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熠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狠色:“他不可能还待在灵月,若果我之前的猜测没错,他应该藏身在东旬,且就在逍遥王府。 ”
“既如此,我们直接上奏皇上,要么将东旬全纳入我大周疆土,要么暗中派人过去,将其解决掉!”陆随云提议。
“暂时并没有证据指明他就是逍遥王,倘若发兵攻下东旬,于我大周来说确实不费吹灰之力,但遭殃的却是众多的无辜百姓。”右手食指轻叩桌面,皇甫熠双腿交叠,徐徐道:“我会着人留意东旬那边的动静,一旦确定他就是逍遥王,势必不会姑息养歼!”
陆随云拧眉思量片刻,若有所思道:“可那位逍遥王神出鬼没,几乎无人见过他的真容,咱们又如何确定那位洛大将军就是他?”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压下心头窜起的怒火,顾祁一字一句道:“他让我二妹吃了那么多苦,我一定要将他揪出,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残忍!”说到这,他的眸光骤然冷若寒电,“莫婉晴多半再度受他唆 使,隐藏在某个地方害人,必须尽快将人找到。”恶毒的女人,用那么阴狠的手段,欲致二妹于死地,该千刀万剐而死!
“就像你说的,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咱们暗中寻找她的同时,也可以等她自动现行。”皇甫熠冷冽的嗓音扬起,“京中现在的情况怎样?”他突然转移话题,顾祁和陆随云并不感到奇怪,互看彼此一眼,陆随云轻语道:“丞相府,广武将军府,被皇上下旨连夜铲除,但还是让罪臣岑嵩跑了,至今查探不出丝毫音信,还有就是,忠勇伯府……”
了解完京中发生之事,皇甫熠沉吟道:“他现在就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再能跑,也终有落网的一天,更何况他能弃整个相府不顾,逃离京城,这就说明他要谋之事尚未达成,露面是迟早的事。”
“熠亲王之言与皇上所想无二。”陆随云淡淡道出一句。
皇甫熠起身:“我得进宫一趟,就不久坐了!”说着,他就走向书门口。
顾祁,陆随云跟着站起,送他离去。
主院,连城之前住的屋里。
“二姐,我好想你,你不在这段日子里,我每天都好担心,担心你和骏儿会出事,现在看到你和骏儿平安回来,我好高兴!”坐在榻上,顾宁紧抱住连城,哭得好不伤心。
连城轻抚她的背脊,浅声安慰:“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么,骏儿也好好的,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被顾宁这么抱着,连城没有一丝不适,她只觉有亲人的感觉好幸福,能被亲人这么惦记着,关心着也好幸福。
她渴望亲情,渴望拥有一个家,拥有至情至性的亲人!
现代没有的,没想到在这里都有了。
闻言,顾宁松开她,抬起泪眼,连连点头:“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有大哥在,二姐也不用像先前那样再辛苦劳累!”
“宁儿,我记忆缺失,之前好多事都记不起来了,但我知道,那时我所做的每件事,绝没感到过辛苦,你和骏儿,还有大哥都是我的家人,照顾家人,我只会觉得幸福。”连城这话说的一点不假,但凡是她做过的事,从来不曾觉得后悔,辛苦过。
夕阳余晖渐拢,信仰侯府,陆玉挽住的院落里,这会儿静寂一片,唯有一女子低微的哭泣声从主屋传出。
其实,自从羲和公主被皇帝赐死后,这座院落便陷入一片死寂之中,除过平日里贴身服侍陆玉挽的几个丫头外,其他丫头仆妇全被赶出院落,去了旁的主子身边当差。
“小姐……您,您别想不开啊!”银翘边低声啜泣,边红肿着双眼劝陆玉挽,“有侯爷在,他一定会为你重新寻门好亲事的。”
夫人离世,及断指之痛,对小姐打击很大,这些她都知道,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丞相府和广武将军府,竟都勾结他国的歹人,欲颠覆大周江山,被皇上下密旨,一 夜满门被诛。而夫人之死,与他们所谋之事脱不开干系,倘若不是皇上明理,加之仁心仁德,信仰侯府恐怕也早已完了。
如今虽已过去好长一段时日,但他们侯府在京中基本已没什么声望,这般情况下,二公子和小姐要想订下一门好亲事,简直是难如登天。
更何况他们还有个罪人之母,自身之前的名声也不怎么好……
银翘想到这,立时收敛心绪,因为她知道事实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在主子面前说些丧气话,从而令陆玉挽更加失去对生活的向往。
“亲事?”陆玉挽形容消瘦,略显苍白的脸上带了丝病态,她扯了扯唇,想挤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却怎么也展露不出,半晌,她的唇角又动了动,眼神呆怔,喃喃道:“有谁还愿意娶我?娶一个无德之女,娶一个罪人之女?”抬起断指的那只手,她呆怔的眼里渐渐滚落下两行泪水,“恶毒如我,有谁愿意娶?再者,我心里只有他,既然此生无缘,那我……”
断指,她是备受疼痛折磨,亦恨顾连城至极,但相比较母亲为一己之私,与他人连手犯下的罪过,身体上的痛,及对顾连城的恨就算不得什么了。
自母亲东窗事发,被皇舅舅赐死,剔除皇族那日起,她的心就一直绞痛着。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知道一些,可是她实在没想到,母亲会……会做下那种足能灭门,诛族之事。
狠,母亲的心真狠,这是她这个做女儿的所不能企及的。
完了,一切都完了,随着母亲的死,她清楚明白地知道,她的一切都完了。
丞相府不会再要她这个罪臣之女进门,岑洛甚至连再看她一眼都不会,更别说娶她。
没想到,时隔不久,丞相府也成了这京中人人唾弃的对象,甚至一 夜间消弭于世。
同时被唾弃的还有广武将军府一门,从前她极为瞧不起这朝中新贵,瞧不起古雨薇那个木头做兄长的嫡妻,现在回过头去想,她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
他们是一样的,一样被世人鄙夷,唾弃的对象。
“小姐,您正值花季,做什么姑子啊!夫人是犯了错,可皇上为此已降罪,而且夫人已不在世……”银翘侍立在软榻近旁,眼里的泪水就没止过,“您现在还有侯爷和二公子可以依仗,并没有到绝境啊!”侯爷怎还不见来?她着银穗去前院书房请侯爷过来,这都过去快两刻钟了,却迟迟不见院里有声响传来,难道侯爷赞成小姐离府当姑子,不打算再要小姐这个女儿了吗?
银翘寻思到这,禁不住悲从心来。
是了,侯爷如果关心小姐,这么长日子以来,早就过来看望小姐了,他没来,一次都没来。
“侯爷……他心里还有我这个女儿么?我娘已不是这府中都嫡夫人,甚至死后连祖坟都未入,你说我和我二哥在这府里还有什么地位?我们怕是连后院中那些卑贱的女人都不如。这样的我们,还有什么未来可言?”陆玉挽言语到这,没再说话,而是起身在屋里看了一圈,准备简单收拾一下,待明日一早,离府而去。
“小姐……”银翘张了张嘴,终了却什么都没道出。
她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侯爷不过来,说明他的意思很明显——由着小姐离府到庵里当姑子去。
且就算小姐突然改变心意,愿继续留在府里,未来就会有好日子过么?
大公子和小姐,二公子之间,有着极深的仇恨,现在他没娶妻过门,府中内务被侯爷安排给梅姨娘暂时打理,这一旦他娶妻进府,那么侯府无意就是由他的夫人掌管,到那时,小姐的日子必定难过。
再说那梅姨娘,面上看是个好的,对小姐眼下也还好,没在吃穿用度上难为小姐,但以她之前在夫人面前受的气,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在暗中给小姐使绊子。
罢了,当姑子便当姑子吧,兴许在庵里小姐能活得自在些!
抹去脸上的泪水,银翘道:“小姐你坐下歇着,奴婢来收拾。”
陆玉挽正走向内室的脚步慢慢顿住,回头望向她:“我自己来就好。”
“奴婢会和小姐一起离开。”与她视线相对,银翘笑笑,走到陆玉挽身旁。
“你何苦?”陆玉挽摇头:“以前我或许不是个好主子,但现在我不想拖累任何人,你还是留在府里吧!”庵里生活清苦,她不要旁人跟着一起受罪。
银翘正要说话,却听到房门“咯吱”一声响,紧接着就看到信仰侯面无表情走进屋里。
“奴婢见过侯爷。”朝信阳侯屈膝一礼,她忙倒了杯茶水,恭敬地放至榻上的矮几上。
信阳侯在榻上落座,目光落在陆玉挽身上,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女儿,并没有开口说话。
陆玉挽紧咬唇畔,好一会,才转向信阳侯,行礼道:“玉挽见过爹爹。”
“想好了?”信阳侯问。
他眸光幽深,声音浅淡,简单的言语,听不出丝毫感情。
“嗯。”陆玉挽点头。
信阳侯:“你可是我的女儿?”
“我……”陆玉挽闻言,愕然地抬起头。她想不明白信阳侯为何这样问。
“回答我。”信阳侯面色微沉。
陆玉挽:“玉挽自然是爹的女儿。”
“是我的女儿,就这么经受不住打击,想着法子逃离?”信阳侯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想想你大哥,再再想想你自己,你觉得你受的打击,有他当年遭受的一切沉重吗?”
“我,我没脸再留在府里!”陆玉挽咬住唇,肩头轻轻耸动,终于没能忍住,任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娘犯下那么大的错,我,我又变成现在这样,爹,你说我还有什么脸留在府中,有什么脸面对大哥,有什么脸在京中走动?”她的声音好不悲戚,泪水萦绕的眸中聚满痛苦,“爹,我怕那些鄙夷,嘲弄的眼光,更怕被人指指点点,唾弃谩骂……”
信阳侯神色稍微缓和,道:“怕就能解决问题?你娘犯下的错,她自己已受到惩罚,而你,不仅是她的女儿,更是爹的女儿,是咱们信阳侯府的小姐,犯了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悔改。只要你肯悔过,就无需在意旁人的目光,无需在意旁人说什么。你年岁尚小,有的是改过的机会,且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犯得着走上那条路?”
“你大哥幼时遭受那样的打击,更是被坊间传得极其不堪,多年过去,他可有自暴自弃过?他没有,没有自暴自弃,现如今你看看他,京中可还有哪个说他一句闲话,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还有你二哥,以前的他是什么样,我不说你也知道,但数月前,他是不是变了?庸城之战中,他更是差点死在东旬人之手,然,男儿气节,及对我大周的赤胆忠心,却没丢失分毫!对此,皇上还专门嘉奖了他。”
“他用他的一言一行,赢得声誉,赢得军中将士赞许的目光,赢得他人尊重,这样的他,你不觉得自己该效仿么?”
陆玉挽眼里的泪水止住,低喃道:“我可以么?”她看着信阳侯,眸光怔忪,“爹,我可以么?”
“只要你愿意改变,当然可以赢得他人尊重。”信阳侯说着,脸上表情变得温和起来,“最近你清瘦不少,精心调理好身体,从下个月开始,与梅氏一起打理府中内务。”
“爹,我……”与梅氏一起打理府中内务,下人们会听她的么?
信阳侯起身,脸上笑容温和亲切:“爹对你有信心。”语落,他招呼银翘好生照顾主子,而后走向门口。
忽然,他又顿住脚,回过头,看向陆玉挽道:“原先在你院里伺候的下人,爹已吩咐梅氏调他们回你这继续当差。”
“谢谢爹!”陆玉挽朝他一礼,提步走向门口。信阳侯抬手制止:“歇着吧!”说着,他已提步离去。
夜幕已然落下,如水月华泻满一地,他神色清淡,走在回前院的道上。
“连城和骏儿回来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轻浅的声音,他抬起头,就见长子站在前面不远处,正看向他。
此刻,他们父子相隔数米距离,站在花园中的一条小径上。
“你刚说什么?”他表情微显激动,以防听岔,不由出言确认。
陆随云提步,走向不远处的凉亭,信阳侯嘴角动了动,跟了上去。
“连城和骏儿回来了。”两人进入亭中站定,陆随云将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一遍,短暂沉默后,续道:“与熠亲王一起归京的。”
信阳侯声音轻颤:“他们还好吧?”
陆随云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为救骏儿,她数次命悬一线……”将从皇甫熠那听来的,他简单向信阳侯阐述一遍。
闻他之言,信阳侯惊怔好一会,道:“连城是灵月的太女?”
陆随云颔首。
他又道:“顾世子知道了?”
“祁数日前就知道了。”陆随云淡淡作答。
信阳侯眸光微敛,思量片刻,问:“他没说什么?”
“说了。”陆随云神色如常,“连城永远都是宁远侯府的二小姐。”
“这就好,那孩子是个好的,值得他全力疼惜,爱护!”历经那么多磨难,并且失忆,真是苦了那瘦弱单薄的孩子,她值得家人全心爱护,更值得大周百姓敬重,信阳侯心里一阵感叹,道:“既然你已和连城无缘,就忘了她吧!”熠亲王各方面条件都上佳,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他得了那孩子的心,如果自己再坚持之前的想法,无疑会制造出混乱局面。再者,他也不想自己的孩子步他的老路,一辈子过得郁郁寡欢。
所以,选择遗忘是最好的选择。
陆随云将目光挪向他身上,淡淡道:“你忘了云姨吗?”
“云儿,你……”信阳侯脸色微变,久久没有说话。他忘了么?忘了她么?他无法回答,因为他即便不去想,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抹素雅身影,依然存在,恐怕到他老死那日,才会……
“我不会令她为难,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不用担心。”陆随云轻淡的嗓音扬起,“等一切全了结后,我会娶妻,会生儿育女,会一心一意对待我孩子都母亲。”娶妻生子是必然,给不了对方男女间的感情,但他可以给予对方一个承诺——此生绝不纳妾!
信阳侯眼里涌上愧色:“你还在怨为父?”
“谈不上怨与不怨,我只是为我娘感到心酸,不想我未来的妻子,得不到丈夫感情的同时,还要含泪忍受他后院中的其他女人。”他这话说的依旧轻淡,但却令信阳侯更加感到羞愧,只听信阳侯语声略显暗哑道:“是我不好,不该在伤了你娘的心的同时,又放纵自个……”
他言语顿住,苦笑片刻,又道:“其实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喜欢你云姨,更不配和你娘在一起!”
陆随云没有说话。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凉亭:“夜里寒凉,回院里去吧!”
皇宫,御书房。
皇甫擎端坐在御案后,面上表情尤为沉冷:“就你之言,岑嵩极有可能在东旬。”皇甫熠坐在椅上,俊美的脸上浮开一丝冷笑:“他如果在东旬,而那人又正如我所猜想的,是东旬的逍遥王,那么我们正好到时一网打尽!”
“我现在就是有一点想不明白,岑嵩为何要帮助那人,不顾惜百年家业,走上谋逆之路?还有,那人又为何专从我大周入手,来完成他一统天下的野心?”皇甫擎满脑都是疑惑。
皇甫熠修眉微蹙:“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可就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二人静默半晌,谁都没有开口再说话。
御书房中静谧一片,皇甫擎走出御案,在窗前站定。月色清幽,他负手而立,静静地凝望着天际上悬挂的明月,突然,他脑中闪过一道白光,随之转身看向皇甫熠,也就在这时,皇甫熠清冽而低沉的嗓音扬起:“权利,富贵那老东西都不缺,这么一来,能让他冒着灭门的危险,与外人联手颠覆我大周,就只有一个可能。”
接住他的话,皇甫擎沉声道:“仇恨!”皇甫熠颔首:“与其说他恨我大周,倒不如说他恨我皇室,再准确些说,他或许恨先皇。”
“恨先皇?”皇甫擎踱到他一旁的椅上坐下,皱眉道:“这没道理啊?他和先皇不仅是君臣,更是挚交好友,先皇离世,他伤心之下都病倒了!”
皇甫熠道:“或许他和先皇之间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又或许他的祖辈曾与我皇室存在什么矛盾,总之他对我皇室一定心存仇恨,否则,不会剑走偏锋,走上谋逆之路!”
“你说的在理,看来我们得好好想想了,还有那人的身份,我觉得也不简单。”皇甫擎说着,陷入沉思之中。
“他或许与你我有着血缘关系,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这个可能我也有想过,但是以先皇的行事作风,又觉得那种可能绝对不会发生。”说到这,皇甫擎看了皇甫熠一眼,见他脸上表情还算好,于是道:“在雅贵妃之前,先皇曾喜欢过一个女子,几乎是六宫专宠,但不知何故,父皇突然就冷落了她,再后来,那女子无声无息从皇宫消失不见。”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