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结好,吕课长开始安排车辆,公司共有三辆小车,今天全部叫来了。大和田和松尾都住浦东联洋,二人共乘一辆车。生野和白井住古北名都城,恰好施总家也在长宁区方向,三个人一同走了。泽居晋公寓房子也在古北一带,但因为合同方面的原因,房东要过几天才能交房,这几天就暂时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所以单独一辆车。
吕课长正指挥人打电话叫出租车,突然一拍脑门:“五月的公寓房子也在公司附近呀,要不你就搭总会的车子回去好了!”
五月连忙摆手:“我自己叫出租车好了,起步费而已。”
吕课长说:“不是钱的问题,多少都有公司报销。是太晚了,你去外面看看,又下起雨来了,车子不好叫。而且你一个女孩子,半夜三更的不安全,正好总会的酒店也在公司附近。有公司的车子不乘,有现成的两个保镖不要,傻伐?”
五月说不过他,也没有理由反对,只好听他安排。和同事们一一道别后,跟着泽居晋走到公司的车子旁,看泽居晋上了后座,就自觉打开前门,见副驾驶座上堆放了大小一堆皮包,上面贴的托运条码还没撕掉,无奈,只好关上前门,爬上后排座,坐到了泽居晋的旁边。
泽居晋上车还没有两三分钟,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大概是因为有人在,声音放得很低:“还没睡?怎么等到现在?刚刚才结束……现在就回酒店……”
他电话才接起的时候,五月就往车门旁让了让,身体紧贴着车门,恐怕害人家说话不方便。外面雨下个不停,车窗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侧身挡住他,在玻璃上划了一个小小的s。
背后的泽居晋仍在讲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笑意:“今天运气不太好……嗯,在机场的星巴克内看完一整本小说,还好顺利到达上海了……你也早点睡……”
五月看着渐渐转淡的s,又在后面划了一个更小一点的s字,然后对着这两个字母怔怔出神。
当泽居晋和电话里的那人说到晚安时,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把车窗玻璃上的两个字母擦掉,重新涂画,以作掩饰。车子正开着,忽然斜刺里窜出一辆试图横穿马路的自行车,小唐一个急刹车,一声“册那”脱口而出。五月也吓了一跳,赶紧坐正,身侧整面的车窗玻璃露出来,上面是她用手指画出来的一个小小皮卡丘。皮卡丘栩栩如生,泽居晋微微一楞,忽而一笑。
车子再往前行驶三五分钟,前座小唐踩下刹车,转过头来,递给她一把雨伞:“小钟,你的小区到了,要我开到小区里面吗?”
五月连忙摆手,表示不用,把伞还给他:“我包里有,谢谢。”拉开车门前,忽然转身问,“泽居桑,那个……我明天还需要去上班吗?”
泽居晋咦了一声,反问她:“你明天为什么不需要去上班?”
她哦了一声,说:“……哦,就是说我还可以去上班喽?那我明天还去上班了?”
他问:“为什么要这样问?”
她说:“没什么,随便问问。”想了一想,又特地强调了一遍,“那么,我明天就去上班了啊,我去了啊。”
泽居晋奇怪地看她一眼,并没有搭话。小唐车子开走,她撑开雨伞,站在原地思索了一分钟。最后想,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总之尽人事听天命就是了。
半夜十二点,小区门口的小摊子生意红火依旧,食客几乎都是附近公司加班晚归的上班族。金秀拉和公司的几个技术男正坐在太阳伞下说说笑笑吃烤串,远远看见五月,扬手向她打招呼。五月停住脚步,问她:“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
金秀拉说:“和楼里的几个哥们看电影才回来,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回去。”擦了擦嘴,把手里的烤串一丢,撇下那几个技术男,和五月往回走,一边问五月,“今天看见你们新的总会计师了?”
五月“嗯”了一声:“你知道我们新总会计师?”
“怎么不知道?他今年经常到上海来出差来着。”金秀拉笑,“你们办公室明天该热闹起来了。”
五月奇道:“为什么?”
金秀拉眨眼:“你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果然如金秀拉所言,第二天,办公室里热闹非凡。准确来说,是财务课热闹非凡。吕课长和肖系长一进办公室就被一群大小婆娘包围在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婆娘们有的是来报销费用的,有的是来讨教怎么做部门预算的,更多的是无话找话,旁听侧击打听新总会计师泽居晋是否单身,家中境况如何的。肖系长对此十分不快,但却又很享受被一群婆娘包围簇拥的幸福感,所以心情十分矛盾。
凡是报销费用的,吕课长这里盖章确认好,下一步就是要到总会计师那里去。她们一过去,泽居晋就扬手叫五月过去翻译,婆娘们大概是想多留一刻是一刻,所以话多得不得了,一句话能拆成十句来说,可说是废话连篇。五月听得暗暗烦躁,偏那些婆娘们盯着她的嘴巴看,恐怕她少翻了一句。泽居晋想来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但因为是头一天上班,只好极力克制,脸上总算没有露出半分不耐烦的神色来。
五月一五一十跟着翻译,眼睛却盯着他的手看。他一边看报销单,偶尔问一两个问题,但右手却自如地敲击着数字键,做他的事情,敲打的速度飞快,眼睛不看向键盘,却不出错。五月暗暗惊叹,眼睛就钉在他的手指之上,再也转不开了。直到他抬头,顺着她的目光,再落到自己的手掌上。抬手,手背手心都看了一看,并未看出异状,颇为奇怪地又看她一眼。
五月刷地红了脸,报销费用的那个婆娘向五月投去“哇哦,姐们,原来你好这一口?品味还不赖嘛”的一瞥。五月羞耻,脸更加发红。
上午忙乱高峰期过去,泽居晋招手叫五月过去,从椅子旁边取了了一个印有“tax free”的大纸袋子给她。她接过一看,是成田机场免税店买的白色恋人饼干。不用吩咐,给办公室的每人都发放了几块。肖系长抵制日本人,却不抵制日货,几块甜咪咪的夹心饼干就着一杯浓茶下肚,心情显得很是愉悦。
五月发了一圈,袋子里还剩一些,就过去,给泽居晋的位子上也放了几块。他头也不抬,一边敲击键盘,说:“我不爱吃甜食,你拿去吧。”
“哦,泽居桑也不爱吃甜食?”
“怎么?”泽居晋抬头,奇怪地看着她,“还有谁也不爱吃?”
五月察觉自己失态,忙摇了摇头,红着脸笑说:“没什么,是我口误,说错话了。”向他说了声谢谢,拎上袋子,转身就走。
才回到位子上,总经理秘书兼翻译过来交代五月:“下午两点,总经理要开个经营管理会议,你预定间会议室,再通知各部门责任人准时出席;另外,我下午有事,你来负责翻译,我一般是自己翻,自己做会议记录,你没问题吧?”不等五月答话,转身就走。已经走出几步了,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拍脑门,找补了一句,“谢谢。”
此秘书名叫米莉,上海外国语大学毕业,进津九已经有七八年了,前后跟过三任总经理。总经理秘书隶属于总务部门,办公桌就在总务课长旁边,但实际工作内容却和总务课不搭界,只对总经理一人负责。其人圆滑世故,和每一任总经理的关系都非常之好,在公司里是人人都要忌惮几分的存在。而五月二面的时候她也在场,五月目前最高学历为高中啦,自考还没毕业啦,做过礼仪小姐啦,这些情况她一清二楚,所以和五月说起话来,不自觉地就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一举一动都颇有从前赤羽有希子的风范。
五月忽略她的态度,客气笑笑:“不用谢,没问题。”
会议室还没开始预约,人事担当也凑了过来,拉个椅子,挤到她身边来,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老板还是未婚。”
这人事担当就是五月面试时负责端茶倒水的那一位,驾驶班的司机小唐是她哥哥,办公室里的人就称她为小唐妹妹。五月听她这样说,就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唐妹妹得意,鼻孔朝天:“他护照的复印件以及所有的人事资料都在我们手里哪!今年29岁,未婚,庆应大学毕业,人又帅。据我半专业眼光来看,他身高在185cm左右,体重嘛,目测大约在68至72kg之间,妥妥的钻石王老五一个。主啊,上帝呀,这个男人是不是您专门为我而造的呀!您是不是看我这一年来风雨无阻地去从浦东赶去徐家汇教堂做礼拜,才赐了这个男人给我的呀!”
吕课长在一旁差点笑晕过去,插话道:“他条件是没的说,家世也好。没办法,人家会投胎,毕业于投胎博士班。小唐妹妹你话没说错,眼光也高,可惜高过了头,你的主也帮不了你。”
小唐妹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把吕课长的白色恋人都抢去吃了,发了半天花痴才走。她才走,工会主席王阿姨随即驾到。
吕课长给五月介绍:“来来来,五月,你认识认识,这是咱们公司工会的王主席,王桑。王主席的主业呢,就是专门负责组织员工钓鱼赏花看电影;空闲时候呢,就搞搞副业,当当月下红娘。公司里有好几对小青年都是她撮合成功的,我们部门出纳小杜的女朋友就是她介绍的……你的终身大事么,今后也交给王主席好了。”
王主席一举一动颇有专业媒婆风范,不管吕老师怎么调侃都不生气,笑说:“咱们五月的个人情况,我已经心里已经有数了。技术部新招来两个外地来的小伙子,好像有一个是她山东老乡,我还在观察当中,看哪个好,我将来自然会为你牵线搭桥。你这个年龄,在我们上海,不算大,不用担心,也不用急躁,啊!”
朝泽居晋的位子怒了努嘴:“我今天来,是想关心一下你们总会计师的个人问题。他的资料我在人事已经看过了,显示还是未婚状态,作为组织来说,不能不关心一下我们公司里的……”
吕课长撇嘴,表示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看到刚才我们财务课的热闹了吗?像什么?像不像菜市场?他家世条件摆在那里,还会缺女朋友?你这人热心过了头。不好,不好。”
肖系长翻了个白眼,也跟着帮腔:“侬帮帮忙好伐?我们公司里乡村旷男、城市剩女一堆,非要跑去掺和日本太君的事情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吧?”
晋-江-独-家
作者有话要说: “册那”相当于北京人的“丫的”,
或是国骂“妈的”,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