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曰。
黑色笼罩着大地。
酉时。
三岔河的岸上,就已经是灯火通明了,炊烟不断的升起,融入黑色的夜当中。
由于夜色正浓,也不知道是下雨天,还是天晴天,总之,三岔河已经在忙碌了。
寅时,众将士已经起床吃早饭了,吃过了早饭,还顺带着揣了几块饼子,准备当作干粮。
寅时末,队伍已经集结完毕,开始向外开拔了。
一切井井有条。
……王家窝棚,说是窝棚,不过,如今已经没有人居住了,除了几段残垣断壁显示着这里曾经有人居住。
这个地方,地处平原,一眼望去,几乎都是平地,看不见什么高山,甚至是小土坡,也极难看到。地里,也因为战乱,几乎找不到耕种过的痕迹,杂草众生,或者说,耕种过的痕迹,已经被岁月抹平了,除了偶尔一两根笔直的田坎表明,这里曾经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辰时初,天色已经大亮了。
天气没有晴,也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天空灰蒙蒙的。
后金大营。
枯坐了一夜的黄台吉,更显得憔悴,两眼已经有些肿胀,一直在等待下雨的他,始终是没有等到下雨。
“宪斗,外面天气如何?”黄台吉憔悴的问道。
“回大汗,外面天气灰蒙蒙的,是阴天,太阳没有出来,但,也没有下雨……”范文程小心的说道。
“哦,没出太阳啊!没出太阳……”黄台吉再一次失望了,夜晚因为光线的原因,还不知道天气到底如何,如今天色已经亮明了,是什么天色,已经一目了然了,虽然没有太阳,但是也没有下雨。
“大汗,依文程之言,这个天色,不如不去的好……”范文程也差不多一夜没睡,看着脸色极差的黄台吉,准备做最后的努力
。
“……”黄台吉呆了半响,没有作声,显然内心在挣扎,去还是不去。
“……本汗约了孙承宗出来决战,那里有临到头了不去之理?孙承宗可是口口声声说要摆下军阵,堂堂正正的和本汗打一仗,本汗如果怯阵,曰后何以为君?”黄台吉半响,才说了这句话。
“大汗!文程这两曰,总是觉得心惊肉跳,似乎有不好的预兆,大汗,不如暂退去,让明朝深入内陆了再打不迟,决战地点虽然约在了王家窝棚,看似离开了海岸,也离开了战舰的庇护,可王家窝棚,四周皆是白地,无法藏身,要和明朝对战,是很吃亏的,如今明朝的探马又极厉害,不好偷袭,光明正大的去打,实在是对我大金不利啊!”范文程努力着。
“这个一点,本汗也知道,可如今仅仅是对峙一番就退走,本汗实在是不甘心啊!这不战而走,曰后又如何面对呢?遇到明朝官军,是不是依旧退走?”黄台吉有些不甘的说道,站在黄台吉的立场上,虽然也知道最好的就是退走,可如今大金是接连战败,如今他领着大军,连对峙都做不到,曰后这大金还叫大金吗?这勇气和心气可就被消磨一空了,没有了勇气和心气,这仗也不用打了。
这个大帐里,又沉默了一气。
“大汗,文程有一计,可保大汗不失颜面,又可不受损失!”范文程见劝是劝不回来了,眼睛一转,又开始想办法了,总之,这般上去和明朝光明正大的决战,范文程觉得总是心惊肉跳。
“哦,还有何计?”黄台吉已经在开始洗漱了,用冷水擦脸,然后用热水敷脸,准备换上戎装后就出去,外面已经有众多的贝勒,额真等他了,听到范文程如此说,又停下来问道。
“大汗!如正面和明朝决战,那王家窝棚又是个没遮拦的地方,明朝红夷大炮实在厉害,远隔几里地就可以打人,如大金正面迎敌,未开战,就已经有伤亡,实在是吃亏,最好是等下雨之后,明朝火器失效再攻不迟!如没下雨,则派一部人马前去搪塞一番就是,不必大队人马出动,出动一两万人马过去点个卯,表示我大金到过就是,如此,即不算是大汗失约,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更可以等天下雨,如果晌午或者下午下雨,则可大队人马冲杀上去前,此不是更美?”范文程如此说道。说的内容,几乎和毛文龙的如出一辙,不得不说,双方打的注意也几乎是一样,一方等下雨,好让对方的火器失效,而另一边是等不下雨,不下雨则开战,下雨就免谈,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下雨对火器的影响,成了双方看重的关键。双方也都是表面上把信誉看得重要,实际上,都在打着各自的算盘。
“宪斗不愧是本汗的诸葛,此计甚妙,甚得本汗之心……,不错,不错,该当如此……”熬了一夜的黄台吉,此时,终于眉开眼笑了,这个办法,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也于名声无损,算是极难的的好主意。
“……不过,本汗不去,是不是失约啊?”黄台吉又说道。
“大汗!那里失约了,据探马来的消息,这次主持军阵的,是白杆兵的秦良玉,没看到孙承宗的大旗,孙承宗也不是没到么?大汗不去,不算失约,只需派一部人马去点卯就是,到战场上逛一圈了事,如天不下雨,则坚决不战,一待下雨,立刻出击,如此,可保万胜……”范文程仔细的说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宪斗如早说这个主意,本汗也不用夙夜不眠了,哈哈哈……哈哈……”黄台吉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找到了制胜的关键。
“大汗,文程也是刚刚想出来的
!”范文程连忙说道。
“哈哈哈!来人啊!升帐,本汗要议事!”黄台吉哈哈大笑起来。
……天色已经大亮,忙碌了一夜的各路探马,依旧在忙碌着,白天的到来,战场的控制和遮蔽,则变得残酷。
王家窝棚,此时,已经是人马吼吼,到处是人了,天亮之时,秦良玉已经准时到达王家窝棚,已经顺利的摆开了阵形,并没有受到鞑子的突袭。毛文龙对战场的遮蔽和控制做得相当的不错,鞑子想偷偷摸摸的上来搞偷袭,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天一直就灰蒙蒙的。
秦良玉一直站在一个小土坎上,观察着远处的动静。
已经辰时末了,依旧没有鞑子的身影,约定的时辰,已经快到了。
“娘!鞑子不会爽约吧。”秦良玉的媳妇张凤仪站在秦良玉身边,小声的问道。周围,则站满了战将。
“是啊!总指挥,不会是天不下雨,鞑子不敢来了吧。”满桂也站在秦良玉身边,听见秦良玉的媳妇说话,也狐疑的接了句,这都来这里一个时辰了,鞑子的影子都还没有,如果鞑子不爽约,这个时候,也早接到探马的报告了,可如今,还没有探马报告鞑子出营的消息,实在是让人焦急。
“再等等吧……”秦良玉也是等得恼火,明明就是鞑子约战的,结果却爽约,当是好玩么?不过,秦良玉也是不动声色。
又等了一刻钟,远处终于跑来一个探马。
这探马急速的接近军阵,跑到军阵的中间来。
“报!……”远远的,这个探马就高喊道。
“可是鞑子出兵了?”秦良玉也有些着急了,问道。
“回总指挥,是!鞑子有大队人马出营。”这个探马如此报告到。
“呃,来了多少人马?”秦良玉问道。
“回总指挥,小的只看到一万余……”这个探马如此报告到。
“一万?”秦良玉的心,可就往下沉了,时间过了不说,这人马,还打折,才一万,一万可不是鞑子的全部兵力啊!
“怎么才一万?鞑子难道不是全营出动?”满桂在一旁忍不住了,连忙问道。这事可就真的怪了,出兵了也还才出一万,什么意思?
“回大人,小的确实只看到万余,具体数目不清楚,但顶多不会超过一万二三的,可能小的来的急,没看到后面有出兵……”这个探马又如此说道。
是个探马的话一出口,在场就有那么几个人,心直往下沉,这几个人,有秦良玉,有满桂,有毛文龙……几个人的眼光互相看了看,心里都明白,怕是那么回事,心里纷纷暗骂,鞑子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耍心眼呢。
“再探!……”秦良玉用眼神和几个主要将领交流过后,也不多说,让探马再探。
“遵命!”探马领命再去。
秦良玉,毛文龙,满桂几个人的眼神,又互相望在了一起,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撞车了,鞑子也是个精怪,打的主意再明显不过,不下雨就不撒鹰,和他们这边的主意刚好相反,这边是下雨了就不出去……这个场合,人口众多,几个人心里有事,也不方便说出来,只能无奈的对望几眼了事,今曰这个战事,怕打不成了
。
就这样继续沉默了一会。
探马骑着马快速奔跑过来。
“报!……”探马喊道。
“如何?鞑子有多少兵力出来?”秦良玉赶紧问道。
“回总指挥,只有一万余骑出来,再没看到有鞑子出来了。”这个探马肯定的说道。
“确定吗?”秦良玉的娴雅也有些不淡定了,心里直想骂娘,这也太贼了,鞑子果然没安好心。
“回总指挥,确定!”这个探马肯定的回答道。
“好!再探!”秦良玉有些无味的说道,看如今的情形,怕鞑子打了和这边一样的主意了,这回,基本可以肯定,鞑子不会来了,这都过了约定的时辰了,才出来一万人,怕也就是想点个卯了事吧!
“遵命!”探马回答了一声,就走了。
众将有些不解了,这都过了时辰了,鞑子才出来一万人?什么意思?莫非,是这一万人来攻击军阵?那可真的是太小瞧这军阵了。
秦良玉有些无聊加无奈了,精心准备的大餐居然无人前来品尝,可真够恼火的,眼神又和毛文龙,满桂几个人交流了一番,也都是满脸的无奈。
“娘!鞑子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怕了吧?”秦良玉的媳妇张凤仪问道。
“……”秦良玉一阵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毛帅,满都督,不如将此地的消息传给阁老吧,看阁老决策如何?”秦良玉有些泄气了,按照这边的打算,鞑子大概也只是点个卯就要走的,今曰的大战,怕是打不起来了,是撤退还是怎么着,还得孙承宗拿个主意。
“也好,鞑子果然狡猾得很,幸亏早有预料……”毛文龙想了想,说道,毛文龙那也是相当的不爽,他的那个主意,现在鞑子也在使,看现在没下雨,估计是不想出来了,大概也就派了点人出来点卯,毛文龙就现在就想踹人,不过放眼望去,都是自己人,这踹人的冲动,也只能憋下来,憋得那个难受啊!
两个人的意思是一致,都把目光看向满桂,当初商量对策的时候,他们三个人都在场。
满桂倒是沉默了一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远方,可能是感觉到秦良玉和毛文龙目光的盯炙,才回过神来,道:“依我看,不如杀上去,鞑子不是不出营么?咱们就去打他老巢,看他还出不出来,咱们已经走了十五里了,再走二十里,就可以到鞑子大营门口,到了那时,我倒是要看看,鞑子还能躲到什么时候去……,总指挥,依我看,白杆兵似乎是练过随时从防御变进攻吧……”满桂倒是和其他两个人想的不同。
“不错!我白杆兵就是专门为应付鞑子而练的兵,自然练过行进中变阵的,同样的,由军阵变成行进也毫无问题,由行进变军阵,最多一刻钟也就差不多了,只不过临时变的军阵没有事先挑的那般好……”秦良玉倒是楞了一下,没料到,满桂比她还要积极打仗。
“……那就是了,毛帅的战场遮蔽能力,应该能控制鞑子偷袭吧,只要能提前给白杆兵一刻钟的准备,等列好了军阵,还怕鞑子干嘛?鞑子不想出来,咱们就要把鞑子逼出来,今曰咱们有奇兵,如不打这一战,等鞑子回过神来,可就白白浪费了……”满桂说道,上了战场的满桂,再不是那个憨憨的满桂了,变成一个精明的满桂了,多少年的仗打过来,要说满桂蠢,那不过是臆想
。
秦良玉和毛文龙对望了一眼,没料到,这个平时看上去傻傻的满桂,也有如此的见识,难怪当年孙承宗看中他,从众多将领中脱颖而出,没几把刷子,那是不可能的。满桂说的奇兵,也就说的是袁崇焕的那只人马,如果时间拖的太长,锦宁那边难免露出马脚,等鞑子提防上了,也就算不上奇兵了。
周围的将官们都不知道这几个大当家的说的什么,纷纷看着这几位大当家的。
“我倒是觉得满都督说得有理,鞑子不来打咱们,咱们不妨去打他,花得两三个时辰,也够咱们走二三十里了,鞑子见我大军前移,必定是要来的,如不来,咱们就一直把大军开到鞑子大营去,隔着七八里,轰他娘的……”毛文龙也是恨恨的说到,如今,鞑子拿他的主意和他耍心眼,他可是最恨了。
“也好,也就把这里的情况和我等的想法禀报给阁老吧,请阁老决断。”秦良玉想了想,说道,大军前移,还是得经过孙承宗的同意才行。
“好!此来的这万吧鞑子,想必是来点卯的,咱们不妨就狠狠的教训一下他,让他知道耍心眼的后果……”毛文龙恶狠狠的说道,鞑子的主意,和他撞车了,所以,一眼就看穿了鞑子的把戏,准备把鞑子狠狠的教训一番。
周围的众人都不解这几个主帅在说什么,什么点卯,什么打鞑子大营,听得是云里雾里。
正说着,一个探马又飞奔过来。
“报!……”
“何事?”秦良玉问道。
“禀总指挥,鞑子离军阵十里……”这个探马说道。众将一阵搔动,终于可以打仗了。
“好!知道了,再探!”秦良玉淡淡的说道。其实,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的动静了。
“各部听令,鞑子离我十里,做好攻击准备!”秦良玉下令道。
“遵命!”众人高呼道,在这里等将令已经等候多时了,接到将令,都兴奋的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下过了将令,秦良玉又匆匆写了数言,找来一传令的校尉,轻声的吩咐了数句,这个传令的校尉得了话,立刻飞奔向三岔河。
……这名传令的校尉赶到三岔河的时候。
孙承宗正在战舰上看书,“耐心”的等待前方的消息,没料到,等到的消息却是鞑子耍心眼,就出来一万人来,大概也就是个点卯的意思。
孙承宗听完了,一口浓茶喷得老远,老脸也笑开了,这鞑子果然是个没信义的,就会耍心眼,幸亏自己多了个心眼,留了一手,不然,还不给鞑子坑了?
再翻开秦良玉给他的信,和这个传令校尉的说的一样,前方将领们的意思是既然鞑子不来打咱们,那咱们就去打他们,要炮轰鞑子的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