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星殿。
玲珑备了一些吃食,准备去探望流星,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楚南第一次准许她探望流星。当年玲珑和流星一起被瑞云王后选中,成为楚南的贴身侍女,这么多年来,她们共同服侍在楚南身边,亲若姐妹,乍听流星陷害峥嵘、背叛楚南的事后,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不错,平日里流星确实没少在她跟前嚼舌根,说峥嵘的坏话,但她怎会背叛楚南殿下呢?她们一同来到郑国,为的不就是陪伴、服侍楚南殿下吗?这件事压在玲珑心头,让她整夜整夜睡不好觉,这会儿获得楚南允许,便准备了一些流星平素爱好的点心,想向她问个究竟。
守门太监见到玲珑到来,也未像以前那般阻拦,只检查了下食盒中的东西,打开锁让她走进去。屋里点了一盏油灯,窗户敞开着,淡淡的月光洒进来,流星背对着她躺在床。。上。玲珑走过去坐到床边,把食盒打开,说道:“这几天憋坏了吧,我带了你爱吃的点心来,快起来尝尝。”
流星并没有动,她的背影看上去那样安静。
玲珑叹气一声:“流星,你平日里做了什么我都不怪你,但是你怎么能背叛殿下呢?殿下平日待我们不薄,你即便忌恨峥嵘,也不该帮出这种傻事呀。殿下这次很生气,峥嵘现在又生死不明,你暂时只能呆在这儿了,等殿下气头过了,我再向他求情,放你出来,好不好?”
“我们姐妹一场,我也不忍心看到你这样,但这次你真的太过份了。若是殿下肯饶了你,也肯定不会再让你在身边侍候了。反正在这郑国呆得也不痛快,你就回蜀国去吧,择一个好人家嫁了,平平安安日子,总比为奴为婢强。”玲珑见她不搭话,以她心中烦闷,但耐心地劝说起来。
“这些日子我是看出来了,殿下对峥嵘,跟对我们不同。我们不过就是个奴婢,而峥嵘,却是殿下心尖上的人。咱们殿下年纪虽小,心事藏得又深,但我陪伴了他那么多年,哪能看不出来呢?你陷害峥嵘,不等于也在伤殿下的心吗?流星,咱们到底只是奴婢,有些该看开的事情,还是得看开,你说对吗?”
窗外风声瑟瑟,月光轻薄而淡漠,流星仍然没有作声。玲珑皱了皱眉,推推她道:“流星,你听见我说话了吧?不会睡得这么沉吧?流星!流……”
在她轻推几把下,流星的身体轰然转过来,惨白的月光下,一张七孔流血的脸映入玲珑的视线。
“啊——!”玲珑惨叫一声,从床沿上跌落下来,几碟点心撒了一地。守门太监闻讯赶进来,见状都大惊失色,其中一人连忙奔去向楚南通报。
流星死了。
她怒目圆睁,七孔流星,身体早已变得僵硬,已死了有些许时辰。楚南虽然厌弃她的所做所为,但毕竟在身边侍候了这么多年,楚南并未想过要她偿命,他只想等峥嵘平安无事之后,将流星遣回蜀国,从此不许她再踏足大蜀皇宫一步。
玲珑伏在桌在尸体般嘤嘤哭泣,那哭声萦绕在楚南心头,亦让他觉得悲伤。她们跟他千里迢迢来到郑国,而他,却护不了她们周全。
“之前有什么人来过?”楚南两道冷峻的眸光射向守门太监。
“回殿下,傍晚时雅风姑娘前来送过饭。”守门太监自知失责,跪地回答道。雅风虽不喜流星仗势欺人的样子,但到底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时间,见到流星死于非命,亦是悲从心来,听见守门太监所言,惊愕之下便慌忙跪了下来。
“殿下,奴婢未曾加害过流星姐姐!”
木棉懂些医理,上前查看了片刻,道:“殿下,流星乃是中毒而亡,从体征来看,此毒见血封喉,剧毒无比,我们揽星殿中绝无此物。”
“看来是有人要杀人灭口。”楚南冷笑一声。满公公上前道:“如此倒也不算坏事,至少能说明那人着急了,再过不了多久,必还会有事发生。”
“满公公此话怎解?”楚南神情中带了一丝不解。
满公公笑了一笑:“狗急跳墙。如今墙倒了,总得有只狗出来出来顶这个事儿。”
“你是说……”楚南眉头一沉。
“殿下不必着急,虽然此次不能扳倒狗主人,但只要有狗出来顶罪,峥嵘姑娘便可安然脱险。”满公公睿智地说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咱们不必急于这一时。”
楚南自是知道,依那人的身份地位,自己目前根本耐何不了她,只要峥嵘能平安无事,其他的都不重要。虽然流星死得可怜,但若非她从中作梗,又怎么会生出这些事端?楚南叹气一声,说道:“玲珑,你去向内务府报备一声,便说流星得了急症暴毙。你们两个,将尸体抬去后山葬了吧。”
“奴才遵命。”那两名守门太监见楚南没有怪罪,不禁松了口气,将流星的尸体用席子裹住,抬出了屋子。
“多谢殿下肯让流星入土为安。”玲珑跪下拜谢。她知道流星犯了不可饶恕之罪,按律需曝尸荒野,任鸟兽啃食,楚南愿意让她入土为安,已经是感念旧情,枉开一面了。
“殿下,奴婢今天听宫里人在议论,北静王向皇上请求为他跟姐姐赐婚,不知道是真是假。”木棉锁着眉头说。
“自然是假的。”楚南笃定的说,“东方玄在战场上杀了皇长兄和忠勇王,单这份深仇大恨,峥嵘便不可能与他有任何交集。”
“但是……奴婢总觉得北静王对姐姐有所企图。”木棉不安地说。
这也正是楚南一直担忧的事,他始终想不通东方玄为何要闯进暴室救峥嵘,是有利益牵连,还是因为……
事情确如满公公所说得那般,墙倒了,总要有个垫背的来顶这件事儿。才只过了两天,宫里就传开了,说长乐宫里的一名太监畏罪上吊自尽,遗书中写明自己勾结揽星殿宫女毒害蜀国贡女的经过,而那名宫女,自然就是内府务中登记的因病暴毙的流星。
据说紫玉皇后为了这事勃然大怒,将长乐宫一干宫人都罚俸半月,以示惩戒,还亲自入御阳殿向宣远帝请罪,称自己教导宫人不严,以至生出这般事端,请宣远帝降罪。他们在御阳殿中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众人只看见紫玉皇后安然无恙走出来,脸上无半分受到苛责的不悦之情。
回到长乐宫后,春然已差人备好了茉莉花汁,满面笑容地说道:“娘娘,浸一浸手吧。”
紫玉皇后伸出一双保养的嫩白如玉的手,两名宫女上前小心翼翼摘下那指上的护甲,紫玉皇后把手指浸到温度适宜的花汁水里,一边浸泡一边问道:“彭正的后事都处理好了吗?”
“娘娘放心,那彭正本就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卫公公给了包银子,便将他们打发了。”春然捧着丝帕候在一旁。
“可别出了差子。”紫玉皇后轻揉着手指说道。
“卫公公都安排好了,如今死无对证,遗书便是唯一留下的证据,保证万无一失。”春然得意地说,“身为奴才,主子便是天,彭正能为娘娘效力,那也是他祖上积来的福气。”
紫玉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就着春然递来的丝帕擦去手上的花汁水,莲步轻移,走到软榻上安然坐下。两名小宫女上前跪下,恭敬地为她换上护甲。郑国以手为美,十指修长,如削葱,似白玉,紫玉皇后便是十分注重手部的保养,每日都要变着法儿用花汁水浸泡手指,再戴上特制的护甲,那一双手便跟阳春白雪一般,比许多妙龄少女都要白嫩柔白。
“北静王府可有消息传来?”
“这两日北静王去往军机处的时间较多,甚少留在王府里,但没什么异动。不过……”春然犹豫了一会,“不过玉容郡主曾去找过北静王,守卫只说王爷不在府中,连门都没让进。”
这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紫玉皇后脸色一沉,不悦地说道:“这般毛燥,真是丢尽了刘家的脸面!”
“郡主对北静王情根深种,现在又传出这样的消息,她耐不住性子要去问个究竟,也是人之常情。”春然好言说道。
“刘家的女儿,岂能如此不顾风仪,她真是太叫本宫失望了。”紫玉皇后原想将刘玉容嫁予自己的儿子东方平,好在将来东方平登上帝位后,后宫之主仍是刘家的人。但刘玉容性格娇纵,脾气又刁蛮,全无一国之后该有的风范,紫玉皇后瞧她实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只得打消了这份心思,为东方平另寻了一门亲事。
但刘玉容好歹还是刘家的嫡长女,紫玉皇后也不能放着不管,便想从诸皇子上为她挑一位适合的夫婿。不成想刘玉容有一日在宫中偶遇东方玄,自此日思夜想,难以忘怀,缠着紫玉皇后为做主。紫玉皇后拗不过她,便乘着一次合宫家宴的机会,旁敲侧击的提起这件事,没想到那东方玄竟一口回绝了,连半分余地都没有留。
紫玉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却叫一个皇子当场驳了脸面,从此更视东方玄为眼中钉,任凭刘玉容求着闹着,也不愿再开第二次口。刘玉容脾气倔强,整个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这些年没少在东方玄那里碰钉子,可就是不肯放弃。紫玉皇后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便就睁一只眼闭一眼,随她去了。
春然说道:“娘娘,北静王的事倘若是真的,那玉容郡主岂不要伤心了?”
“伤心也不过是几日的事情,由着她去闹腾吧。”紫玉皇后庸懒地说。左峥嵘倘若当真能嫁给北静王,即是断了她成为后宫嫔妃之可能,对紫玉皇后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她自是不愿去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