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雪泪寒独自一人坐在山巅,面前摆着一张紫玉桌子,桌上三个杯子。
雪泪寒自己面前一个,对面两个。
又拿出一壶酒,雪泪寒微笑着,为对面的杯子斟满美酒,举起自己的杯子,轻声道:“兄弟……弟妹,你们的女儿……我帮你们找到了。”
“弟妹,孩子有我……你该放心了。”
一口干掉。
然后将对面杯中的美酒洒落在雪地上,雪地上出现了一片水渍,水渍渐次沁了下去,一片湿痕。
“多年前,我们就这么喝酒……我一直想要说你,为何喝酒非要在山巅?”雪泪寒看着虚空,似乎紫豪就站在那里。
雪泪寒举杯,一饮而尽:“……当时你说道,我喜欢这种俯瞰天下的感觉……当我站在最高处的时候,我会感觉,整个苍天大地,都在我脚下。呵呵……兄弟,我今日没有这种感觉,只想起与你喝酒,每次都在高处。”
“只可惜,现在再也没有人陪我在这里喝酒。”
雪泪寒轻轻叹息一声,又满上,干掉,然后倒掉,叹息……再满上……
一夜风雪骤。
雪泪寒就这么在山顶坐了一夜,喝了一夜的酒;一直喝到次日日出东方。
他仍旧那么孤零零的坐着,孤零零的喝酒,与百万年前的兄弟,弟妹,一起共饮;是庆祝终于找到了血脉?是惆怅英雄不再?是惋惜?是追忆?……
究竟如何,没人说得清楚。
一侧的松林中,雪七靠在一棵树上,远远地看着自己大哥在一个人喝酒,脸色前所未有的正经与严肃。
他一动不动。似乎与松林融成了一体。
良久良久,一声长啸,响彻碧空。
雪泪寒的声音在天空中久久回荡。
“天兵千万战紫霄;
血染疆场尽英豪;
孤军奋战何所惧;
砥柱中流做天骄;
抛却一身英雄骨;
满腔热血化虹桥;
生死同心为眷属;
飘零天地伴君豪;
抛离骨肉非所愿;
奈何域外战鼓高;
百万年间空惭愧,
骨肉重逢幸今朝;
世间但有东皇在;
谁敢冷眼看女娇?
了却当年恩仇事;
再与兄弟醉一遭……”
接下来的,就只有雪泪寒的悠长叹息……
对面两个酒杯静静地立在桌子上。漫天白雪中,酒尤尚温,热气氤氲升腾,似乎对面正有夫妻二人,正相约举杯,与东皇开怀畅饮……
紫邪情靠在楚阳怀中。竟是以这般从没有这样柔弱的状态足足靠了一夜。
她并没有伤心哭泣,只是有些迷惘。
怎么会这样……这许多岁月以来,早已习惯了孤寂,早已习惯了孤身一身,怎地突然间就有了爹娘?怎地突然间,自己就变成了英雄的后代?怎地突然间……自己就有了根……但。这一切虽然有了,却又早已经都没了……
还要是没有了百万年之久了!
楚阳等三个人偎依在一起,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紧紧地彼此靠着。
楚阳和莫轻舞都知道,紫邪情现在最需要的其实并不是安慰。
这次的意外对与紫邪情而言,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就是有一点太过突然了,至于心情的酸甜苦辣那种复杂。那就真的没有任何人能够体会了。
或者连紫邪情自己,也未必就清楚知道自己这会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紫霄天帝……那位传说中的英雄,那孤军奋战直到最后一刻的盖世英雄,居然就是自己的父亲?
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让紫邪情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但不知为何,一直有些漂泊,有些不安定,感觉不安全的心,却似乎从此安定了下来。
虽然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但我……毕竟还是有爹的,有娘的。
他们并不是不疼我,却因为天魔入侵。为了大义,顾不上我……但他们在战死之前,还是把我完全的安排好了……
纵然为全大义而不枉私情,却仍是将我安置得妥妥当当的!
我应该满足了。
想起了那个山洞,那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物资。紫邪情想着想着,心中涌起一阵心酸的幸福,忍不住含着眼泪,露出一丝温柔微笑。
这一刻的紫邪情仍是异常的柔弱,不复往昔的清扬,却也是异常惹人怜爱!
楚阳抱着紫邪情,心中却是在想着:会不会是当初的紫霄天帝已经感觉到了圣君的杀机;但,面对天魔却又万万不能退缩,自己其他的子嗣都已经长大成人,都已经到了可以与天魔一战的地步,唯有这个孩子还在卵中,还需要漫长岁月的孵化,为了安全起见……所以才将她远远地送走?
更是近乎于偏执的设定了几乎是百万年的漫长时间……
其实就是为了……保证她能够逃脱圣君的毒手?
但,这里又有一个问题,纵然是以紫豪和凌飘萍那时候的修为,也未必有足够能力将封印设定为百万年,尤其,他们当时已经处在战斗氛围之中,难能分心……
这样一来,就有了另一个问题:设置封印的人另有其人!那个黑衣人自然是有设定百万年封印的实力,但他们又是如何请动的那个黑衣人?
这一点,让楚阳尤其不解,完全的不理解。
要是那个黑衣人肯出手帮他们安定后代,为什么不肯出手帮助他们平定天魔。以那黑衣人的实力而论,几乎就是挥挥手就完全能让天魔烟消云散……
但他为何没有出手?
这一点显然是完全无法说通的!
相信没有人能够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位盖世英雄就这么在自己面前战死!
最起码楚阳自觉,自己不可以!
而那人既然能够到达那样的高度,想必也绝对不可以吧?
心正才能走无上大道!——这是楚阳一直坚信不疑的。
楚阳皱着眉头,想着眼前已知的这一切。却又感觉其中充满了迷雾!
根本就是什么都看不清楚,更加想不明白。
莫轻舞始终乖巧地偎依在两人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关切的看着紫邪情。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紫邪情的情绪,也逐渐开始恢复。
渐渐恢复往昔状态的她直起腰。径自从楚阳怀中离开,拢了拢自己的头发,轻声道:“我没事了……”
然后她就站了起来。
神色重归冷静,坚定,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位强势的紫大姐形象,又冷又硬。孤身面对天下。
只将温柔留给自己喜欢中意的人。
这样的她,与当初那位孤身一人率领孤军奋战天魔的紫霄天帝何其相似?!
“以前,我总是以为自己就只是一叶无根浮萍……现在,总算有了根。”紫邪情平静的说道:“爹娘以前的辉煌,英雄的事迹,纵然不休。却只是属于他们的荣耀。这些跟我没关系……”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我能够做的,就是为他们报仇,靖平魔患,屠尽天魔。”
“一定要屠尽天魔!”紫邪情眼睛看向东北方,那是紫霄天所在的方向,声音颤抖,却坚决:“恢复我……紫霄天阙!”
“这个当然!”楚阳看到紫邪情情绪恢复。急忙调笑一句,道:“我岳父大人虽然不在了,但那紫霄天的基业,还有整个紫霄天理所当然都是留给我媳妇儿的嫁妆,俗话说,进了我家门,就是我家人。所以那紫霄天理所当然就是我的……我当然要抢回来。”
紫邪情玉脸飞霞,怒道:“找打啊,谁进了你家门了?”
楚阳嘿嘿一笑:“谁应声就是谁啊,早晚都得进。还不好意思么。”突然充满感慨的叹息一声,悠悠道:“想不到我楚阳这么有福气,随随便便找个媳妇,居然就是金枝玉叶……”
话音未落,已经被紫邪情和莫轻舞联手。两女一人一脚毫无花假,非常瓷实地踹在他屁股上,整个人直接踹飞了出去。
刚才那种感伤气氛,在楚阳的丑诨打科之下,荡然无存。
只听莫轻舞醋意十足的说道:“不错……补天姐姐乃是皇帝,比金枝玉叶还金枝玉叶;紫姐姐也是天帝后人,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乌姐姐乃是天外楼掌门之女……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标准的金枝玉叶,就只有我这个小家族的野姑娘不是金枝玉叶了……哼!”
楚阳自知口舌招尤,急忙赔笑补救,大篇幅的花言巧语赶紧哄劝,小心肝小宝贝的肉麻的称呼统统出笼。
听着楚阳离谱的吹捧,那夸张的谄媚,紫邪情和莫轻舞纷纷感觉毛骨悚然,撸起衣袖一看,只见光洁如玉的胳膊上,早已经起来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轻轻一抖,满地的鸡皮疙瘩……
清晨,大家凑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众人的情绪都已经平静了下来。
雪泪寒看着紫邪情吃饭,脸上满是慈爱,与宽慰。
紫邪情低着头一个劲的默默吃饭,雪泪寒突然说道:“丫头,当我的闺女吧?你是紫豪的女儿,既然就是我雪泪寒的女儿,以后让干爹护着你,整个九重天阙,任你横行!就算是圣君的儿子,你想要宰了,那就宰了,完全没关系!”
雪七咳嗽一声,两眼看天。
这混账……现在说话真没谱了……为了收个干女儿,居然连云上人的儿子宰了也没关系了……那其中可有你外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