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自己161厘米后,泽居晋却皱眉看她:“不许和前辈胡说八道。”
“……对不起,我四舍五入了,是160.5来着。”态度非常之诚恳,一刹那,几乎连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不可能。”
“光脚其实是160厘米,160.5是穿鞋子的高度。”她又回想了下,发现自己原来不是160.5。她不喜欢和人家讨论自己的身高,他却偏偏打破沙锅问到底,一厘米两厘米有什么区别吗?重要的不是越高越好,而是身材匀称呀!她网站上测来测去,这个身高和45kg的体重是最最标准和健康的。苍天呀大地,是不是想让她窘死?
“确定是160?真有这么高?”语调上扬,充满怀疑,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上上下下看她几眼,“说实话,159有没有?”
她终于破功,羞耻难当,硬着头皮回答:“有的吧……七月份入社体检时是158.5,过了这么长时间,说不定又长了呢。”手一摊,一脸无辜,望着他傻笑,“毕竟,我年龄还小,虚岁才23岁呀。”
他赶紧转头去,自前而后捋了下头发,半天,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板起了脸:“哦,姑且算你159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呢?”
“然后……”两个人站着说话时间太长,已经有车间妹子看向这里,窃窃私语,五月心一急,额头开始冒汗,领悟能力也就跟着提高了很多,抬手指了指工会堆放奖品的台子,说,“然后我就要去领奖品了,不论是电吹风还是洗发水,都是我喜欢的。谢谢老板,感谢感谢,今后也请多多关照!”朝他胡乱一鞠躬,转过身去,跟火烧屁股似的落荒而逃。
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的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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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城,温府。月唤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转悠,不想回自己的居处,因为凤楼会找过去,小满也会跑回那里去。这一刻,只想离他们远远的。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唱《牡丹亭》的那个女孩儿来了,想去看看她还在不在。于是转身,跑到戏台子后头,各处找了一找,没看见,失魂落魄地坐了一坐,又想起老太太来了,赶紧跑去找老太太。
老太太茶喝了几杯,坐得久了,这个时候正好内急,扶着婆子悄悄去净房,外头自然有人端来椅子和水、手巾子等物候着。老太太腿不好,不能吃累,才从净房出来,婆子赶紧扶她坐下,伺候她净手。正忙着呢,跑来了一脸失魂落魄的月唤。
月唤一看见老太太,才止住的泪水又涌满眼眶。老太太招手叫她过来,握着她的手问:“乖孩子,今天是怎么了?身边怎么一个人也没有?”看见她脸上泪痕,不觉吃惊,“在哪里受了委屈了?这个家里,谁敢叫你受委屈?”
月唤蹲下,把脸伏在老太太的膝上,哽咽道:“老太太,他,他……”
老太太摆手,叫一众人等退下,笑道:“原来是受了老五的委屈了,莫哭莫哭。”
月唤去擦眼泪,然而总也止不住。老太太抽了帕子出来,亲自给她擦拭脸颊,柔声道:“可是因着他和龙家的姑娘?”
月唤一惊,仰面看着老太太:“老太太都知道?”
老太太不答,半响,方才笑说:“我起初还当你有意如此,才把龙家姑娘带回来,叫她来哄我老太太高兴,原来却不是……”
月唤伏在老太太膝上,泪眼婆娑道:“老太太,我只是不懂,他们男子,为何前一天才山盟海誓,转眼又可以去招惹别的女子?”
老太太对她的话颇觉好笑,嗬嗬笑出了声:“不过偷个腥罢了,他们男人家都有的毛病。不过,竟连你亲戚家的妹妹都要去招惹,当真是该打。但是呢,你那个妹妹……”笑了一笑,替她把脸上发丝理顺,“回去静上一静,好生睡上一觉,待一觉醒来,就什么事情都没了。这里一堆的女客,若是叫人看见了,没的笑话你,说你拈酸喝醋。”
月唤渐渐止了哭声,心里始终想不开,还要再说话,老太太却说道:“你仔细听。”
台上唱得正热闹,她侧着耳朵,凝神去听。半响,老太太问:“听得懂么?是哪一出戏文知道么?”
她点头:“这是《满床笏》,我从前也听过的。我们那里家中有人过寿时,这出戏文是必点的,说的是四朝元老汾阳王郭子仪六十大寿时,七子八婿都来给他祝寿的故事。”
老太太笑眯眯道:“可不是,老太太今天也过寿呢,老太太今天七十二岁整了呢。”
月唤的心,就一丝丝的凉了下来。从前老太太总是说如何如何喜欢自己,总是乖孩子长,好孩子短的叫自己,时候久了,心里就有点恍惚起来,以为她和阿娘一样的心疼自己。今天受了天大的委屈,自然而然地就想来找她给自己评理,想请她听听自己心里的不平,想想也真是好笑。人家的嫡亲孙子是凤楼,自己再怎样,也不过是外姓人,不过是个姨娘而已,固然受宠,但姨娘毕竟还是姨娘。
心里既想通了,眼泪渐渐地也就干了,抬手擦了一把脸,慢慢地立起来,弯腰向老太太赔罪道:“是我错了,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扰老太太,坏老太太兴致的。我年纪小,没经过什么事,见他……那个人偏生又是我妹妹,难免乱了心神,失了分寸,老太太恕罪。”
老太太颇为满意,道:“这才是明事理的好孩子,不枉老太太疼你,也不亏老五平日里爱你护你。你但凡觉得委屈的时候,先想一想卿姐儿的娘和香梨。老五把你领回家来,你可听见香梨说过一个不字?可看到她在我和老五面前有过哪怕一丝儿的不高兴?卿姐儿的娘,那样一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刚强性子,你可看见她四处哭着喊着说老五不该也不能领你回来?”
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接着道:“他哥哥在京城做官,他爹爹不管事,又成天见不着人影子,他是温家的一家之主,凡事都要给他留些体面才成。便是前些天,他当着我的面,把我为小姑娘时从娘家带来的人赶走,我心里固然恼火,但你看我可当众驳他一句了?”
月唤深深垂头,轻声应道:“是,是。我错了,下回装作不知道,眼不见为净就是。”
老太太握住她的一只手:“也不是说你不好,老太太知道你心里爱着他,年纪又小,火气大,遇上这个事情,难免觉着委屈,就算难过也属正常,老太太不怪你,毕竟,你还小……娘家是小户人家,兄弟们都是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嫂嫂过活的。”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轻声叹一口气:“待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家家都是如此,无有例外。只有自己想通了,想明白了,将来再有新人进门来,才不会钻牛角尖,才不会想不通,否则,只有自己苦了自己。你也别觉得老太太偏心,等你将来大了,上了年岁,经得多了,就会明白,当日老太太说这些话,全都是为你好。”
月唤忽然微笑起来:“是。听了老太太这一番话,我心里忽然就开窍了似的。我这便回去了,老太太放心,我不会再和五爷置气了,反而还要向他赔礼道歉呢。”
老太太笑道:“好,好,好孩子。你这样想才是正理。”扬声唤来人,指了一个嘴巴最是能说会道的婆子吩咐道,“把咱们月唤送回去,遇见老五,替我骂他两句,不许他再混闹,若是再叫我知道,看我不告诉他老子去!”
月唤临去之前,将这花园又深深地凝望一眼。不论花与树,都挂着灯笼,系着彩绸,各处张灯结彩,看着喜气洋洋,家下伺候的丫鬟婆子穿梭往来,个个喜笑颜开;戏台子上,一台大戏正唱到热闹处,汾阳王郭子仪被一群儿子女婿团团围住,笑得好不开怀;戏台子下,宴席上团团坐满了花枝招展的女客,个个听得如痴如醉。放眼望去,真是一派说不尽的热闹景象,道不完的似锦繁华。
有风吹来,婆子催促道:“姨娘快随我回去,莫要着了凉。”
不用她说,早已有一股凉意直透骨髓,月唤打了个寒颤,收回目光,心底深处迷茫一片,低垂着头,跟随婆子而去。待回到自己的小院落里时,见凤楼正踱着步子已在等着自己了。她并不去瞧他一眼,怕遇见小满,头也不抬地径直进了屋子。进屋后,便先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没有撞见她。
小满不在,自然是被送回她哥哥家去了。因走得急,老太太这回赏的许多宝贝以及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都没来得及带走。
适才在小书房时,小满说去死,转身跑了,等李大娘慢腾腾地找到她时,她正坐在一簇干枯毛竹下痛哭流涕,李大娘问道:“怎么,姑娘来的时候没见着路旁有口井么?喏,不远,就几步路,姑娘若找不见,我带你去。”
小满哭喊道:“我不甘心!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还有话要问他,问问他心里到底怎么想,我要亲耳听见才能死了这颗心。”
李大娘冷笑:“我也是老糊涂了,见姑娘话说得漂亮,还以为姑娘是个有气性的,真跑去自寻短见也说不定。姑娘还等着做温家姨娘呐,怎么舍得就这么去死?我早就该想到的……唉,罢了,我也不和你说了,多说无益。五爷叫我来送姑娘家去,你回家蹦跶去罢,有本事,叫你兄弟杀到温家来找五爷给你报仇。快走快走,我还要回去瞧瞧咱们姨娘的伤呢!”言罢,一步上前,将她的胳膊紧紧攥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