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边,峥嵘与木棉正在去往湘春苑的路上,峥嵘心事重重,木棉以为她在担心林薇儿的下落,便安慰她道:“皇宫那么大,林姑娘兴许是迷路了,咱们肯定能把她找回来的。”
死去的人又怎么可能找得回来?
峥嵘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眉宇间更添几分悲伤,两人地走了一路,到了湘春苑门口,才进门就看见友儿跟二位蜀女围在檐下烤火,身上所穿的都是崭新的衣裳。她们似乎没有料到峥嵘会出现,皆是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峥嵘打量了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来内务府已经给你们拨了新的用度过来。”她们身上的衣裳虽算不得多么精致,但却都是时新的款式,尤其是友儿珠钗满头,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狼狈的模样。
“这也是昨日刚领过来的,兴许是刘公公知道错了,才将东西给我们发下来。”友儿干笑两声说。
“你怎知是刘公公知道错了,而非殿下在其中周旋?”峥嵘冷眼看着她们。这些人,果然是受了好处,一同演了那出苦肉计。
“东西拿来咱们就用上了,也没有细究是什么原因,若真是殿下的恩德,咱们还得亲自去揽星殿道谢呢,你们说是不是?”友儿一边说一边向身边的人寻求支持,那两人皆是笑容僵硬,忙着点头附合。
“是谁发现林姑娘失踪的?”峥嵘问道。
“是我……”一名身形瘦长的蜀女胆怯地抬手示意,“我见送去的饭菜都好好端端放在房门口没有动,就尝着推了推房门,这才发现她不在屋中,我们在周围寻了好几遍,又等了两日,这才去向内务府说明情况。”
她说的话跟满公公从内务府那里听来的一模一样,这般熟络的语气,也不知在背里地练了几回。峥嵘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饭菜是三日前未动,还是从我上次来到揽星殿后你们就没有再送过?”
那三人皆是脸色大变,有二人不自觉向后退去,唯有友儿胆子大些,上前说道:“姑娘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姑娘最近一次来湘春苑都是万寿节前的事了,你也是见过薇儿姐姐的,她若从那日便没有吃饭,能活得了这么多日吗?”
峥嵘冰冷的视线从她们脸上扫过:“你们很清楚,我说得是哪一天,哪一次。”木棉站在她旁边,眼里露出诧异,她不止诧异峥嵘对这几名蜀女的态度,更诧异峥嵘所说的话,她明明记得峥嵘亲口跟她说过自己那日半路折回,并没有去湘春苑啊!
“姐妹们,你们都来说说,峥嵘姑娘这段时日有没有来过我们湘春苑?”友儿高声问道。她身后一扇房门打开,体态丰腴的秀香懒懒地走出来,倚在门上说:“叫嚷什么呢,你也不瞧瞧咱们湘春苑都冷清成什么样了,除了咱们这几个姐妹,哪还有其他人来过!”
“就是就是,我们一直就在苑里,姑娘若是来过,我们怎会不知。”那身形瘦长的蜀女鼓气勇气说,许是占着自己人多,她们脸上都多了几分底气。
峥嵘望着这一张张伪善的面孔,明明就是同在一屋檐下朝夕相处的姐妹,为何她们忍心这样对林薇儿?秀香瞥到峥嵘的眼神,不悦地皱皱眉,理了理自己头上的珠花,不屑地说道:“你要是想问林薇儿是不是三天前失踪的,还真没有人知道。她这人脾气差的很,动不动就又打又骂,咱们湘春苑的姐妹哪个没受过她的折磨,她现下不见了,对咱们来说可算不得坏事。”
“诶,林姑娘现在还生死未卜,你怎么能在这里说风凉话?”木棉最见不得这种落井下石的人,上前就要跟她理论。秀香没好气地上下瞟了她一眼:“呦,揽星殿里来的婢女都不得了了啊,咱们几个虽说还未被册封,但好歹也是皇上后宫里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唤?”
木棉气结,指着她就骂:“你还想着被删封呢,也不拿镜子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跟个市井毒妇有什么区别,别说皇上,连赐给太监对食人家都得嫌弃!”木棉这话确实说得难听,要换了平常峥嵘还会上去斥责她,但现在她对湘春苑这帮蜀女,已再无半分旧情,看着她们一个个气歪了鼻孔的模样,她甚至觉得有一丝痛快。
“你别以为仗着有人撑腰就可以在这里狐假虎威,说到底你还不就是一个下贱的宫女!”秀香气急败坏地说道。
“宫女怎么了,我是宫女我也行得端坐得正,哪像有些人背地里不知道使的什么龌龊手段,半夜三更也不怕恶鬼寻上门来!”木棉这话本是脱口而出想要吓唬她们,没想到包括秀香在内那一个个蜀女皆是脸色大变,有的甚至还将房门掩上,躲进了屋里不再出来。木棉正在诧异她们的举动,峥嵘的眼神却已变得比寒风更冷。
“你是说林薇儿平常欺压你们?”
秀香定了定神,扬着头说:“可不是嘛,咱们这几个姐妹谁不是要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她仗着自己是蜀国二等贵族的身份,平日就喜欢对我们指三道四,宫里好不容易有些赏赐,她都是先挑最好的一份过去,剩下的还不许我们动,就连厨房送来的饭菜,也都是她吃絮了才准我们吃。”
“什么好的都是她先占了去,凭什么呀,我们都是一同进宫的贡女,她又没被删封,凭什么事事压我们一头?”一名蜀女激动的附和。
“上次我不上心打碎了下杯子,她正巧打那路边,伸手便给了我两巴掌,说我吓着她走路了。”另一名蜀女摸摸自己的脸颊,恨恨地说道,“咱们都是一般身份,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湘春苑里的正宫娘娘了吗,事事都要咱们牵就着,像她这样的人,不见了反倒清净!”
其余人皆是出声赞合,竟没有一个人为林薇儿担心。峥嵘当然知道林薇儿心高气傲,脾气暴躁,却没想到她在湘春苑里这般蛮横,正因为她素日嚣张不为他人考虑的所做所为,才惹下众怒,让所有人都对她心存怨恨,最终被他人利用,成为杀害林薇儿共同的刽子手。峥嵘有很多方法让她们露出马脚,甚至只要稍稍套话,她们就会全盘托出,但是峥嵘忽然明白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林薇儿是这样,她们也是这样。她们所求的只是湘春苑里的平等,而林薇儿就是不平等的存在,没有了林薇儿,她们才能过上想要的生活,就像现在这样。
但是,就算峥嵘明白她们的苦衷,也不代表会原谅她们的所作所为。她看着这一张张兴灾乐祸的脸,清冷的目光让她们不约而同垂下头去,秀香仍想要争辩,却在峥嵘凌厉的眼刀下生生停住话头。峥嵘终开口说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要以为没有人知道你们所做的事,将来你们自会为今天付出代价。从现在开始,我以蜀国女官的身份,禁止你们再接近揽星殿,今后你们是生是死,是福是祸,我不会管,楚南殿下也不会管,但愿你们能够如愿以偿飞上枝头,否则在湘春苑孤苦终老就是你们唯一的命运!”
冰冷严厉的话让几名蜀女都变了脸色,她们面面相觑,都很明白在举目无亲的郑国,楚南殿下就是她们唯一的依靠与保障,如果楚南殿下厌恶了她们,又如何能再有出头的机会?友儿赔笑着上前想要解释:“峥嵘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事,我们对楚南殿下可是一直心存敬仰,连半分冒犯的事没有做过呢。”
“是不是误会你们比我更清楚,楚南殿下身边不需要蛇蝎心肠的人,你们助好自为之吧。”峥嵘看都不愿意再看她们一眼,转身离去,木棉紧跟在她后面,回头时还看见那几名蜀女呆呆杵在院子里没动弹。木棉满头都是雾水,不解地问:“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对她们说这样的话?”
“表姐已经死了,被她们害死的。”峥嵘握紧双手,咬牙说道。
木棉愣住:“她们……姐姐,你怎么会知道是她们所为?”
峥嵘没有告诉木棉全部实情,只是望着她嘱咐道:“一会回去揽星殿后,你且只说表姐失踪的事与蜀女们有关,暂不要说出真相,以免叫殿下惹祸上身。”
“祸?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阴谋?”木棉脸色白了一白,她原还当只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但听峥嵘话里的意思,这件事似乎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你先不要问这么多,等事情查清楚之后,我自会告诉你的。”峥嵘握住她的手郑重说道,“木棉,现在揽星殿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对殿下的事你要多警醒一点,尤其是饮食上,今后你要格外注意,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有人……有人想要谋害殿下?”木棉震惊地说道。
“这里不比大蜀,只有我们才能保护殿下的安全,记住我说得话,一切以殿下为重。”峥嵘的神情坚定而凛冽,木棉虽还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她已然明白峥嵘话里的意思,那两只手紧紧相握,彼此的眼神里都没有半点犹豫。
“木棉,你先回揽星殿去,我想去一趟玉芙殿找香贵人。”现在皇宫中还能帮是上他们的人,除了东方玄之外,就只剩下香贵人。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峥嵘真的不想去打扰香贵人平静的生活,但是只要想到那幕后主谋真正要对付的人或许就是楚南时,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我跟姐姐一块去吧。”不知怎么的,木棉心头始终慌慌的,无法平静下来。
“咱们若都回去晚了,殿下难免会担心,你只需向他说我去了玉芙殿便可,其他的不必多言。”峥嵘说道。木棉虽然不愿意,但也只能点点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姐姐你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