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距离天枢镇约1600余公里某处。
一支30余人的队伍,小心翼翼的驱赶着8匹大青骡子在山间迤逦前行,这支队伍大部分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只有二名身着便装的地质勘探专家。
一位是五十岁的法裔白人地质学家帕耶特教授,一位是30来岁的年轻专家郑元,他们头戴着澳洲特色的宽檐牛仔帽,阻挡着山区强烈阳光的照射。
这片山区的平均海拔已经达到3000多米,温度约莫零上几度的样子,气候相当寒冷。
探险队长李栓柱大口喘着粗气来到山岩边驻足四下观看,只见远方层层叠叠的都是无尽山岭,比脚下的这片山区更加高大险峻,山顶笼罩着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那里是超过4000米以上高度的险峻山脉,看着让人头皮发麻,李栓柱大声的鼓励道;
“兄弟们,前方就是属于中央山脉的一条支系,被称之为富比兰山脉,大家加把劲儿,我们再前进两天差不多就能到了。”
望山跑死马,更别提这里根本就没有路。
身后的士兵兄弟们一个接一个从稀疏的冷杉林里钻出来,站在山坡上大口喘着粗气,走在后面的段祺瑞也赶了上来,累得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说道;“队长,歇歇脚吧,”
“那行,大家歇一会儿,吃点干粮喝口水。”李栓柱挥手解散队伍,顺势坐在了段祺瑞身边,拿出身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转手递给了段祺瑞。
段祺瑞接过水壶喝了几大口,用手一抹湿淋淋的下巴说道;“栓柱兄,咱们在这片山岭里转了有十几天了,我瞧博格坎普也有些晕菜,没准是这个混蛋带我们兜圈子,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李栓柱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人心隔肚皮说不准啊,按理来说骗我们根本没有意义,若矿山真的存在的话,荷兰鬼佬永远也没机会拿到,这是损人不利己呀,我想博格坎普求生的欲望很强烈,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这话有道理,可为啥带着咱们在山里瞎转?”
“多一些耐心吧,这里满眼都是山,别说只来过一次,就是常年住在这里的人都可能会迷了方向,博格坎普说矿山附近有一个月牙形的高山湖泊,现在兜来兜去就是要找这个月牙湖,否则很难定位到底身在何处?”
“栓柱兄,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咱们随身带的给养撑不了10天了,你看这几头大青骡子都瘦了一圈膘,得想个办法才行。”
“祺瑞老弟你有什么高见?”
“我琢磨了个办法,你看行不行?”段祺瑞扯下头上的宽沿牛仔帽,脑袋上的头发汗湿了一大片,隐隐的热气蒸腾,他用力的扇了几下凉风说道;“这几头大青骡子带着太累赘了,咱们在山谷里找一个有溪水的地方立个临时林地,把大青骡子和后勤辎重都放在营地里,兄弟们兵分几路轻装上阵,随身带着一周的给养轻装上路,这山里除了狼也没有其他的狠角色,步枪我看也用不着带了,带着左轮手枪随身防卫就行了,向前搜索三天,
不管找不找到月牙湖三天一到就返回,你看这样行不行?”
“有道理,这倒不失为一个解决当成困境的办法。”李栓柱显然听进去了,反复琢磨下说道;“一排长陈勇带一个队,你带一个队,我再带一个队,咱们可以向三个方向搜索,博格坎普跟着我这个队,两位专家一人跟一个队,这样的话即可以找月牙湖也可以找矿,效率比捆在一起高得多,行,那就这么办。”
小半天之后
探险队来到一处山谷中扎营,这里的海拔较低,生长着大量亚热带树种和灌木,还有一道清澈的山间溪流蜿蜒而过,溪流旁边是大片裸露的鹅卵石河滩,这是千万年以来山洪冲刷的印记。
扎营的地方在一处陡峭山壁的下方,8个帐篷围成了一个半圆形,士兵们用岩石搭建了简陋的灶台,捡来大量枯枝落叶升起了篝火,锅里面煮着山里采来的蘑菇汤。
十来个士兵在溪水边用刺刀扎鱼,一会儿工夫就抓到了十几条鱼,兴高采烈的在溪水边用刺刀将鱼鳞刮去,清除内脏,剁去鱼头,然后将雪白的鱼肉清洗干净,剁成一块块丢入大锅中煮沸,再撒上一点盐,就是美味可口的鱼肉蘑菇汤。
然后将面饼拿出来放在篝火上烤热烤香,就着美味的鱼肉蘑菇浓汤大块朵姬,可以美美的饱餐一顿。
“帕耶特教授,这个给你。”李栓柱拿了两盆鱼汤,将其中的一个递给帕耶特教授,然后在他身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来。
“谢谢,这看起来非常好吃。”帕耶特教授接过鱼汤,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下,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在山里也就这个条件,吃饱喝足了才有劲儿继续爬山,说真的,这两周的时间几乎把我一辈子的山都爬完了,我现在看到这些大山都有些要吐的感觉。”
李栓柱抬头看了一下连绵的群山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然后低头开始对付起鲜美的鱼汤来,吃得格外香甜。
帕耶特教授早已经饥饿难耐,就着手里烤热的面饼,大口喝着鱼汤,热腾腾的食物下肚以后浑身都暖和起来,一天的艰苦跋涉辛苦抛到九霄云外。
没多大功夫
两人连最后的汤底都喝了个干净,用手拍拍饱胀的肚皮相视而笑。
没有什么辛苦是一碗鱼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碗鱼汤。
李栓柱有些好奇的问道;“帕特耶教授,我冒昧的问一句,当初你怎么会想到离开美丽的法兰西来到澳洲?我知道在西方人的眼中,欧洲是他们心目中永远的圣地。”
“圣地……也许吧!”
帕特耶教授神情复杂的咀嚼着这两个字眼,抬起头望向山谷上方的天空,傍晚时分的金色光晕为云彩镀上一层金边,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瑰丽迷人。
“说说我的故事吧;
1870年普法战争之后,骄傲的法国战败,人民的怒火就像烈火燎原一样燃烧起来。
拿破仑三世统治的法兰西第三帝国转眼间土崩瓦解,无数的贵族被愤怒加革命者处决,革命者占领了巴黎,拿破仑三世陛下流亡到了伦敦。
那个时候,从巴黎到洛林,从奥维涅到普罗旺斯,情绪激动的无政府主义者占领了城市乡村,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许多的贵族送上断头台,还有许多曾经为法兰西战斗的军官,鲜血染红了大地,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时刻。
此时的德国占领军就像坐在火山口上,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释放了70多万法国战俘,并且用枪支火炮将他们武装起来。
这支军队杀回了巴黎,对曾经的革命者反攻倒算,城市乡村杀得尸横枕籍,流血无数。
我就在那一年带着妻子儿女逃离了法兰西,坐上了前往澳洲的邮轮,因为很多人靠着淘金发了大财,我也想试试自己的运气。”
说到这里
帕特耶教授自嘲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梦想和现实相隔着无法逾越的沟壑,到了维多利亚金矿我才明白;
我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受人尊敬的地质学教授,知识在这里毫无用处,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淘金者。
没有强壮的体格无法占据好的淘金位置,甚至无法保住自己的劳动果实,我亲眼看着两个同伴在眼前被枪杀,因为他们不愿意交出捡到的狗头金。
金矿场不是我这种人能呆的地方,很可能悄无声息的死在某个草丛边,所以辗转数年以后,直到我受聘在红河谷大学任教,生活这才安定了下来。
曾经光荣的法兰西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淡了下去,红河谷就是我的家园,我在这里拥有一座漂亮的法式别墅,拥有受人尊敬的教授身份,拥有安定美满的家庭。
我这大半辈子经过太多的动荡和杀戮,对所谓的什么圣地没有半分留恋,那些举起屠刀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杀戮起来同样残忍,这一切的纷争让人厌倦透了。
我只想守着妻子儿女过平静的生活,红河谷正是这样美丽而包容的城市,我喜欢它,这里有我想要的优雅而平静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帕特耶教授眼神凝视远方,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
山谷的风儿吹起他花白的头发,也许他心中还有更多的故事,这是一个只想过平静生活的老人,但这个简单的愿望在激烈动荡的社会变革中成为奢望,令人磋叹不已。
李栓柱年龄虽然不大,但非常能够理解帕特耶教授此刻的心境,在他19岁的生命中,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坎坷境遇。
他出生于鲁西北的一个偏僻乡村,童年时家境贫寒,但是有着父母亲人的关爱,日子倒也过得去。
记得11岁那年夏末,铺天盖地的蝗虫飞来,啃光了地里快要成熟的庄稼,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家乡闹起了严重的蝗灾,村里人成群结队的出门乞讨,留在村里只能饿死,11岁的李栓柱跟着父母亲和弟弟妹妹一起踏上了流浪的路途。
父亲用并不高大的身躯挑起了家,一根扁担一头箩筐里装着锅碗瓢盆家什,一头箩筐里装着6岁的妹妹和4岁的弟弟,扁担头上挂着唢呐和水壶,挑起沉重的扁担就这么上路了。
从夏到秋,从秋到冬……
这一路上见过无数的人倒毙于途,4岁的弟弟也因为伤寒夭折了,一路走到济南城的时候,城外到处是黑压压的难民,凶狠的兵丁不让难民进城,他们只能在城外寒风中苦苦捱着,命如草芥。
记得那是一个大雪天,父亲终于倒下了,他把乞讨来的大多数的食物都给了妻儿,长期营养不良加上过度劳累压垮了男人的脊梁,他再也不能够吹起动人的唢呐乞食,再也不能够肩起沉重的担子,再也不能够翼护孩子和妻子……
没过多久
眼见着一家三口都要在饥寒交迫中饿死,母亲迫于无奈把自己卖了,只卖了一块面饼。
李栓柱至今记得,他和妹妹在寒风料峭中哭喊着,追逐着,却被凶狠的家丁一脚踹在地上,随手丢下了一块混合着泥土的面饼,将母亲强行装上马车带走了。
从此以后
11岁的李栓柱和6岁的妹妹李巧儿相依为命,侥幸的混进了济南城,靠着好心人的施舍度过了寒冷的冬季。
可谁曾想到,他把妹妹李巧儿弄丢了……
那一天,兄妹俩在热闹的集市中分开乞讨,李栓柱只听到妹妹的哭喊声,等到他拼命跑过去时已经看不到人了。
那一刻,李拴柱的心都碎了。
他痛哭流涕的奔走在街头四处寻找,直到夜深人静时刻,年仅12岁的李栓柱这才清楚的知道,他把妹妹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从此李栓柱落下了一个毛病,就是碰上热闹集市时能溜达一整天,仔细的辨认每一个路过的小女孩,心里期盼着奇迹发生,能让她和妹妹李巧儿重逢。
他在心里总是不能够原谅自己,他不敢想象妹妹会遭遇到什么,在那个吃人的社会真的会吃人的……
命运在进入雏鹰学校后改变,在这里李栓柱认识很多兄弟姐妹,接受了全面教育,能够吃得饱穿得暖,甚至远渡重洋来到了澳洲……
这一切命运的改变, 要感谢仁慈的伯爵大人,他是李栓柱人生中的指路明灯,用慈父一般的宽广胸怀接纳孤苦少年,这份恩德一辈子都还不完。
不知不觉中
无声的泪痕已经挂满了脸颊,山风吹来冰冰凉,李栓柱陡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默默的拭去脸上的泪痕离开了……
夜色很快来临,山谷中传来野狼凄厉的嚎叫声,远远的回荡开来。
出于对野生狼群的恐惧,系留在宿营地中央的八匹大青骡子不安的打着响鼻,情绪烦躁的用蹄子刨着地面,弄出“哗啦啦”的响声,吵得人不得安宁。
“一排长。”
“到。”
“带兄弟们埋伏一下,一会儿听我的命令,狼群出现以后瞄准了打,今晚能不能睡好觉就看你的了。”
“放心吧,营座,我陈勇管教它野狼群有来无回。”
“你们几个给我把篝火整的旺一些,把咱们带的肉干放到锅里煮,把香味全煮出来,我就不信这群饿狼不上钩。”
“没问题,队长您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