看南宫天翔是要如何抉择!
六月天气已经很热了,苍瑶城却让人觉得更热。城内的尚军无疑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而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月军和临军就那么“肩并肩”地驻扎着。两军营地之间只隔着一条土路。
其实不只是此处,想必穆风那里现在也保持着这种诡异的状态。
却说我们两军在此地已经呆了两三天,双方将领隔着那条土路,已经不知道互相骂了多少场了,可真正动手却没有。而且这几天我基本上一直都呆在军帐里。不过南宫天翔好像也同我一样没有露面。
到了第四天,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就说这么热的天,一直呆在这地方不能洗澡就已经很痛苦了。于是,在中军大帐里开完了一个高层军事会议之后,我钻出大帐,跨上白雪,提气大吼一声——
“全军集合——!!!”
紧接着,便是一片声浪——
“大帅有令——全军集合!”
“大帅有令——全军集合!”
……
这时,隔着土路的临军营中传出一声沉闷的长号呜响!
在这之后,我终于看到一匹炫黑骏马出现在临军营地外围。马上那人一身黑色,竟是宽袍博带,别说是去打仗了,他这样子简直就是去踏青。
反观我,虽然没有穿重甲,但为防万一,还是穿了千影衣。我虽然对自己的武力值很有自信,但战场上随时有意外发生。另外,说句不吉利的话,谁知道我会不会突然发病?即使被霍金戈调养了几个月,但这种可能并不是没有。
此时那匹炫黑骏马已经站在了小路边,我能清楚地看到他……他似乎瘦了,黑了,可即使如此,还是让人难以移目。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迎着太阳,闪着点点的淡金。就表面看来,现在的他比之过去,让人更觉莫测。
淡淡的表情,漠然的目光……
“大帅!全军集合完毕!”
身后响起邢飞的响亮报告声,我一扯马缰回到我应该在的地方,而后用马鞭指着苍瑶城——
“出发!”
与此同时,对面的临军也已是集结完毕。但见两骑银盔红翎的年轻将军列于阵前,二人我都认得,正是王杰和南宫烈。在他们身后,三万战士人人玄衣玄甲,银枪铁剑。一眼望去,玄色的铁潮似是铺到了天边。
相对于临军,月军一是人数少,仅有一万五,二是显得驳杂。虽然月军战士们的列阵、士气不比临军差,但是军中有很多攻城器械混杂其中,极大降低了整齐度。
现在的形势相当诡异,月军和临军同时出发,但两军还是相当默契地隔着那条小土路,各走各的,互不干涉。我趁机看了几眼临军,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不像是来攻城的。
要攻城,他南宫天翔带那么多骑兵来干什么?要攻城,他南宫天翔怎么会什么攻城器械都不带?
就这么走了一路,到了苍瑶护城河外,我也懒得再想那么多,拿出望远镜遥观城墙上的动静。城里的严封崖不知是不是慌了神,此时的城门上一片混乱。我居然还看到有几个小兵不幸掉下了城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