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琳与弯月无功而返,忍着失望之情,赶回望云楼。白骨灵车既然将面对素还真的挑战,想必会吩咐望云楼有所准备才是。欧阳琳并不是愚笨之徒,也知道素还真此时挑战白骨灵车的用意。
五宝之中,江湖传言顷刻万里之足已被金太极所得,其它四样之中,不死之脑的拥有者蟒中龙与万变魔女,还囚禁在望云楼,这才是影响白骨灵车的重要关键。依隐闭红尘一线生的说法,若是不死之脑移植入紫霹雳脑中,紫霹雳的思想将是蟒中龙的思想,那么,如果蟒中龙本身仇恨白骨灵车,白骨灵车还费尽心血地完成紫霹雳,就是自己替自己制造敌人。
更何况,花风云或是剑藏玄,任何一人的操纵生死之手,都不会交给白骨灵车!
才到竹林之外,守在望云楼外围的几名武婢便仓惶迎了出来,神色间似有大事发生,未待欧阳琳开口,便全跪了下来,道:“婢子怠亏职守,请楼主降罪!”
欧阳琳一怔,喝道:“出了何事?禀来!”
其中的队长道:“少主道……少主……在竹林内被杀身亡了!”欧阳琳全身一震,弯月也一时恍然,队长和武婢们全低跪下去,同声道:“请楼主降罪!”
“少主怎么了?说清楚!”欧阳琳的外表依然镇静,威严地怒道,而内心已如火煎油浇。队长声音微哽,道:“少主被杀的过程,太过仓促,婢子等未及发觉,是少主的剑僮秋风、琴僮愁云看见的……”
欧阳琳不再细听,施展轻功,纵身便跃上竹林半空,足点叶片,身如疾风,直接跃入望云楼内,甫一落地,便用力推开堂前一双门扇,乍然刺入眼中的,是躺在锦铺中的花风云的尸体。
“参见楼主!”一帮武婢、管门全跪下相迎,欧阳琳怔怔地看着,呆立在门边。从后面赶上来的弯月,见状也是震惊,那确实是花风云,已经化为一具不全的尸首!
欧阳琳竭力镇定,挺直了背,往花风云的尸体走去,详细看着那两眼犹自睁大的花风云,一时之间,什么也没想到,只是平静地伸出手,盖住他的双眼,缓缓让他瞑目。
花风云的表情变得平静。欧阳琳注视着儿子的容颜,慢慢看下去,那双手已齐腕而断,欧阳琳镇定地解开包裹着断腕的布,仔细地注视切口,断口肌理一丝不乱,断面也平滑得像是镜子一般,连断骨都不可思议地整齐,不是光靠削铁如泥的宝剑就可以办到的,是剑术出神入化的高手,才办得到。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白骨灵车!但是这与白骨灵车的剑法绝不相同。
“凶手是谁?”欧阳琳冷冷地问。
跪在尸体一旁的剑秋风,已经悲凄难言,琴愁云膝行上前两步,道:“禀楼主,对方自称冷剑白狐!”
“当时你们也在少主身边,可有看清他的路数?”
仍是由琴愁云回答:“当时少主人独自而行,奴才在后面紧跟着,赶到时,少主已经全神注意对手,奴才们也不敢使少主人分神,所以在一旁待命。但是……但是对方实在出招太快……什么也看不清楚,就……就……”愁云一阵悲哽,叩头道:“奴才未能保护少主,罪该万死!”
“凭你们这点功夫,保护得了少主吗?”欧阳琳已无意怪罪任何人,她的独子都死了,再怪罪谁也没有任何意义,而自己也已经没有任何和顾忌了。
欧阳琳就这样一语不发,静静坐在花风云尸体边,看着他的脸,没有再说一句话。
整座望云楼,都陷在沉默的乌云下。
当晚的月色是出奇的亮,把望云楼的檐角都划出光来。一阵幽幽的轮轴辘辘,转进了望云楼。
白骨灵车笔直地驶进大门,直接进入停放花风云尸体的前堂。欧阳琳、剑秋风、琴愁云都守在尸体旁未曾离开,也没有人起来相迎。白骨灵车一点也不讶异,呵呵笑了起来:
“楼主,你做得好。操纵生死之手呢?”
欧阳琳态度冰冷,道:“我没有操纵生死之手,花风云是被别人杀的。”
“什么!”白骨灵车怒道,“谁敢出手抢夺!”
“冷剑白狐。”
“冷剑白狐……”白骨灵车脑中一转,嘿然道,“原来霹雳门也打这个主意,叫冷剑白狐来杀花风云,好,很好,素还真你不简单……”
欧阳琳身子微微一凛,叫冷剑白狐来杀花风云,素还真?这两句话连在一起的意思是什么?
白骨灵车不再说下去,透着燐火的白骨,显得神秘莫测。
其实,白骨灵车自己的计划,也已经被整个打乱了,应对之策却还未想出。白骨灵车在江湖上,听到不少关于五宝的传言,每一件都足以令他震惊。
对于五宝,白骨灵车原本是十足有把握垂手得到的。第一项顷刻万里之足已得,第二项通灵知性之心,是他的手下心海静流君之弟,黑色十字会主所拥有,这一点也只有他知道,已经命令五海主宰去取得,怒流君轻易完成了任务。而第三项的操纵生死之手、百年不死之脑,更是他的囊中之物。五宝之中有四宝在自己手上,只有丝毫能察之眼,较难取得而已。
叫秦假仙去放出五宝的风声,是为了引出传说中的隐闭红尘一线生,早在欧阳世家全盛之期,他便是欧阳上智的得力助手,一身巧手及巧心,为欧阳上智做出无数独门暗器,百年以来仍独步武林,无人可以超越。
在世家灭后,一线生也不知所踪。白骨灵车在破败的欧阳世家抢夺到一线生的笔记,其中详细记录了五宝合一的威能。此后,白骨灵车便处心积虑,收伏可以帮自己取得五宝之人,像欧阳琳、五海主宰、蟒中龙等等。若是一线生知道五宝已被集中,以他精于制造奇器的性格,要引出他就容易了。
等设法救活紫霹雳,等于同时收服了金太极。有紫霹雳父子在自己手上,当今天下的数大组织,都将轻易臣服在自己脚下。届时,就算是素还真复生,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然而,现在却完全不像计划中的那样!自己刻意隐瞒的紫霹雳威力,竟变得人尽皆知,垂手可得的五宝,都一一失去控制,变成人人必争之物,最简单的操纵生死之手也失去,怎不叫白骨灵车惊慌?
在计划已毁之时,又听到他最怕的消息:素还真复出,而且第一个点名对付自己!
白骨灵车急急奔回望云楼,就是为了处理此事,绝对不能让欧阳琳知道当年真相!趁现在她还能利用,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白骨灵车镇静地下令:“打开铁牢,我要亲自放出蟒中龙与万变魔女!”
欧阳琳轻道:“主人,阴阳合体武功高强,而且今日月圆,邪力更盛,恐怕……”
“嘿嘿嘿……你认为阴阳合体是我的对手吗?”白骨灵车自信满,“就算五海主宰已经不全,白骨灵车的实力,仍不是你一介女流所能知晓!”
“是。”欧阳琳起身,“请主人随我来。”
欧阳琳与白骨灵车,走进望云楼后山,向地下密室走去,打开五层重达千斤的铁门,才进入弯曲狭窄,仅能容一人的隧道里,隧道直通向地底下,每一阶都窄而浅,稍一不留神便会滑倒,而且空气中还留着一种腐臭的怪味。白骨灵车十分窄小,大约仅仅能容一名身材中等的人,端端正正坐在其内,所以也还能通行。
脚步声在甬道内回荡不已,立时,凄厉的叫声自地底传了出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尖锐得要刺破人耳膜的声音,使得欧阳琳连忙运功抵挡,声音却仍一清二楚地刺入耳中,一声声“放我出去”加上回音,竟越来越高亢,欧阳琳抵挡不住,脸色发白,连步伐也移动不得。
“这样就承受不住了吗?呵呵……让我来吧!”白骨灵车若无其事地说。
欧阳琳喉顶一甜,已吐出一小口血,再撑下去,除非自己刺聋双耳,否则内力实在挡不住了。
欧阳琳把沉重的钥匙交给白骨灵车,勉强说声:“婢子先告退。”便往旁一侧,让白骨灵车通过。拖车白骨取了钥匙,又辘辘滑下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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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琳连忙匆匆奔离通道,到外面的洞口静等。喘了口气,盘腿打坐,缓缓调匀了气息,混乱的内息逐渐平复,仰首望向天际,月圆如玉,照得枯草荒烟,丝毫毕现。欧阳琳长叹一声,若有所思,脑中猛然又想起:花风云死了!一阵悲凄之意,霎时涌向心口,花风云死了,那自己还活着做什么?
刹然间,轰然巨响炸开洞口,地面震动,草木几乎被炸得腾跃而起,一道黑光疾射而出,宏大的气流挟带着腐臭之气,直冲霄汉!高亢的声音,有如一阵绵密针雨,刺得每个毛孔都隐隐作痛:
“嘻嘻……我自由了,我自由了!哈哈哈……!”
阴阳合体旋天疾冲,有如飞快转动的镰刀一般,划破夜空,欧阳琳骇然,盯着那身黑色破絮飞转,辛辣的刺锐内力四散喷射。几下旋空,已落定在枯树的尖梢,乌鸦惊起,满天黑羽飞散,嘎嘎怪声,混乱着扑翅的黑影。
陡地又是一声尖哨,立时,五道光影自各方飞来,红、蓝、绿、黄、白,团团围住了黑影,黑影腾空而跃,尚未落地,五道光影旋即交错腾跳,或霜刃,或银锤,或冰刀,挑、旋、匕、划、刺,招招攻击黑影各要害,黑影闪避如鬼魅,一时只见各色流光之间,黑梭飞腾,千变万化。
毫无预兆地,五影分散跃开,跳向各枝头,以梅花围蕊之态,挡在黑影周遭。欧阳琳一时之间,不知要看东西南北哪一边的人影。
其中的红色衣着者,身材五短,竟是个侏儒!其余四色衣裳,也必定是不像孩童又不像侏儒的怪人。但比起前次单挑望云楼的绿衣童子小玄元,可是阴森丑怪了百倍千倍。
红衣侏儒脑门喷烟,短短的双手护转胸前,一时气压沉沉,欧阳琳暗暗蓄气而观。
“破!”
黑影喷出鲜血,红雨洒遍月下……
欧阳琳惊呼一声,连退了数步,只见五色彩衣侏儒一拥上前,一人扯住黑衣人的一头灰乱长发,将脸部举高;另一人抓住肩颈,稳固身体;再一人一刀挥过,黑衣人的老丑面孔被纵削而过!欧阳琳一阵反胃,差点晕倒。再一名童子横切下此脸的上半部,滑白的脑子还在隐隐跳动,但也许是白色的脑子颜色光滑,沾着血珠,看起来有微微晃动的错觉。
“小五海的实力,如何呢?”
白骨灵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欧阳琳呆若木鸡,只见小五海持着半颗首级,直走而来,欧阳琳不由得向旁边闪了一下,小五海笔直走向原本在欧阳琳背后的白骨灵车,将盛着脑子的头颅双手奉上。
“交给金太极,说我白骨灵车的交换条件是:明日午时,要他守在通天柱外五里之地,刺杀素还真!”
“是!”五海领命,一眨眼便飞了开去。
欧阳琳两眼定定地看着那五道小影子,与白骨灵车相识约二十年来,竟不知他有这五个诡异莫测的战将!白骨灵车还有多少实力是她所不知的?欧阳琳已无法揣度了。
白骨灵车哼然一笑,道:“霹雳门敢与我争夺五宝,很好,我白骨灵车,明日就在通天柱,将霹雳门连同素还真一同收拾掉吧。不过,素还真有命到通天柱吗?呵呵呵……”
阴森的笑声中,白骨灵车缓缓驶出望云楼,往无人的通天柱而去。欧阳琳定定地望着那背影,被黑暗所吞没。
刚才阴阳合体破牢而出的巨响,提醒她新的打算,这次一定可以杀了白骨灵车,为花风云……不,为父亲,为兄长,为自己断送的幸福,为欧阳山庄的所有性命,一一讨回公道!
月光被乌云笼罩了,竹林霎时一片漆黑,只有青绿惨淡的燐火,引着白骨灵车的行踪,和一声声碾过枯枝残叶,碎尸的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奔近,白骨灵车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车,绿色幽光下,喘着气,一脸冷汗的人,正是花风云的昔日侍从剑秋风。
“白……白骨灵车,请稍等……!”
白骨灵车的声音平板:“何事?”
剑秋风喘息未定,突然双膝一屈,跪在白骨灵车前,道:“请白骨灵车收奴才为随从,让奴才为您效力!”
白骨灵车嘿嘿笑了起来:“要追随我吗?”
“是,白骨灵车武功绝世,智谋超凡,奴才愿为您效犬马之力,万死不辞!”剑秋风说着,用力叩起头来。
“嘿嘿……你的主人花风云也不差,他待你不薄。如今他尸骨未寒,你已异心,这样的手下,白骨灵车弃如敝履!”
剑秋风忙道:“良禽择木而栖,何况奴才长久以来,就将您当成天下第一之人,本来不敢生有异心,妄想攀附,但是,眼前就有件重大之事,必须通知您。若是一向您通报,望云楼主又恐怕不会放小的甘休,所以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完全背弃望云楼,向您投效,望白骨灵车收容!”
白骨灵车“咦”地一声:“为什么你向我通报,楼主不会放你甘休?难道楼主有什么阴谋?”
“不错,楼主前一阵子,收到一片金叶,上书:‘认贼作父’……”
“嗯?”白骨灵车微微一震,剑秋风并未察觉,迳自说下去:
“楼主便与少主人商议对付您,其实,前几天剑藏玄来到望云楼,是楼主喝阻了少主人与剑藏玄的决斗,才无法得到其中任何一双操纵生死之手,而被霹雳门的第四教主冷剑白狐所得……”
白骨灵车不语沉吟,终于又冷笑出声:“欧阳琳这贱婢,如果用这点小小的手段,就要对付我,为何又肯待我回来,才放出阴阳合体,而不事先就放走他们,使我无脑可取呢?”
“楼主是为了取信于您,她和少主人说过,千万不能让您知道金叶子的事。如今楼主打算,在少主人入殓当天……”剑秋风靠了上去,低低说出欧阳琳的计划之后,又退了下去。
白骨灵车哈哈大笑:“贱婢啊!呵呵呵……白骨灵车会如你所愿的!”
“主人千万不可中计……”剑秋风急忙道。
“中计?我白骨灵车就算中计,这点手段也对付不了我!嘻嘻……剑秋风,你等着看我的威能吧!呵呵呵……”
“是!主人!”剑秋风精神振奋地应了一声。
只见白骨灵车势子微微一沉,发出几道似隐似显的光芒,以平常的声音道:
“五海主宰、小五海听着!”
剑秋风知他是在施展上乘的千里传音之术,更专心地看。千里传音已是顶尖的武学,但由于是一种气功传送的方法,所以在传音原地反而不会听见传话的内容。白骨灵车竟能先出言,再出气,对内息的运用上,更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境界。而白骨灵车也有意在剑秋风面前,施展功夫,教他对自己崇拜得五体投地。
“明日巳时,五海主宰前往翠环山五莲台,见人就杀,不许一人下山!小五海,守在翠环山下,也不许人出山!”
“翠环山,五莲台……?”剑秋风愕然,
“不错,素还真的藏身之地,也有如在我的指掌之间,呵呵呵……”
白骨灵车得意地说着,慢慢驶了开,剑秋风亦跟了上去。
朝阳在阴霾下缓缓透出微温,昨夜的露珠尚未蒸化,通天柱已挤满了武林人士,万头攒动,远远望去,就如一片茂盛的发冠之林。通天柱的主人──霹雳门第四教主九眼如来半天鹰之死,已是武林一大传闻,清香白莲素还真又指名在此点破白骨灵车真实身份,通天柱一时之间,成为最具吸引力的地方,众多武林人士无不想到此一观虚实。此外,据说通天柱上,有生肉续命的妙药血肉根,抱着抢夺之心而来的人,也不在少数。
然而,众人到此地之后,便纷纷打消了主意,通天柱之高,根本望不到尽头,竟不像由地上长上去的,而像由天庭延伸下来的怪柱,任人有再高的轻功,也不可能一跃而上。话题便只绕着素还真与白骨灵车的来历,或是这场约见的真正目的打转。其中,最让人怀疑的是:清香白莲素还真,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除了一百八十年前的各教首领之外,无人见过他,也无人知道他的其它事迹,不像欧阳世家的首脑欧阳上智,曾经实质地掌握天下;更不像魔火教、霹雳门,到如今依然存在。
此刻,魔火教的教街正围在通天柱东边,人人神色均是精悍,不知是为何在此严阵以待,无人敢接近他们。故在魔火教徒周围数尺是一片空地,而自成一区。在这群个个身怀绝艺的高手之间,首者竟是个美艳女子,看起来就像是深宫大内的妃子出身似的,气质尊雅娇贵。然而,她却正是名震一时的女魔头──女暴君,邪教魔火教的第二把交椅。不但武功高强,更足智多谋,早在魔火教成为一方势力之前,女暴君之名,便已是三尺童蒙皆知。
连女暴君都亲自出动,魔火教对清香白莲素还真的警觉之情,显而易见。
而在通天柱的其余三边,都有霹雳门徒。第二教主碧眼鹰枭冶司徒,亲自率领众人在南边,倒是不见杀了九眼如来的第三教主──冷剑白狐。通天柱原本就是霹雳门的地盘,一下子涌来如此杂多的武林三教九流,加强戒备也很理所当然。只不过,所怀的心思是不是和魔火教一致,也是可以猜想得出来的。
清香白莲素还真,一个只现过一面的绝代高人,在物是人非的当今武林,是为了什么而出现?又为何挑明对付白骨灵车?他们之间似乎未有深怨,素还真此举,教人完全无从猜测。就在众人纷纷议论之中,有人道:“这个传言中的素还真,也许未必是当年的素还真吧?”马上有人附和,道:“就算是,也未必是白骨灵车的对手啊!”“除了天生一对肉翅,否则无人能跃上通天柱,也许这个素还真,有这种异能吧?”连这样的猜测都出现了。就在议论纷纷之际,轻巧的“的辘”、“的辘”之声,由远而近,竟压过了万人的喧哗。老江湖早已察觉此种内功修为,臻至化境,绝对是个不世出的高手,而敬肃凛然,不敢再开口;年轻的一辈却还没有什么警觉,直到车声渐近,喧闹声也渐渐变低,再修为不足的人也感觉出不对了,那么轻微的车轮拉转声,竟稳定地清晰传近,而不见车影!不到一刻钟,万头攒动的通天柱下,竟然静得连衣服磨擦之声,都听得见!”
淡淡的尘雾下,森森的白骨仿佛被阳光反射出光亮,连普照的骄阳,都因这具白骨的冷光而暗淡了下来。白骨拖着小车,出现在远方。人们不约而同自动退出呈条路,让白骨灵车通过,场面庄严,帝王出巡也不过如此。其中一名白发少年不知闪避,好奇的东张西望,旁边的武林中人随手把他拉进人群中,不耐烦地瞪他一眼。白骨灵车突然停住了,众人一凛,才发现车子后面,不知何时跟了个衣着粗陋、相貌奇丑的人,正是武林土公仔,专门埋葬死人的秦假仙!
秦假仙还未警觉到危险,好像把白骨灵车当开路的执金吾一般,大摇大摆地跟着白骨灵车,差一点就要撞上车子,才发觉车已停了,连忙退后几步,笑道:“请便!请便!”
白骨灵车不屑理他,再度向前辘辘而行,秦假仙也快了几步,又亦步亦趋,白骨灵车再度停了下来,车中发出一阵闷雷般的声音。
“请便!请便!”秦假仙再退,陪着笑脸道。
白骨灵车远远地便施展气功,意在压服众人,未出场便先逞威,果然达到目的,营造出如此风光肃穆的场面,却被一个废人秦假仙,给破坏无余。白骨灵车本要发掌,将他击毙。转念一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一个毫无武学根底的秦假仙,反而显得与他一般见识,落人笑柄,只好视若无睹,继续向前缓步而行。
白骨灵车才又一动,秦假仙也又抬高一脚,准备跟紧。白骨灵车见状,疾喷出一股愤怒的青烟,众人皆是心惊,又无人敢踏出一步,去拉住秦假仙!
此时,那名俊秀少年忍不住“噗”地一声,窃笑了出来。在他身边的人,马上都稍微闪了一下,以表明跟他毫无瓜葛。立刻,他的周围空出一片空间,变得十分显眼。白骨灵车只稍微往他的方向一扫,便发出腥臭之气,声音尖锐刺耳:“秦假仙,你很大胆!”
秦假仙边退边道:“没有啦!过奖,我胆子哪有您大?素还真的挑战你敢赴约,真是世上第一大胆,你白骨灵车应该叫白大胆才对!”
“嗯──?”白骨灵车冷笑道,“素还真之约,我为何不敢来呢?”
“我没说你不敢来啊!只说你敢来,胆子很大而已。胆子大跟没有胆是不一样的。你上次被素还真的徒弟擎天子,打成重伤,还敢来此地让擎天子的师傅再修理一次,胆子真是非常之巨大!”
白骨灵车嘿嘿冷笑:“素还真不会来了。”
众人都是一怔,也有人并不意外,原本就觉得素还真不可能真的活在世上,或认为根本就是有人冒充素还真之名的人,更是深觉自己早有先知灼见。
“你怎么肯定他不会来?”秦假仙奇道。
“素还真不敢。”
“我看你的意思是素还真不能吧?”
“什么意思?”
“通天柱外围,魔火教、霹雳门都重兵围守,等着收拾素还真是不是?不过你放心,他们不是针对素还真而来的,他们是针对你。所以我说你敢来,实在是了不起!”
“为何是针对我?”白骨灵车冷冷地问。
“这很简单,他们如果在素还真靠近通天柱之前,就先攻击素还真,岂不是让你颜面有光,不战而胜?所以,素还真不出现便罢,素还真若真的出来,揭了你的老底……魔火教、霹雳门都会高兴得放鞭炮;若是素还真没来,那两大派合力对付你,叫没鱼虾也好……”
“若是素还真在我面前,自盖天灵呢?”
“那大不了鼻子摸一摸,闪一边凉快。不过我看是不可能,素还真绝对连你的内裤是什么颜色都说得出来……”
“呵……”白骨灵车不怒反笑,“到翠环山五莲台,替素还真收尸吧!”说着,白骨灵车一声长啸,笔直往通天柱飞升,瞬间不见!
“哗!”“啊!”“呀!”的惊奇之声,忍不住此起彼落,白骨灵车真的纵飞上通天柱了,而素还真还未现身,简直是胜负已现!连秦假仙也张大了口,呆呆地看着云端,不敢相信。
许久,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看……素还真……真真的不会来了……”
“为什么呢?”刚才的少年突然问道。秦假仙望向他,皱着眉头看半天,除了白发较为特别,背上还背着剑套,勉强算是武林装束之外,怎么看都是个锦衣玉面的富家子弟罢了。
“因为白骨灵车武功那么高,再说素还真本来就没有挑战白骨灵车,是我放的风声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阵哗然,少年皱眉道:“你放的风声?为什么要放这种风声?”
秦假仙发觉说溜了嘴,急忙胸膛一挺:
“素还真叫我放的消息!”
“你认识素还真?”
“当然,我和素还真是拜把兄弟,死忠兼换贴,外加同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素还真的徒弟擎天子,还要叫我一声师伯!”
“可是……素还真叫你放了风声,他怎么又不会来了?”白发少年认真地问,众人皆看得出来秦假仙只是胡扯,少年却煞有介事,是个初出江湖的小子。也有些人知道,不少武林奇人,都喜欢故弄玄虚,说不一定这个少年也是身怀绝艺,游戏人生的高手。
“这就是素还真的不对了,我负责替他造势,他却失约,到现在还未来,所以我说素还真不会来了。”
少年不相信地摇头:“你不能这样说。约见的时刻是午时,午时未到,迟到固然不对,早来却也未必是好,岂不闻‘过犹不及’?我看是你自己放的风声,以报复白骨灵车吧?”
秦假仙冷笑道:“你这个小白脸,有种留下门派字号!不然尾巴夹着,闪回家跟师娘多学年!我还好讲话,若是素还真来了,看见你大言不惭,肯定先叫你吃一顿拳头!”
“我没有师娘,也早已离开师门了。”少年辩清立场,又认真追问,“你跟在白骨灵车后面,就是在破坏他的场面,所以你一定与他有仇。但是你放出这种风声,万一素还真不来,你要如何?”
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料定,秦假仙没这种狗胆放风声,愚弄世人,就算是,此时此刻也不可能承认,以免将来白骨灵车寻仇,少年的追问,委实没有意义。
倒是苦了秦假仙,风声的确是他放的。当初自己被白骨灵车,在百棺机密门整了一场,虽然记恨在心,也不敢轻言报复,毕竟“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等有朝一日找到机会再说。然而,在盘丝窝外,那个自称认识素还真的隐闭红尘一线生,对自己言语间甚是不理不睬,自认为很有智慧的秦假仙,从他口中套不出任何话,大感颜面无光,才决定以此法引出真正的素还真!他一直认定:一线生就是素还真!所以风声放出后,一线生敢来就证实了自己的看法,不敢来,也要教他在万教之前丢脸,然后看他在往后的日子,被白骨灵车追杀的凄惨之状!这就是秦假仙的双重复仇计划。
这个消息的效果意外的好,武林不到几天,便给弄得沸沸扬扬,各大派门的宿耆前辈,都慎重地看待此事,秦假仙看到眼里,暗自得意。
但是,现在却怎么也不能承认,不要说白骨灵车知道了绝不会放过他,这么多被愚弄的武林高手,胸怀不够宽大的,恐怕当场就会动手,把自己斩成十八大块了。
秦假仙老神在在,鼻子里哼气,道:“虽然素还真不来,太不够意思。但是基于好友的立场,我还是希望素还真不要来,我怎样是没关系,白骨灵车对素还真不利,我是会很难过的。”
“您对素还真这么有感情,想必交情不同凡俗吧?”少年像是很羡慕地问。
“这就不该问了,说真正的好兄弟,是不会把交情交情,挂在嘴边讲的!”
“然也!那么您认为素还真的相貌应该如何呢?”
“说到我这个老兄啊,已经活了两百多岁了,他的胡须长得拖土,额头宽宽高高,表示他的智慧是一般人的好几倍,一袭白色道袍,驾着云飞来飞去,真是有如神仙中人;手上拿着紫檀拐杖,说到这根拐杖,来头会吓死人,是他一百五十年前,前往魔域的大本营,连破九十七关,屠杀一百二十七名魔头,才在血海里得到的……”
少年不再听秦假仙说话,仰首看去,已是正午时分,遂双手一揖,笑道:“素还真认了你这个兄弟。”便纵身一跃,消失在通天柱高处的云端。
灿烂的阳光,在通天柱顶端发出耀目的辉芒。悠长的声音朗朗吟道: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脑中真书藏万卷,掌握文武半边天!”
灿烂的阳光,在通天柱顶端发出耀目的辉芒。悠长的声音朗朗吟道: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脑中真书藏万卷,掌握文武半边天!”
仰望着的众人,一时皆尽无声,就连秦假仙也瞪着一双鱼眼,脸上表情古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偌大的场面,上万成千的武林中人,静压压地没有一点声息,和先前对未出场先示威的白骨灵车产生的那种畏惮之感又全然不同,而是瞠目结舌,一时之间,不知作何感想。
许久,才有人长长吐了口气,道:“清香白莲素还真,真神人也!”
此话一出,马上引起一阵阵响应,好事之徒纷纷附和,有的说:“刚刚他就站在我身边,我就觉得不是凡夫俗子!”有的说:“从他一开口,我就在想,是不是什么绝世高人?八成是素还真……果然就是他!”
只听得高逾千丈通天柱上,一清二楚地传来对话之声,白骨灵车惊呼道:“你……你……!”
“白骨灵车,素某依约而来了。”
仰望之处,只见伸向天际的通天柱上端,已是云影拂拂,云雾之中,隐约有两条影子正在对话,仿佛天上神仙一般。
白骨灵车中,喷出阵阵青烟,掩饰着震惊慌乱。素还真拂尘如雪,挥扬之际,玉雕般俊美的面孔上,带着气定神闲的微笑。
只听素还真不疾不徐,声如金玉:“你在怀疑:五莲台上,四海主宰已经围困素某;而翠环山下,小五海也奉命截杀素某,素还真却又怎能依约前来?是也不是?”
白骨灵车内,青烟闪烁,答是也不对,答不是也不对。的确,千辛万苦查出素还真的居处,派出大小五海拦截在路,而出发之际,还与大小五海心灵相通,确定他们正在和素还真决斗,眼前又怎会出现一名从容不迫的素还真?
“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素还真拂尘一挥,轻笑道:“你可知素某会,一人三化的功夫?”
白骨灵车不由得倒退一步,武学中最神秘的分身门!
通常,超级高手能练到元神出窍,已是臻至半仙之境,而元神成为具体形态,具有血肉生气,便到了元婴阶段。元神长到元婴,便已具有第二生命,肉身即使死去,也还能以元婴再成长下去,而且原来的根基全部保留着,等于是另一种长生不死之术,练成者屈指可数,自从武学流传以来,练成元婴者恐怕不出一、二人。
(笔者注:后来的邪心魔佛一页书,即具有此项根基,是唯一可以证实已练成元婴之人。”
而一人三化,比之元神出窍、元婴之体,更加神秘。所谓的一人三化,到底是元神所化的三元婴长成分身,亦或是本体的气功三分,形成三具本尊的虚形,或是其他法门,则莫衷一是,传说纷纭,毕竟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识过。就算传言中有过一人三化的功夫,也多半是道听途说。白骨灵车毕生追求武学的高峰,对一人三化,还只是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不至于相信真正有这样神奇的武功存在,就算真的有,也恐怕不是自己的根基所修得成。
素还真竟会一人三化!?
白骨灵车一颤之后,心念电转,即确定素还真未必真的会一人三化,但武功高深莫测,举足之际,打败大小五海之后,才以轻功赶来此地,也是有可能的。然而,就算一人三化只是素还真先声夺人的幌子,单凭快速打败大小五海、飞上通天柱这两点,也足以证实是个不世高手。白骨灵车下来,冷笑道:
“嘿嘿嘿……算你有来历!但是你若不依照诺言而行,依旧要在我面前,自盖天灵!”
“你指的是,要素某说出我的真实身份吗?”
“不错!通天柱下,有万教为证。如果你无法说出我的真实身份,就别妄想能躲避制裁!”
素还真略一沉吟,道:“万一素某所指出的,不是你的真实身份,将死之人不是素某,而是你啊!”
“呵呵呵……荒唐!”
素还真一笑,问道:“若是素某说出的,不是你的真实身份,你会承认那不是你的真实身份吗?”
素还真一味要白骨灵车否认自己说出的答案,那不是找死吗?白骨灵车一愣之后,笑得更尖厉:“嘻嘻嘻……当然会!你有胆子,就说说看吧!”
素还真目若朗星,眼神深邃澄清,虽然此时剑拔弩张,那双直视着白骨灵车的眼瞳,也并没有给白骨灵车任何压迫感。这使得白骨灵车气焰更加鼎盛,纵使落败在先,也对眼前的这位白发少年没有一丝恐惧感,反败为胜的信心满满。尤其素还真微笑之际,更是温文儒雅,直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哪像个绝顶高手?
素还真随口说出来的话,却再度把白骨灵车吓出一身冷汗:
“白骨灵车,你的假身份,就是平天剑子单一锋,也就是剑藏玄的师父!”
白骨灵车忍不住再倒退了一步,车身一阵颤抖,素还真只是微笑以对,一时之间,白骨灵车内的人全身渗出冷汗,凉云习习抚过,云雾飘缈中,似隐似显的素还真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
那确实“不是自己真实的身份”,但是,却比真正身份还要隐密,也更为要命!
“这是不是你的假身份?宇文天?”
白骨灵车一愣,回过神来,硬着头皮道:“有来历!你是如何知晓?”
素还真神态悠然,笑而不答。微风抚过,道衣仙袂风飘,背上的剑套流苏微动,白骨灵车不禁猜测:素还真剑法如何?看锦缎制的剑套上,以丝绞厚绳紧紧缠缚着,必是不轻易拔剑的高手,但是细看素还真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剑家的特征;而手持拂尘,更犯了剑者的大弊。若不是练剑家,而是修练内息一路,又怎会自找累赘,背一把剑在背后?白骨灵车不观察还好,越看越摸不清素还真的来历、底细!那身乍看之下修行者的装扮,并不特别,但要说是儒士也可以,说是道家也很像;处处都似乎泄露出他的特征,但处处都互相矛盾,白骨灵车越看越入神,总觉得马上可以看出蛛丝马迹,才猜出一点底细,马上又被下一项特征所推翻。
“在下刚刚已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你的真假身份皆已了然,你还不现身吗?单锋剑尊宇文天?”
白骨灵车震了一震,回过神来,才发觉在毫无防备之中,已然承认了自己的本名,更是有如坠入冰中。为什么自己会在最紧张的时候放松戒心?又为什么会失神?
白骨灵车猛然发出更尖锐刺耳的大笑,挟着浑厚内力的笑声,直传向通天柱下,群豪尽皆大惊失色,有的捂住耳朵,有的连忙护住气脉,抱元守一。只听得悠长怪异的狂笑声,阵阵钻入众人耳中,就像是化成一道看得见的细线一般,钻进身体里,顺着经脉游走,竟渐渐将气息导向岔路,或是逆走倒行,蓦地有人惊呼道:“邪术!”更有老江湖喊道:“关住七窍!”
较有智慧的武林高手已发现:白灵灵车的笑声刺耳粗嗄,还带着飞沙走石般刮人的真气。一般人乍听之下,自然而然便会运功抵挡笑声,但是白骨灵车的阴险处即在此地:不真气,要被他的笑声震伤;动了真气抵挡,则体内气脉便会被他的魔音所引导,在体内毫无章法地乱冲乱撞,走火入魔的结果,轻则内伤,重则神智不清,三魂七魄涣散,从此精神失常!而且内力越强的高手,岔了气所造成的危害,也就越重!唯有暂且封闭知觉,守住真元,不动如山,耳中不听一字、目中不视一色,才能逃过一劫。
通天柱下的群豪们纷纷点住要穴,有的盘腿静坐,有的以奇特的姿态或站或屈,压制自身真气。有些人根基较弱,已经走岔了真气,无力再运功封住七窍者,有的猛然吐出血来,歪歪倒倒;有的全身发颤,脸色诡异,痛苦难当;有的已经无力运功,越来越见精神焕散,突然间,一名武当弟子一咬牙,暴喝一声:“刺破耳膜!”接着便自己硬生生举针刺入双耳。有的人也立即壮士断腕,随之照做,使得魔音无法入耳。一时之间,通天柱下有如人间炼狱。
秦假仙见了这惨烈的一幕,早已吓得软了腿了,他毫无内力,反而对白骨灵车的邪术无动于衷,因此看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群侠有的状若疯癫,有的已内伤沉重,大多数都抱元守一,无人再去关心通天柱上的事了。
然而,通天柱远方,霹雳门、魔火教,却都有人冷眼以观。
东边带领着魔火教徒的女暴君,冷笑连连,暗自寻思:白骨灵车,原来你就是单锋剑尊宇文天!你以为逼得众人封住窍门,看不见你现出原形,你就没事了吗?一双眼睛仍望定了通天柱,丝毫不放过一点进展。
通天柱上,素还真的蛾眉微微皱起,白骨灵车料想柱下已经无人可窥自己虚实,才收起魔音:“哼”地一声,整辆车纵身一跃,白骨四下飞溅,落地时,已宛然是一名白发苍苍,目光瞿烁的老者。
“素还真!你先不必得意,若是你无法说出我的七大秘密,依旧不能活着离开通天柱!”
“素某岂是背信之人?”素还真以尘柄一指通天柱下,“你的真实身份,武林群侠皆已知晓,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你的用心实在狠毒啊!”
“哼!废话少说,还有六大秘密,说吧!”
“素某已然说出两项,应该只剩五大秘密,怎会是……?”
“身份算是一项!”单锋剑尊宇文天坚持道。
“欸,真假不可一概而论啊!”
单锋剑尊宇文天嘿然笑道:“不管是平天剑子单一锋,或是单锋剑尊宇文天,都是我!当然只算是一项。我已承认了身份,你若是说不出其它项秘密,还是趁早自尽了吧!”
素还真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如此坚持,素某无话可说。但你可知,逼在下当众透露出越多你的秘密,对你越不利?”
“众人?哼!此地高处睥睨,柱下之人,皆是痴聋之辈,你所说的事,只有你知我知,还有谁会知晓?”
素还真以拂尘柄遥指远方,悠悠道:“东边的魔火教,南、西边的霹雳门,皆黄雀在后,还有远方的冷剑白狐、金太极,都要你的性命。”
“哈哈哈……金太极?金太极不是对付我,而是奉我之令对付你!就算你能视千里之遥,近处动静一目了然,但是你自信能全身而退吗?”
“金太极收了你的不死之脑,而答应埋伏在外,杀素某以报答你;但是在他动手之前,他的目标是你。”
“嗯──?”白骨灵车一时无法理解。
素还真道:“在你送他百年不死之脑、顷刻万里之足,以及通灵知性之心之前,冷剑白狐已送了他操纵生死之手,和丝毫能察之眼,条件是要他埋伏在相同的地方,等你一离开通天柱,立刻追杀于你。”
“什么!”
“而冷剑白狐自己,也在暗中等着对付你。所以,宇文天,素某实在担心,你要如何全身而退啊!哈哈。”
“这……为什么冷剑白狐……”宇文天几乎不敢相信,素还真竟步步机先,自己原来所安排的局势,完全起不了作用。勉强冷静下来,向素还真怒目以对,道:“就算我危机重重,你眼前的危机也未必能解!”
“所言甚是,素某言归正传吧!”素还真道,“第二项秘密,即是你的武功旋空斩,并不是你所创的功夫。这招功夫,是你在二百五十年前,得到一名仙童所传授,是也不是?”
宇文天脑中一片空白,只反覆想着:“他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
耳边听得素还真续道:“当你在我面前,以这步旋空斩窜上通天柱,素某立即确定了你的身份。因为,你无可能将这步绝招,传授他人,你是唯一会旋空斩之人,旋空斩就说明了你的身份。”
“你……你如何知道旋空斩的来历?”
素还真仍旧不答,紧接着道:“第三个秘密是:你杀了网中人的徒弟──蜕变妖郎天罗影,用他的尸体,去喂养宗繇与梦幻之女所生的魔灵,修练蜕变大法,是不是?”
宇文天更是一凛。
“你将魔灵交由旁人照顾,并且把罪状推给黑白郎君,促使网中人怒杀黑白郎君的师父七欠八缺,也使得网中人与黑白郎君结仇,决斗于盘丝窝。你再将盘丝窝封住,想双双杀死他们,以绝后患。但是,素某要告诉你一项不幸的消息……”
“什么不幸的消息?”宇文天颤声问。
“网中人和黑白郎君的决斗,已经结束。”
“谁死谁活?”
“都没死。”
“什么!”宇文天大惊失色。
“而且两人都已经脱离盘丝窝。”
“这……这……是谁放出他们?”
“是你。”
“是我?”宇文天完全无法反应了,呆呆地反问。
“你命小五海杀了阴阳合体,以取蟒中龙的不死之脑。蟒中龙死,万变魔女必须再找男体合一,以求活命。脱离阴阳合体的万变魔女会找谁呢?当然是体内同样有一半阴气的黑白郎君!在盘丝窝内,黑白郎君被网中人飞丝穿心,将死之际,万变魔女拼了所有的力量打破洞口,与黑白郎君合一,逃了出来。所以,素某说是你放出了黑白郎君。”
“那……网中人……?”
“网中人中了黑白郎君的离合并流,也伤势沉重,但是,网中人乃是不死之身,离合并流对他无效。并且,他的好友一屠勇,已经知道他是被你欺骗,正想找你,为至友出气。”
“一屠勇?哼!无名之辈,有胆子就来吧!”
“一屠勇已经来了。”
“叫他来送死!”
素还真指向魔火教的方向:“和女暴君在一起的就是。”
宇文天心底一冷:“什么?他……”
“他加入魔火教多年了,你不知吗?”
宇文天不由得眼前一黑,原来魔火教对付自己,原因不是争权夺利,还有私仇在内,这下可难以善了了。宇文天忍不住问:
“素还真!你……你如何对一切了如指掌?”
素还真微微摇头,笑道:“你的行事太过明显,素某一目了然,并不为奇。但是素某要提醒你:你为了隐密起见,将魔灵交由他人扶养,对方值得信任吗?小心监守自盗啊!”
宇文天脱口而出:“你怎知我交给……”说了半句,便及时顿住不说,素还真却接了下去:
“冻液成体荫尸人。”
“你……你连这个都……”
“素某说过了,你行事太过明显,所以素某是一目了然,这,算不算第四项秘密呢?”
宇文天直觉地否认道:“不算!这是冻液成体荫尸人守密不周,焉能算是我单锋剑尊宇文天之事?”
“唉!素某早已说过:你的秘密让我说出越多,对你自己越是不利。你何苦如此?”
宇文天一心只想逼得素还真自尽,再冷静寻思,应该绝不会再有秘密泄漏出去了,只要再撑持下去,谅素还真没有通天的本事,知道自己……”
“是你安排银刀太妹潜进望云楼,偷取秘笈。这就算是第四项吧!”
“啊!”宇文天一惊,这个布局天衣无缝,连银刀太妹自己都不知道,素还真是如何知晓?
“这就要牵涉到你救望云楼之主欧阳琳的动机了,本来这一点素某可以为你保留余地,不加以点破,但是为了避免自盖天灵的下场,素某只好知无不言。”素还真徐徐道,“第五项:灭欧阳山庄之人,不是他人,正是剑藏玄的师父,也就是你──平天剑子单一锋。”
宇文天收起惊愕,这件事牵连太大,直接与欧阳上智──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智慧者,产生冲突,他必须句句谨慎。宇文天沉吟片刻,道:“你到底知道多少?”
“全部。”
“我承认我灭了欧阳山庄,但是,整个欧阳世家,又是何人所灭?”
“世家已灭,你何必担心此点?”素还真反问。
“哼!不必假惺惺,欧阳世家是不可能灭的!”
“不错,欧阳世家还存在,但是当初,你却相信欧阳世家已经被铲除,趁乱夺到世家的部分机密,知道几项足以称霸武林的秘密后,你便对孑余的欧阳宏一家,苦心算计,一举杀尽。如今,你已觉悟出世家不灭,但你是否想过:你所得到的秘密,很有可能是欧阳世家放出的假情报?”
宇文天早已隐约有此心理准备,素还真一语道破,宇文天却仍宛如心口被重重击了一拳,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自己数十年来,苦心的经营,原来都是一场虚幻,一时之间,宇文天顿失方向,心灰意冷。
素还真无动于衷地望向宇文天,似乎在嘲笑他自作自受,宇文天不服地瞪着素还真,道:“难道……难道你是欧阳上智?”
“非也!在下清香白莲素还真,与欧阳上智不可相提并论。”
“哼!哼!很好,很好……”宇文天喃喃道,“你怎会知道这一切都是欧阳世家之计?”
“素某是逆推出来的。银刀太妹曾被玉菩心花风云胁迫,失身于他,你知道后,以其它身份救了落魄的银刀太妹,要银刀太妹为你偷出欧阳琳从山庄内带出的三本绝世秘笈。但是欧阳琳的戒备森严,银刀太妹一时无法达成任务,你已经打算杀她灭口,正好你又发现银刀太妹对你怀有敌意,便找机会,动手将她击成重伤,银刀太妹拖命逃出望云楼,正好,劣者的两名不肖小徒,正在望云楼外嬉戏……”
“哼!你派徒弟救人,就直说吧!”
“唉,劣者并非蓄意救银刀太妹,完全是小徒自作主张,信不信由你。”素还真道,“银刀太妹对在下说出那三本秘笈之后,素某才猜出一切。因为,那三本秘笈,根本就不在望云楼。这三本秘笈,分别是玄子神功、刀锁飞法,以及单锋剑谱。玄子神功乃是劣者所创,秘笈在劣者脑中;刀锁飞斩法秘笈,则不存在;而单锋剑谱,你虽然已经有了,但是你所得到的资料显示,欧阳世家的单锋剑谱内,记载有旋空斩。这是你想不通的地方。并且,万一这本单锋剑谱公诸于世,将你的绝学泄露出去,对你万分不利,所以你非取得这本剑谱不可。但是,素某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欧阳世家根本不可能有这本剑谱!因为,旋空斩的功夫,他们是绝对学不到的。你要三本不存在的秘笈,必定是中人算计了。”
宇文天枯黑的脸上,闪过一瞬惨白。欧阳上智有如此智谋,不费一兵一卒,将自己耍得团团转,怎可能轻易被灭?在世家消失背后,有着无法捉摸的预谋,这是令宇文天一想到就不寒而慄的事。
但是,五宝不会是假的吧?宇文天道:“就算三本秘笈是个幌子,五宝的威力,却被我所知,欧阳上智也损失不小!”
素还真长叹了一声,道:“宇文天,你还不觉醒吗?你能看到五宝,但是你永远也得不到;你费心搜罗的结果,只是为他人作嫁罢了!”
宇文天心底一阵发虚,定定地看着素还真,想不通为什么所有的安排,会得到这样的结果,真的完全想不通!当自己知道五宝的事时,便苦心找寻到长有操纵生死之手的剑藏玄,收他为徒,传授他单锋剑法。剑藏玄当时,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凡夫俗子而已。但是,剑藏玄资质过人,性格稳重,又有顶尖的剑家指导,很快脱胎换骨,由璞石渐渐琢磨成美玉。而化名平天剑子单一锋的宇文天,也以缘尽为由,教剑藏玄离开师门,剑藏玄百般不舍,奈何师命难违,只得独自在江湖上闯荡。
剑藏玄万万想不到师父一直在暗中监视自己,不着痕迹地安排他与欧阳琳相识、相恋,终于结为夫妇。
在剑藏玄与欧阳琳成婚之日,宇文天杀死欧阳宏,在欧阳山庄内大开杀戒,一夜之间,剑下不知平添多少冤魂。罕见的单锋剑法,使嫌疑集中在剑藏玄一人身上,理所当然地,剑藏玄与欧阳琳离异,欧阳琳发誓报仇……
剑藏玄作梦也想不到的是:出卖、利用自己的人,就是造就出自己的师父,平天剑子单一锋!
所有的进展,都依单锋剑尊宇文天的计划进行,欧阳琳被他收服,成为手下大将,而拥有欧阳世家重要秘笈的欧阳琳,也对自己忠心耿耿。原本计划等五宝一一现世,就要取剑藏玄的双手,宇文天了解剑藏玄的个性,师父叫他自断双手,他是不会有第二句话的。虽然心中确实对剑藏玄有点不舍,但是为了大局,还是必须牺牲这个好得无法挑剔的徒弟。
当宇文天知道欧阳琳所生的花风云也遗传到了操纵生死之手后,更为高兴。要欧阳琳牺牲儿子,不太可能,宇文天安排的方式是给花风云机会,与剑藏玄决斗。表面上是如此,但宇文天很清楚,花风云根本不是剑藏玄的对手。
能在不着痕迹之中,就得到操纵生死之手,这玩弄欧阳世家遗孤与掌中的连环巧计,单锋剑尊宇文天一直未曾真正出面,始终维持在暗处,连宇文天自己都很佩服自己了。
但是,现在却全不是这么回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素还真又怎会一清二楚?
素还真不足为患,值得害怕的人是欧阳上智!宇文天下了判断,所以,一定要尽快逼死素还真,再设法揪出欧阳世家的底细。宇文天暗暗决定离开通天柱之后,马上要奔回望云楼,向欧阳琳逼问出欧阳上家到底还有多少手下埋伏在江湖中,就算必须使用极端手段,也顾不得了。
这么多年来,也许不是欧阳琳被自己利用,而是欧阳世家在利用着宇文天。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素还真?”宇文天发觉一切都已经公开,反而将心神定了下来,眼中杀机陡现,“我的隐秘,你已公开了五项,还有两项。哈哈哈……”
素还真望向宇文天,问道:“何事可笑?”
“我单锋剑尊宇文天,多年以来,苦心经营,只求称霸武林,除此之外,已无其它秘密,还有两项,你清香白莲素还真能向壁虚称吗?”
“劣者不敢空穴来风。但是,平心而论,方才我已说出你的七大秘密了。”
“模棱两可之事,怎可混为一谈!”宇文天坚持道,“还有两项,说!”
“这嘛……”
素还真拂尘轻挥,扫去眼前烟雾,悠悠叹了口气,一双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难以开口。
“料你已经黔驴技穷,死来吧!”宇文天反手拔剑,素还真却已轻声道:
“黑牛黑色。”
“嗯……?”宇文天一怔。
素还真笑了一下:“这就是剩余两项的答案。”
“什么?宇文天仍然不解。
“你的其它两项秘密。”素还真道,“黑牛表示什么,你应该心知肚明。”
宇文天回过神来:“啊”地一声,吓得无法反应,素还真又道:“至于黑色,是秦假仙所问的问题,素某的回答应该不差吧!”
言毕,素还真拂尘挥洒,一阵烟雾漫天,空中弥漫着莲花香气,转眼之间,那清绝之姿已乘云而去,翩然消失在通天柱下。
宇文天打了个冷颤,回过神来,仍然想不通素还真最后一句话的玄机为何。但是,“黑牛”二字,由素还真口中说出来,却是完全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宇文天没有发觉自己正在发抖,这是武林中最神秘的事,他怎会知道。
宇文天正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阵幽微的千里传音,飘飘忽忽,细线一般导入耳中:
“黑牛,速往集会之地!”
“啊……!紫……紫龙天……”宇文天不由得惊呼了一声,那阵动听低沉的声音,是紫龙天,黄山八珠联之首!难道自己身份泄露,他马上知道了吗?宇文天这一惊,非同小可,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那阵声音又轻轻传近:“黑牛,事态紧急,立刻前来,不许迟疑!”
“啊!是,是……”宇文天把心一横,正要跃下通天柱,又猛然想起:通天柱东、西、南三面,都围了大军,准备对付自己。为了速速赶往八珠联,绝不能再招来强敌,宇文天略一沉吟,身子一窜,消失在北边方向。
尚未落地,一道疾速寒气,便划空而来,宇文天身形电闪,闪过刀气,落地。
金太极收回刀锁,冷冷地、看着宇文天。
宇文天冷笑起来:“不知好歹的,送死!”
金太极“哼”地一声,刀锁直取宇文天首级,宇文天发出尖锐的笑声,轻烟一般滑过,刀锁刺穿幻影,金太极一怔,收刀疾砍,却又是砍中幻象,宇文天身如鬼魅,金太极竟是步步慢了一拍,连刀气也无法触到宇文天衣角。
只听得宇文天泰然自若的空音,忽左忽右:“金太极,我为你搜罗五宝,你却恩将仇报,再不住手,休怪我无情!”
金太极沉声道:“受人之托!”
“那就付出代价吧!”宇文天冷冷一声,两道寒光一闪,金太极一震,全身重心不稳,往前一跌,这一下竟然踉跄数步,往前扑倒,才猛然发觉:手呢?自己的双手呢?
“啊!”金太极惨呼一声,已跌卧在地,却没有手可以撑起身躯!在间不容发之际,双臂已被宇文天齐肩削断。
“嘻……单锋剑法,就是如此威能!”宇文天狂笑,金太极一脸不敢相信,眼前银光一闪,宇文天不知何时已挥剑斩来。
乍然间,一阵沙石狂卷,高亢的笑声自远而近,破空而来:“哈哈哈……别人的失败,就是我的快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