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暂不出兵

073 暂不出兵

宮无暇微微一怔,抬目看向吴曦临,只见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为他增添一抹神秘的色彩。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宮无暇移开视线扫一眼正堂,东西两侧墙壁,大开着八个窗扇,微凉的风徐徐吹进来。

考虑到吴曦临染了风寒,宮无暇颌首:“也好,那就叨扰左相了。”

吴曦临注视着宮无暇普通平淡的面庞,唇边隐隐浮现笑意,欠身让宮无暇走出正堂。

吴曦临在太学院是有临时住处的,同样在太学院后院,宮无暇来过一次,和他住的房间没什么两样,四四方方摆设简洁,只有床,桌椅,躺柜等必备的家具,唯一不同的是,自己住的是正房,而吴曦临住的是西厢房。

桌上亮着灯盏,此时,侍从端上来饭菜,吴曦临请宮无暇坐在上位,自己则在对面坐下,垂帘看一眼侍从刚刚端上来的酒壶,伸手提起来,先为宮无暇的酒杯满上,然后再为自己满上。

抬手举起酒杯,眼中含笑注视着宮无暇:“殿下执事严明,待人谦和,曦临每在殿下身边都觉得如沐春风,生出相见恨晚之憾,这杯酒不成敬意,曦临先干为敬。”吴曦临说完,以袖掩面,饮下。

宮无暇微微蹙眉,看吴曦临的模样,此番话似乎出自肺腑,然而宮无暇内心却不以为然,通过那日言谈,他看得出吴曦临对自己显出怀疑,低头端起酒杯,置于唇边,只抿了一口。

吴曦临将空酒杯放下,深眸看向宮无暇,只见宮无暇刚刚将酒杯从唇边移开,放在桌上,杯中的酒并不见少,眸光闪动一下。

宮无暇瞥一眼吴曦临,微微一笑:“抱歉,本殿下不擅饮酒,每次饮得都不多,希望左相不要介意。”

吴曦临勾唇一笑:“曦临怎会介意?殿下随意就好,殿下吃菜。”说着,将几样清淡小菜推到宮无暇面前。

宮无暇不禁挑眉,这几样菜都是他平素爱吃的,看来吴曦临年纪轻轻就位居左相,是有真功夫的。吃了一会儿,见吴曦临面露思索还未动筷,宮无暇眸珠微转,他不会又发现了什么破绽吧?不动声色地一笑:“左相怎么不吃?这些菜不合左相的胃口?”

吴曦临闻言看向宮无暇,眸光变得深邃,“曦临回忆起那日接待肃王的情景,所以出神了。”

宮无暇心底一震,那天他虽然没能看到司空玥,不过今日听他说说也是好的,明亮的瞳眸看向吴曦临:“本殿下虽然深居后宫,但对肃王也是早有耳闻,不知是否如同传言一般神乎其神?”

吴曦临一瞬不瞬注视着宮无暇,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殿下叫下官的官职显得生分,可否称呼下官的名字?”

宮无暇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什么,此时的吴曦临让他倍感亲切,甚至在他的笑容里,自己的心跳突然快了那么几下,想到若非他对自己有试探之嫌,自己对此人还是很有好感的。而且吴曦临的经历很是奇特,他总觉得此人并不简单,他既然能够试探自己,自己为何不能试探他?

一笑:“好,曦临,我称呼你的名字便是。”低头看一眼吴曦临手边的空酒杯,又是一笑,“我来为你满上。”说着执壶为吴曦临满酒。

吴曦临脸上的笑容不断加深,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看着宮无暇含笑说道:“那日肃王来到太学院,曦临负责接待,肃王果然是气度不凡,恍然一见犹如天神下凡,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人显得瘦了些。”说到这里,吴曦临语音顿住,打量一眼宮无暇。

宮无暇心中微颤,他瘦了?是因为自己吗?脸上不禁黯淡了几分。

吴曦临将宮无暇黯然的模样收在眼中,接着说:“肃王先是询问了此次科举的具体安排,然后在曦临的陪同下参观一遍书院,还是觉得意犹未尽,便同曦临秉烛夜谈,开始是谈论选拔人才,后来拓展到整顿吏治朝堂变法。再后来,夜色渐深,曦临留肃王在曦临房中用夜宵。对了,当时,肃王就坐在殿下的位置上。”

宮无暇心跳加快,低头看一眼座椅,这是司空玥坐过的地方?感觉一股暖流直达四肢百骸,脸上微热。

吴曦临紧紧注视着宮无暇,继续说:“喝了两杯,曦临见肃王颇显得郁郁不乐,于是斗胆问起,肃王一再沉默,曦临深感好奇,于是执壶劝酒,肃王几杯酒下肚,说起为人挡箭不慎中毒,醒来后才知遭人背弃之事。”

宮无暇面露诧异,怔怔然重复:“遭人背弃?”

吴曦临眸光闪亮,叹息着道:“是呀,是背弃。曦临虽然身在南疆,却也听闻,一个月前,肃王为了救小侯爷,在蔚水上奋不顾身为他挡箭,而后昏迷了十日,在肃王昏迷的那十日里,小侯爷不但不守在肃王身边,还陪着皇帝夜夜笙歌,更在肃王醒来的前一夜不知所踪。原本曦临还以为此事只是别有用心之人在以讹传讹,如今听到肃王亲口说起,总算相信了。”

宮无暇身体僵住,手中的筷子仿佛重达千斤,“吧嗒”一声掉在桌上,万万没想到,司空玥竟会这样想自己,自己明明是受司空灏胁迫,传出来却变得面目全非,可是别人不知道,司空玥怎么也不明白他!

低低的声音似乎在自言自语:“那个小侯爷只是暂时失踪,他怎会当作背弃!”

吴曦临深深注视着宮无暇,闪动着眸光说道:“小侯爷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是在肃王醒来的前一夜,而且离朝的皇帝亲口告诉肃王,小侯爷是因为心中另有所属,所以才会觉得无颜面对肃王,选择趁夜离京。”

宮无暇闻言不禁眉毛立起来,拍桌而起:“一派胡言!”想到司空灏哄骗强迫自己在先,事后不但不思悔改,还在司空玥面前颠倒是非,心中燃起怒火。

吴曦临的眸光更加深邃,眼中闪动着灼灼光亮,无言注视着宮无暇。

宮无暇感觉对面的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知道失态,勉强压住胸中的怒火,手扶着桌沿缓缓坐下,瞥一眼神色不明的吴曦临,缓缓出唇的声音显得平直无波:“我倒觉得此事或许另有隐情,离朝皇帝之言不足为信。”

吴曦临的唇角微微扬:“曦临愿闻其详。”

宮无暇微垂着眼睑,解释道:“我虽深居后宫也听闻了此事,据说离朝皇帝深通医理,在肃王昏迷期间每日过府为肃王疗毒,小侯爷陪伴皇帝或许是被情势所迫,事后又觉得羞于面对肃王,才选择趁夜遁走。”

吴曦临闻言,脸上露出恍然所悟的表情,注视着宮无暇深沉说道:“听了殿下一番话,曦临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只可惜那日殿下不在场,否则一定可以解开肃王的心结。”

宮无暇的眼帘垂得更低,一想到司空玥误会了自己,心头就感到一阵绞痛,现在自己与他天各一方,他该如何向他解释?余光见一截朱红色的袍袖探过来,吴曦临为自己夹来一只鸡翅。

“只顾了谈话,殿下请用膳。”吴曦临深沉含笑道。

此时,宮无暇哪有心情吃饭,抬头看一眼吴曦临,“我吃好了先行一步,曦临慢用。”说话间,手支着桌子想要站起身,眼前袍袖一晃,只见吴曦临隔着桌子,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宮无暇愣住,灼热的掌温穿透皮肤传导进体内,心神一阵恍惚,恍然抬眸看向吴曦临。

吴曦临心中快跳,收回手,看着宮无暇笑了笑,劝道:“殿下身体瘦弱,曦临觉得,殿下平时应该多吃一些。”

宮无暇蹙眉,他同吴曦临不过泛泛之交,他不该说这些,淡淡地道:“谢谢曦临关心,不过本殿下已经饱了,多谢款待。”说完站起身,在吴曦临灼亮的目光里,迈步走向房门,感觉吴曦临方才握过的地方依然灼烧。

当宮无暇的身影消失在房门的一刹那,吴曦临脸上笑容褪尽,剑眉深锁,命侍从撤去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然后,关上房门,熄灭灯盏,房间里变得漆黑。

吴曦临转身看一眼床榻,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来:“如何?”

一道鬼魅般的黑影从床幔后闪出来,朝吴曦临抱拳行礼:“属下观察,殿下神情自然,记忆并未丧失,没有发现中蛊的迹象。”

“宫微瑕没有下蛊?怎么可能?!”沙哑的声音自言自语。

黑影又低声道:“前日殿下深入宫微瑕寝宫,半夜时分,被送回长清宫,一直昏睡,所以属下怀疑殿下被下了蛊,但是方才属下仔细观察殿下的眼眸,明澈有神没有异色,因而断言殿下没被下蛊。”

吴曦临颌首,命黑影退下。踱步沉思,这么说来,他的确是南疆皇子,所以宫微瑕才会对他下不去手,看来传言是真,南疆的皇后对宫微瑕有救命之恩。这样自然好,救他归国变得简单了许多,只是,他现在是否清楚自己身份?吴曦临眸光闪动着,如同暗夜星辰,有时候知道事实真相不见得会快乐。

碧澜江上

此时,司空玥的大船刚刚离开江岸,船头一道白衣身影,正在凭栏而望,潮湿的江风吹得白袍猎猎作响,黑眸望向水岸,韩子仪一行人正转身撤离江岸,白衣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低声吩咐:“放慢船速。”转身进入船舱。

走到桌前席地坐下,望着桌上静静流淌的沙漏,眸光明灭不定,片刻后,侍卫进来禀告:“王爷,他们回来了。”

司空玥黑眸微闪:“让他们换好衣服,带他们进来。”

侍卫领命下去,不多时,四个身形敏捷,穿着侍卫服的男子进入船舱,在司空玥面前一字排开。

司空玥扫视四人一眼,身材都不高,双目炯炯,头发滴着水,还是湿的。

为首的男子抱拳禀道:“属下四人已将碧澜江沿岸的火炮岗哨打探清楚,并且绘制出分布图,请王爷过目。”男子说话间,利落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用蜡封住的皮囊,启开蜡封,从里面取出一块丝帛,呈给司空玥。

司空玥接过来展开观看,指纹斑驳的丝帛上绘制着碧澜江岸绵延百余里的山林,上面详细注明了火炮和兵力分布情况,并且标注了一条可以避开大部分火炮的航线,以及登岸后可走的捷径。

司空玥勾起唇角,有了这张图,离朝大军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渡过碧澜江,而一旦失去碧澜江这个天然屏障,攻取南疆几乎可以说是探囊取物!

命四个人下去休息,吩咐侍卫:“加快船速!”

当天空现出一抹鱼肚白,大船经过一夜航行,终于驶向江口。

江岸上站了一排人,为首之人身形高挺,身穿着青灰色战袍,绷着一张脸举目远眺。

身后传来不耐烦的吵嚷声:“秦将军看够了没有?若是贻误了战机,皇上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

秦之遥皱起眉头,回头看一眼夏侯震:“肃王尚未归来,若是现在出兵,王爷会被南疆扣为人质。”

三天前,他接到京城传来的密令,命他做好准备,两日后攻打南疆,届时京城会拨来十万精兵,由夏侯震率领,二人兵合一处,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攻下碧澜江!这让他隐隐感到司空玥此次出使南疆的真实用心,只不过现在就攻打南疆?还是让他深感意外。

而每每想到晏回,秦之遥便黯然神伤,自己远在南境只听到传闻,却不知道其中的真实情况,而司空玥上次出使行色匆匆,他也没来得及询问。

夏侯震睨一眼绷着脸的秦之遥,自然清楚其中的厉害,可是,他就是看着秦之遥不顺眼,连带着还有司空玥,想到原本爱说爱笑的宝贝女儿,现在总是看着一处发呆叹息,都是被晏回这个臭小子给迷住了,可恨的是,秦之遥,司空玥包括皇帝都围着晏回团团转,把好好的一个儿郎都给拐带坏了。

所以,夏侯震就是想看到秦之遥为难,自昨日率兵抵达临安后,就以谨遵圣旨之名敦促秦之遥发兵。

又扯着嗓门嚷嚷道:“肃王爷一去十来日,估计已经被狡诈多端的宫微瑕扣留了,我们正好发兵解救。”

秦之遥听着夏侯震瞪眼睛说胡话,心头烦乱,抬目瞅一眼江面,正好望见水平线上出现一艘大船,隐隐看见一道白衣身影立在船头,秦之遥原本紧绷的心绪不由一松,肃王平安归来,现在可以发兵了!

夏侯震也舒出一口气,说归说,他自然不会不顾司空玥安危贸然出兵。

不多时,大船靠岸,白色蟒袍的高大身影大步走下甲板,在众人簇拥之下,司空玥登岸,打量抱拳相迎的秦之遥和夏侯震,黑眸微转,早在船上就已看见他们身穿战袍,难道要提前开战?

夏侯震上前一步,禀道:“王爷,皇上有旨,命我等即刻攻打南疆!”

司空玥剑眉皱起来,果然让他猜中了,黑眸看着夏侯震,却没有说话。

秦之遥面带思索,深看着司空玥说道:“不知王爷是否有所发现?”

司空玥看一眼秦之遥,略一颌首,这才说道:“本王探听到重要军情,所以暂不出兵。”

夏侯震愣住,脱口说道:“可是皇上有旨——”

司空玥的脸沉下来,声音转冷:“夏侯将军要本王重复一遍?”

夏侯震连忙摆手:“不,不是,只是皇命难为,还请王爷禀明皇上。”心中懊恼,自从打完匈奴,他的手又开始痒起来,现在好容易盼到打仗,又要变生枝节。

司空玥道:“本王自当禀明皇上,一切等本王回来再说。”又吩咐道,“备一匹千里马,本王即刻前往离京!”说完,大步走出渡口。

秦之遥眸光闪动,看着一如往昔的高大身躯,司空玥的声音略显沙哑,声线也比平时低沉,许是在江上吹了风,领命去准备。

转过天日落时分,一队轻骑飞一般冲入京城城门,直奔皇宫方向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