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唤得了老太太的准许, 一天可以去铺子里呆上半天, 帮忙做些事情, 府里头的人听了, 只觉得艳羡, 却不怎么吃惊,因这桩事在诸人眼里,委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本朝民风开放,城中多的是夫妻老婆店。不仅穷家小户,便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商贾人家, 也有口齿伶俐、头脑灵活的妇人抛头露面的帮着家里料理生意, 是以诸人见怪不怪,只背地里说这位钟家三姨娘老实了几个月, 眼下终于按捺不住了,见府里头被香梨把持着, 便把手伸到外头的店铺去,好多搂银子,贴补娘家。当然,人家能说动老太太和凤楼,也是人家的本事。
次日一大早, 月唤起来,生恐凤楼反悔, 小心翼翼服侍他起床穿衣,净面漱口,用好饭, 又叫他坐在自己梳妆台前,拿了自己的桃木梳给他梳头。凤楼半笑不笑地问她:“不是不会梳爷们的头么?”
月唤轻声笑道:“后来我想想这样太不像话,又学会了。”
凤楼忽然收了笑,冷冷道:“你恃宠而骄也须得有个分寸,我这一次便为你破例,允你去铺子里做些事情消磨时间,但若是坏了规矩,敢犯错一次……”
月唤垂首,低低道:“我自进温家门以来,别说做对不起五爷的事情了,便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五爷说这么重的话,我受不起。”言罢,忽觉心口一酸,已委委屈屈地哭了出来。
凤楼点头,看了看她,淡淡道:“知道了,走吧。”
她忙忙的擦了眼泪,复又欢欢喜喜地跟着凤楼出了门。因铺子距温府并不是很远,凤楼便带她走着去,顺带着逛上一逛。
她不惯与生人打交道,本来也不见得有多想去铺子里帮忙,只是不愿意闷在温家内院,无所事事,成日里胡思乱想而已。及至离了牢笼般的温府,但见天蓝云白,各处景致新鲜有趣,便觉舒心之至,就是凤楼,仔细看看,真真是风流倜傥,好不英俊潇洒,比之往日,更是顺眼了许多。遇到人多的地方,不待凤楼来拉,她自己就伸手过去拽住他的衣袖,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凤楼暗暗叹气,不过准她每天不必呆在内宅,去铺子里帮上半天的忙,竟然高兴到连仇都不记了。怕就怕她在外头呆久了,心渐渐野起来,今后更加不好管束。
月唤一路逛下来,用不着的胭脂水粉买了许多,各式瓜果点心更是一路走一路吃,和四春静好两个叽叽喳喳话说个不停。正高兴着,身边忽然有一乘小轿经过,路上的人纷纷避到一边,以让小轿过去。轿子经过凤楼及月唤身旁时,突然落地,较帘掀起,一名二十上下年纪的艳装丽人探出头来,颇为惊喜地喊了一声:“温大官人,这阵子总没见你了,为什么不到我家坐上一坐?大官人好生无情。”
凤楼驻足,笑道:“原来是倩倩姑娘。”
倩倩与凤楼一问一答的时候早已瞧见了他身后的月唤,见她一身打扮及躲在凤楼身后微微笑的模样儿,知道是他姨娘中的一个,悄悄将嘴唇咬了一咬,抛给他一个十足妩媚却又带有十二分幽怨的眼风:“我娘昨儿还骂我,说必是我得罪了大官人,所以这阵子总不见人影儿。”
凤楼打了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道:“倩倩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倩倩道:“城南赵孝廉又纳了新姨娘,家中宴客,叫我过去作陪呢。”
小轿旁一个抱着琵琶的仆役模样的人悄悄催她:“姑娘再不快些就要迟了,赵孝廉早前交待务必要早些过去呢……”
倩倩这才与凤楼道:“我走啦,下回别忘了去我家坐上一坐——”冲凤楼甩了下帕子,小轿终于走了。
凤楼看看月唤,看看天。月唤这时却噗嗤一乐,推他道:“前面有卖云片糕的,大官人去前面买点云片糕来给我们吃吃。”
凤楼不语,抬眼翻她。月唤扭头和静好四春道:“大官人生气了,嘻嘻嘻。”言罢,三个人笑作一团。四春笑声最响,手里拎着的一堆小玩意儿都被抖到地上去了。
凤楼无奈,瞪她一眼,最后还是去买了云片糕过来交与她,看她一路上叽叽喳喳,零嘴儿吃个不停,看着十分高兴的样子,自己也觉有些喜悦,早上心里头窝着的那团暗火也于不知不觉间消散一空。叫她把东西都交给四春静好拿着,又叫她们两个远远地跟在后面,以便与她说话。无关要紧的闲话说了几句,忽然问她:“哎,小辣椒,说说看,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呢?”
月唤闹了个大红脸,白他一眼,嗔道:“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凤楼笑道:“依着你倔牛一样的脾气,若是那时没相中五爷我,只怕早就犯下两桩人命大案了。”想一想,自觉得意非常,拿指头戳了戳她的脸蛋,“别不承认呀,咱们洞房花烛夜的那几天,不是没哭也没闹么?我去抢了你来,只怕正中你下怀吧?哎,是不是在那之前就已相中我了?和我说实话,相中五爷我哪一点了?”
月唤红着脸吃吃发笑,就是不答,问急了,她便反问他:“你先说,你相中我哪一点了呢。”
凤楼笑道:“这个不是和你说过很多回了么,老子就是看你长得美。第一眼是觉得你美赛嫦娥,再仔细一瞅,第二眼就叫我给认出来了:原来是我儿子的娘亲,可爱得不得了。”
月唤依旧吃吃笑:“谁是你儿子的娘亲,谁要给你生儿子!”
凤楼伸脸过来,嬉皮笑脸道:“该你了,说,到底有多喜欢我?”
月唤被他连连追问,实在躲不过去,只好答说:“反正除了吃,我最喜欢你。”
凤楼先是得意,后又蹙眉:“我怎么听着有点不对?我什么时候变成第二了?前阵子不是还排在你的樱桃柿子和你阿娘做的糯米红枣之前么?”
月唤咯咯发笑,笑完,扭头假装看路边风景。凤楼即刻变了脸色,道:“哎,小辣椒,咱们回家去吧,不逛了。”
月唤一惊,望着他道:“不是还没有去铺子里么?”
凤楼睥睨她:“不想去了。”
月唤跺脚:“好好的,你又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心绪有些不佳。”
“骗子,半天时间明明没到,反正我不回去。”看凤楼伸手要来拉她,赶忙躲开,嚷道,“你要是敢来拉我,我就坐到地上去哭。”
“啧,反了你了,想挨揍是不是?”
“揍就揍!”
“以为我治不了你了是不是?”
“治就治!”言罢,自己也觉得奇怪,早上在府里头时,还有点怕他,生恐他不愿带自己出来,怎么一到外头,胆子就这般大了。
凤楼上前来一把捉她胳膊,她用力挣了一下,没挣开,马上气急败坏地去踩凤楼的脚面,踢他的膝盖。凤楼气的笑了:“早上才说过的话,转眼又忘了?”嘴上说着话,手上用力,拖着她往回走。
月唤脚不沾地的被他拖着走了两步,终于服软,不顾街上还有行人来往,软软地往他怀里一倒,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大官人,求你了,我不要回去。”
“求人是这样求的么。”
“求你啦,人家真不想回去——”
凤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这些?”
“还有,”月唤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脑袋埋在他的胸膛上,“五爷,大官人,哥哥,人家喜欢死你了。”
凤楼由她环着抱着,语调淡淡问道,:“哦,说说看,有多喜欢?”
跟在后面的静好听不见前面那二人在说什么,只见他们说着说着就纠缠到一起去了,公然搂搂抱抱,不由得诧异起来,听四春偷笑,忙伸手把她眼睛遮住,笑骂她道:“死丫头,小人精似的,看了不该看的,当心长针眼出来。”
前面倒在凤楼怀中的月唤道:“人家看见你,两眼就要放光,比看见银子和珍珠宝石还要喜欢呢。”
“不行,这样的喜欢不稀罕。”
月唤无奈,呆了半响,方才小声说道:“对大官人你,就像用才收下来的新米蒸出来白米饭那样喜欢;就像阿娘慢火炖了半天的红烧肉里的肉皮那样喜欢;就像才出锅的热气腾腾的梅干菜肉包那样喜欢。”
凤楼当下满意非常,扳过她的脑袋,往额头上啪地亲了一口:“这才像话,这才是真喜欢。”
月唤羞人答答地点头:“是,喜欢大官人你喜欢得不得了。”
凤楼这时却又半笑不笑地端详着她的脸,道:“拿得起,放得下。傲是傲,但若逼急了,也能拉的下脸……总之能屈会伸,变脸比我还快,你若生为男子,必是个做大事的材料,不过,幸而是个女子……”
月唤乜他一眼:“你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凤楼道:“我是说,幸好你是女子,才有人给我生儿子。”
月唤伸手往他身上一扭:“谁要给你生儿子,才不要给你生儿子呢。”言罢,又拿眼睛剜他两眼。
凤楼看着她微微一笑:“那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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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凤楼看着她微微一笑:“那可不行,我的儿子,只能由你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