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那么安静,只有深秋带着寒意的风吹过宫廊,这最后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在峥嵘耳边炸响,她愣在那里:“你说什么?”
“我晋国此次并未出兵相助三皇子楚明西,沿途之上还给七皇子提供了许多便利,这个消息被紧紧瞒住,再加上郑国新君登位,这件事知者更少。”梁子华道,“北静王自坠崖之后,七皇子楚南曾多次寻找,但都未能找到踪迹,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峥嵘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侯妍玉急忙将她扶住:“姐姐,你怎么了?楚皇弟打了胜仗,这是好事呀,你怎么这么难过?”
是呀,确实是好事,她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峥嵘呆呆站在那里,眼泪不知不觉涌出眼眶,流满了整张脸庞。梁子华叹气一声:“我告诉你这件事,就当是还了你方才的恩情,今后恐怕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你且好生保重。妍玉,我们走吧。”
侯妍玉仍想说什么,但梁子华已经拉着她的手离开,侯妍玉回头看去,峥嵘仍孤零零站在冷宫里面,神情那般绝望悲伤,她不解地问:“子华哥哥,姐姐她怎么了?她为什么这么伤心?”
“她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梁子华说道。
“可是子华哥哥刚才不是说楚皇弟已经赢了吗?”侯妍玉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梁子华握住她的手,爱怜地说道:“妍玉,你可愿与我永远在一起?”
侯妍玉脸颊一红,重重点了点头。梁子华欣慰地笑了:“那我便带你回晋国,再也不分开了。”他仍是幸运的,至少他与侯妍玉之间,仅存的那层障碍也即将消失,而那生死不明的东方玄,与独自守在冷宫里的峥嵘,也许今生今世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世上最深的痛苦,就是在一切都还没来得及说、还没来得及做的时候,便就都失去了……
冷宫外面的翻天覆地、百废待新,峥嵘不想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她忽然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所要等待的,并非楚南殿下胜利的消息,而是那个自己一直在推拒的人。
她要等的,是东方玄。
她仍清晰记得,那一夜东方玄离去前所说的话,他说:“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带你走。”可是他毁约了,她从夏樱满地的季节,等到深秋寒霜凝结枝头,他还是没有回来……
峥嵘在院中站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月上柳梢,寒霜浸满她的旧衣,她感觉不到寒冷,身体似乎都已麻木,只有心口,似有一柄利刀在绞着般疼痛。
她想起第一次见东方玄时,他浑身欲血躺在泥泞之中,第二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是领兵攻打蜀国的北静王,她恨他,用了最惨忍的话来伤害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却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沦陷了心。
他的身影是什么时候走进她心里的?
峥嵘已经记不住了,她只知道,当她发现的时候,选择用伤害的方式去逃避,她否认了这份感情,否则自己家国的仇人动了情,她不能承认,更不敢承认,如果她承认了,又将保家卫家而死的忠勇与楚尧哥哥置于何地?可是不管她逃到哪里,用什么方式,那个男人,都会如影随行。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在身边,在茫然无措的时候,他在身边,在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依旧在身边。
可是现在呢,他去了哪里,他在什么地方?
峥嵘的身体缓缓软下来,她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眼泪汹涌而出,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怎么也无法阻止眼泪的滴下。渐渐的,无声的哭泣化为悲怮的痛哭,在冷宫的静寂中回响,她多么想那个男人能像过去一样出现在她身边,霸道的将她揽入怀中,然后在她耳边低语:“峥嵘,你是我的女人。”
她早就已经无法拒绝这犹如飞蛾扑火般的感情,可是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峥嵘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为什么要等到一切都失去了,她才敢承认?
他不在了吗?他真的不在了吗?
峥嵘忽然站起来,失控般奔跑在冷宫里,推开每一间宫房,去寻找东方玄的身影,她觉得他或许就在这里,就藏在哪个地方在等着她来找他呢。可是每一间宫房,每一条道路,都是黑漆漆的,都是空落落的,没有她要找的身影,她跌坐在地上,自嘲般笑起来,那笑声最终化为哭声,盘旋在冷宫上空。
她真的失去他了,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新帝在监国储良的辅佐下逐渐开始适应处理朝政,先帝到底是有先见之明,新帝的聪慧机敏颇得储良赞赏,而储良的刚正不阿也极好的杜绝了其余朝臣的争名逐利之心,朝政看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危机却已在暗处开始萌牙。东方鸳知道,夺位之事拖得越来,他就越没有胜算,待新帝根基稳固,他又如何还能有机会?因此就在人人都在观望新帝如何把政之时,东方鸳已经暗自联络了自己分散在各地的部队,秘密将他们召来左京,意图逼宫夺位!
这一夜储良在辅佐新帝批阅完奏折之后,正欲离开御阳殿,待刚出了殿门,素来直觉敏锐的他便感觉到气氛古怪,尤其是那些负责守夜的侍卫,皆是十分面生,用一种冷厉的目光盯着他。储良暗叫不妙,刚迈出殿门的脚立即收了回去,将殿门牢牢锁上。
新帝正准备回名寝宫休息,见状奇怪的问道:“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大事不好了!”储良将新帝拉到隐蔽的地方,满头都是冷汗。新帝向门口望了一眼,问道:“殿外出了何事,叫老师如此紧张?”
储良为官数十年,什么样的事没有经历过,当年先帝起兵谋反,他也几乎看过一样的情境,外面这些侍卫,很有可能也是为了同一件事!新帝见储良没有说话,正欲走过去看个究竟,储良紧紧将他拉住,颤声说道:“陛下,不要过去!”
新帝年纪虽小,却也感觉到了异样,自他登基以来,自知势力不稳,对王公大臣皆是十分礼遇,而对几位兄长更是敬爱有加,其余人倒还是一副静观其变的模样,但唯独东方鸳,从未将他视为君王。储良曾告诫过过,齐王深不可测,目前他们尚没有能力与之抗衡,只有按兵不动,等国力稳固后,再想办法。没想到他可以等,东方鸳却不会再等,新帝变了脸色:“老师,是三皇兄吗?”
话音才刚落下,门外便传来了东方鸳的声音:“十七皇弟,为兄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吧!”
新帝已经登基,纵然再不服的人,见了他也得自称臣子,这东方鸳居然仍称为他皇子,可见他狼子野心,新帝年纪小,不知该如何应付。储良定了定神,说道:“陛下已经歇息下了,齐王若有事,请明日早朝再来吧。”
“既然储大人也在,本王便将话说开了吧。这皇宫里的侍卫,现在皆是本王的人,便是你们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帮你们,若你们能及早交出玉玺,本王尚可保你们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否则的话,休怪本王不要亲伦!”东方鸳站在御阳殿前,周围皆是手持兵刃的兵士,而新帝的亲信侍卫,早就被他想办法调了出去。
“先帝有传位圣旨,十七皇子乃是天命所归的皇帝,如果即已登基,更是名正言顺,齐王此话,难道是要逼宫夺位吗?”储良在殿中厉声问道,他想要拖延时间,为新帝争取脱险的机会。
东方鸳大笑两声:“何为天命?这天下本就是能者居之,他一个黄口小儿,如何能守得住基业!”
“新帝自登基之后广施仁政,大赦天下,百姓无不感恩戴德,齐王此举,弃忠义于不顾,如何能服众,如何能得民意?”储良质问道。
“得权者,便得民心,不服者,杀之!”东方鸳阴狠地说道,“储大人,本王念你是一代忠臣,若你能助本王成就大业,待本王登基后,便封你为宰相,若你不肯,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新帝才即位不过月余,尚不能应付这样大的变故,满脸惊慌之色,不知该如何应对,储良将他挡在身后,冷笑两声道:“臣虽无德能,却也知道忠君的道理,这大郑朝的君主就在臣的身边,就算封臣为宰相,也是景安帝的事,与齐王无关!”
“既然你们不识抬举,本王又何必再顾念旧情,来人!”东方鸳抬手一呼,数十名弓箭手从暗处冒出,指向御阳殿。储良透过门棂看见那一道道冰冷的箭光,顿时变了脸色,从案上取来传国玉玺交给新帝,说道:“皇上,看来齐王今夜是非夺位不可了,一会臣出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拿着玉玺从后门走,去找太后娘娘!”
“朕非太后亲生,她如何肯帮朕?”新帝手足无措道。
“太后娘娘与齐王乃是死对头,若是齐王得权,太后娘娘也将处于不利之地,为了自身,她定然会协助皇上你的!”储良把装玉玺的空匣子抱在怀里,佯装玉玺仍在里面,想要借此去引开东方鸳。新帝拽着他的胳膊,满眼泪光:“老师,齐王野心勃勃,你若出去,他如何肯放过你?”
储良自然知道自己这一出去必然有去无回,但那些宫女太监如何能指望得上,除了他外,还有什么人能保护得了新帝?殿外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好了,东方鸳的手高高举起,只要一声令下,御阳殿便会成箭靶子。储良面色冷峻:“陛下,你多保重,老臣去了!”
“老师!”新帝急唤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