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起听了,不由怒极反笑,讥讽道:“那你成大事了么?”
里面那人闻言,叹了口气道:“成王败寇,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一顿,接着道:“我一直都很小心了,但到现在还真是想不通,你是怎么找到这里,而且还能如此精准地把控局势的?”
苏起听了,冷笑一声却不接口,那人见了,又是叹息一声道:“罢了,现在就算弄清楚这些,也于事无补了。”
说完仰头望天,整个人陷入了沉思,那人不言,苏起也是不言,一时大厅内陷入一片死寂。
好半响后,那人才幽幽开口道:“琪琪格,其实原本我不想这样,在你跟阿木尔出生后,一女一男,我当时想,虽然你阿玛是部落大汗,但草原上还重来没有女人做大汗的,于是我将整个希望寄托在阿木尔身上,只是可惜,他喜文不喜武,而你又喜武不喜文,两人性格完全颠倒。
按我们草原的规矩,想要坐上大汗宝座,必须要有军功,你阿玛虽然是个例外,但大体规矩是如此,我眼见阿木尔是不能成事了,就想着你八叔,他骁勇善战,为部落的顶天柱,只是哪曾想,他虽然军功盖世,但却心念亲情,不忍对你阿玛和你下手。
眼看着你一天天成长起来,在军中威信渐重,再这样拖下去,等你羽翼丰满,那时我就想翻盘也是有心无力了,所以迫不得已,才自己出手。”
苏起听完,“哼”了一声道:“就算是你要做大汗,就算是你要除掉我跟我阿玛,但是我八叔却是无辜的,那次他替我出征,你应该知道主帅已换,为什么还要下死手?他可是你夫君,也是阿木尔的父亲啊。”
里面那人听了,冷然一笑道:“你八叔就是榆木疙瘩,宁顽不灵,按他这性格,以后我要是真图穷匕见,他绝对会在旁阻止,以其以后留下祸端,倒不如一了百了。”
这话说完,跪在一旁的阿木尔止不住身子微微发抖,苏起一见,右臂抬起,指着那人怒声道:“你好狠的心,你可曾想过,你这样做,让阿木尔如何做人?”
里面那人闻言,冷哼一声不屑道:“幼稚,纵观这几千年历史,史书不都是胜者所书,一旦大业功成,阿木尔就是一代大汗,以后的事情,还不是由他说的算,现在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苏起一听,怒声道:“你……。”
说到这里,却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一时气急,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里面那人见了,却是幽幽一叹道:“琪琪格,其实我是真心喜欢你,在中原我安排如此多的暗手,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居然还是拦不住你,还让你将圣物带回,后来又以三千人马收服三个部落,坐上大汗之位,开春又用以奇兵,连灭两家,到现在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当真是有勇有谋,不得不服,你要是我的亲生女儿该多好啊。”
说完缓缓站起身来,眼神定定地看着苏起道:“琪琪格,我虽然极力想除掉你,但现在已成现实,多说也是无益,只是我最后再劝告你几句,所谓慈不掌兵,义不行贾,此乃千古至理,也希望你能记住。”
跟着微微一顿,摇头叹息一声道:“这个位置本是留给阿木尔的,只是……,唉!”
这一声叹息,就像是对她自己一生的总结,含着万般不甘又无可奈何,而那人说了这么多,对阿木尔始终一句交代都没有,可见在她心中,对这个儿子也是极度失望吧。
修行就如人生,人生亦如修行,有正有魔,都是深入骨髓的坚持,各有自己一套教义,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苏起听了,却是不言,只是静静地隔帘望着那人。
半响后,里面那人转身举步,跟着身子隐入重重帘影,隐隐看到她走到其后的一张大椅上坐下,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自身衣物及满头象征权势的配饰,良久后,身形端坐,眼神平视前方,片刻后却是脑袋无声地一歪,身子软软地往后靠去,却是服毒自尽了。
阿木尔仿佛早就知道这结果,跪着的身子,脑袋重重磕下,双肩微微抽动,却始终一言不发。
苏起见此结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对阿木尔来说,自己就是逼死他母亲的凶手,而对她自己来说,又是替自己阿玛跟八叔报了仇。
人世间的恩怨情仇,当真无法用言语说清楚,就算是当事人,也是左右两难。
一时大厅内陷入一片沉寂,外面的喊杀声已经渐渐平息下来,唯能听见的,就是永不停歇的山风呼啸。
整整一个时辰后,阿木尔缓缓站起身来,苏起一见,疾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眼望着他担忧道:“阿木尔,你怪阿姐么?”
阿木尔闻言却是一笑,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的心,这是各人的选择,我不怪你。”
这话一出,苏起欣喜的连连点头道:“好,好,阿木尔,这些事终将过去,我们姐弟二人就将此忘记,重新开始,好不好?”
阿木尔听了,却是一摇头道:“阿姐,今日我就要向你辞行了。”
苏起闻言一愣,愕然道:“辞行?!你要到哪里去?”
阿木尔一听,转头看了看站立一旁的张傲秋几人,笑了笑道:“中原,我自幼喜欢佛法,中原高僧名寺众多,我想先周游天下,哪天缘定了,就落在哪里。”
苏起一听,后退一步,摇了摇头决然道:“你要出家?不行,我不同意,你要做的是建功立业,然后开枝散叶,留下我们回月氏的血脉,而不是出家当和尚。”
阿木尔闻言,跟着上前一步,直直地望着苏起的眼睛道:“我不走,或者我不死,你不会安宁。”
苏起一听,愕然一愣,跟着愤然大声道:“不会的,阿木尔,不会的,你放心,阿姐什么都答应你,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违背祖法跟道义,阿姐什么都答应你,任你自由,这话阿姐可以在祖宗灵位前发誓,你要相信我。”
阿木尔听了,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摇了摇头道:“我是相信你,可就算我们相安无事,那下一代了?下下一代了?等你我逝去,谁能保证后代子孙就不会有其他的想法?回月氏的血脉跟大汗的宝座,会让人疯狂的,倒时候又是祸起萧墙,战乱连连,四分五裂,将我们经历过的,又再经历一遍。”
阿木尔所说,在历史上早有先例,远的不说,就草原上现在的状况,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苏起听了,脸色涨得通红,嘴角张了张,急着想要反对,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阿木尔见了,转身往大门外走去,边走边道:“阿姐,草原一统,百姓安康得来不易,我不想因为我,给这大好局势带来隐患。”
说完一顿,身子转了过来,望着苏起接着道:“阿姐,我走了,今日一别,今生就永无再见之日,你……,你可要好好保重啊。”
跟着却是咧嘴一笑,笑容真诚,犹如孩童,认真地再看了一眼苏起后,转身脚步不停地往外而去。
苏起眼看着阿木尔身影越走越远,眼中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嘴里喃喃地念叨着:“阿木尔,阿木尔……。”
夜无霜在旁见苏起一脸悲戚,心中不忍,上前几步走到其跟前安慰道:“阿木尔心地善良,是有大智慧的人,而且他到了中原,我们会护他周全,你以后若是想念他,也可以偷偷去看他。”
苏起一听,不由精神一振,一把抓住夜无霜的手,眼带欣喜地点了点头,跟着又是摇头苦笑一声道:“偷偷?唉!”
对于佛法,阿木尔有着惊人的天赋,在中原游历三年后,最后落脚在一个名叫“安和”的寺庙,此处地处西北,庙小地偏,但十年后,在一场中原佛法会上,安和寺的心隐和尚力压全局,一时名声大噪,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在中原拥有大量的信徒,以至于后来每日都有来自不同地方的信徒前来朝拜,一下就带动着安和寺及周边城镇繁荣起来。
这些外在的名声,对心隐和尚来说只是浮云,但这些名声,却能让周边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城镇发展繁荣,从这点来看,也不能不说是一件大功德。
这个心忧多日的潜在威胁,现在算是圆满结束,首恶已经伏诛,剩下的残余事情,自有人去处理。
事情虽然解决了,但苏起心中却是憋着一肚子火,内部大刀阔斧进行清理整合,特别是苏霸一系,人员全部打散,充入到自己嫡系部队,将其牢牢掌控。
而对外,苏起与苏木哈两个部落联合,这筹划已久的军事行动,在张傲秋的指挥下,全面发动,这期间,也让苏木哈这个草原上的白毅见识到指挥的艺术,每次进攻,都是切入敌人最薄弱环节,而每次撤退,都能抢在敌人合围之前。
洞悉全局,细微把控,如此造诣,确实让人不寒而栗,有心无力,升不起半丝对抗之心。
这场大战,持续了约两个月的时间,苏起的力量急剧扩张,士气高涨,其势力范围囊括了草原所有最肥沃的草地,将剩下那几家赶到草原的边界,苟延残喘。
而且苏起优待俘虏,所有被俘人员,只要自愿加入,都给予自己子民相同的地位,这个怀柔政策,一改以往虐待俘虏的恶习,极大保障了民生劳力,对以后草原帝国的发展奠定基础,同时通过口口相传,将苏起仁义的名声推到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
大战接近尾声,大部队已经脱离战场,这一战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不论是军方还是平民,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一战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