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英阁带宋铅骑马去看芙蓉花的那天,柳安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宋铅那天依然还是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裙,站在满山的芙蓉花之间也掩盖不了那一抹艳色,她跟冷英阁说:“听闻冷公子的腕刀功夫不错,不知道铅铅有没有那个荣幸见识一下冷公子的腕刀?” 冷英阁笑了笑,温柔道:“好。” 他的腕刀是很轻薄的,刀柄上雕着栩栩如生的竹叶,宋铅握着腕刀道:“想不到这样漂亮的兵器,杀人也这样厉害。” 冷英阁道:“铅铅,世界上但凡是兵器,那么不管它多么漂亮或者多么不起眼,它都是危险的。” 宋铅将腕刀还给他,道:“在你们江湖人的眼里,是不是所有人都是危险的?或者说,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她摘了朵芙蓉花,问,“那冷公子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危险?” 冷英阁愣了愣,缓缓摇头:“铅铅,你不一样,你跟我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 宋铅眼尾带着笑:“其实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冷公子见多了江湖侠女,见到铅铅这样的弱女子,有怜悯之心罢了。” 冷英阁没有说话,其实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喜欢宋铅,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缘何喜欢,又何必弄得那么清楚? 现在宋铅不明白,那么时日久了,她自然会看见他的真心。 柳安躲在树后,远远看着,临走时摘了一朵芙蓉花别在鬓角,走着走着落下泪来,她好像也没想到自己会哭,用手背抹了抹,在心里骂自己傻子。 那夜,冷英阁回来的时候,也为柳安带了几枝芙蓉花,柳安站在门口,看着他手里的花,许久问道:“难为你还记得我也喜欢芙蓉花。” 冷英阁笑道:“从前城外芙蓉花开的时候,你总嚷着让我带你去,柳安,我怎么可能会忘记。”说完将花递给柳安,转身要走。 “阿冷。”柳安突然开口,冷英阁脚步顿了顿,道:“嗯?” 灯火下的柳安眉眼带着凄意,她缓缓开口,声音很轻,近乎呢喃,她说:“你今年为什么不再带我去看芙蓉花了?” 冷英阁好像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柳安笑了一声,扬着手中的芙蓉花道:“花很漂亮,我很喜欢。” 【六】 那之后,柳安开始常常跟在冷英阁和宋铅身后,她发现宋铅说话的时候,总是很轻很慢,她走路的时候,端庄优雅,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嘴角的幅度刚刚好。 她观察得那样仔细,晚上的时候开始在房里练习宋铅的笑容,宋铅走路的样子,宋铅执帕时候的手指,她渐渐变得不像自己,当然也不像宋铅,她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陌生的姑娘。 她走在冷英阁身边,刻意学着宋铅的样子,可是冷英阁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连丫头都看出来不一样,道:“小姐近日是怎么
了?怎么走起路来都这样不自然?” 冷英阁这才从头到脚地打量她:“柳安,我今日才发觉,你这段时间格外安静,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柳安抿嘴笑道:“你喜欢这样安静的我吗?”江湖儿女向来直接,那是冷家教她的,不拐弯抹角,想要什么就自己拼命地去争取。 冷英阁脸色变了变,道:“柳安,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一直拿你当妹妹。”说完拂袖而去。 旁边的丫头好似窥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柳安眼光扫过来的时候,她扑通一声跪下去,伏地颤颤道:“刚刚奴婢什么都未听到。” 心高气傲的女子冷笑:“听到了又怎样?我还怕不成!” 那年她十六岁,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在有些事情上执拗得可怕,就如她喜欢冷英阁,冷英阁若是越不喜欢她,她也就越想得到他的喜欢。 宋铅过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她听说冷英阁让人在长安城的护城河里放了无数的河灯,他带着她站在城楼上,让她许一个愿望。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去宋铅家必经的那条长巷子里,挂满了花灯,府门口最大的那只花灯上,还画着宋铅的小像。 一个曾经只会舞刀杀人的江湖少年,不晓得是哪里学的这些讨女孩欢心的把戏。 人人都以为,冷家的公子经过此番,应该能够赢得美人心了吧。 可谁知,宋铅那晚过后,对冷英阁却是冷淡起来,冷英阁不明所以,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 宋铅坐在茶楼上,闻言看了看他,静静道:“我很感激冷公子在生日那晚送我的礼物,但是我对冷公子并无男女之情,我欣赏你的武功和行事作风,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喜欢你。” 那天晚上冷英阁回家的时候提着酒来到柳安的院子,柳安也不说什么,就坐在院子里陪他喝酒,夜凉如水,柳安竟然想,他累了愿意回来就好。 那一刻,她在外人面前变现得越加高傲,此时就爱得有多卑微。 冷英阁喝得酩酊大醉,他伏在柳安肩上,问:“为什么宋铅会不喜欢我?柳安,为什么?” 柳安回答不出来,她又不是宋铅,她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同样的,冷英阁也不是柳安,他怎么会知道面前的姑娘听见那些话时,心里会有多难过。 那晚,柳安扶着冷英阁回房,冷英阁拉扯着她的衣服不让她离开,然后他开始亲吻她,开始去扯她的衣服,去碰她**的肌肤,可是他嘴里却一直喊着:铅铅。 柳安的手指紧紧抠住冷英阁的后背,那晚她嗓音破碎,只说了一句话,她说:“阿冷,我疼。”身体疼,心更疼。 ———————————————————&a
mp;mdash;—————— 第二天早上,冷英阁看着身边的姑娘,不住地说:“对不起,柳安,我对不起你。” 柳安看着一直跟她道歉的男子,许久无所谓地笑笑:“有什么对不起的?阿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那件事柳安没想告诉任何人,可是冷英阁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告诉了冷夫人,冷夫人从小喜欢柳安,气急败坏地给了他二十大板。 然后她来找柳安,拉着柳安的手道:“安安,你愿不愿意嫁给阿冷?” 柳安愣了愣,哑着嗓子道:“夫人有问过阿冷的意思吗?” 冷夫人道:“此事由我做主,本就是他对不起你,他还有什么拒绝的权利。” 柳安后来就真的嫁给了冷英阁,成亲那天,宋铅也派人送了礼来,冷英阁听见门口收礼的人报她名字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眼神哀哀。 洞房花烛夜,冷英阁来看了一眼柳安,低声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柳安,你早些歇着吧。”说完便落荒而逃。 柳安等他离开后方才自己掀开鸳鸯戏水的喜帕,很久没有什么动作。 那晚,柳安潜入了宋府宋铅的房间,宋铅还未入睡,借着灯火在研究棋盘上的残局,柳安推开门进去,宋铅惊了惊,道:“柳姑娘?” 柳安点头道:“是我。” 宋铅道:“今日不是姑娘同冷公子的大喜之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安坐在她旁边,闻言反问:“你不知道为什么?” 宋铅没有说话,柳安双指夹着一颗棋盘上的白子,细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手指一动,手中的棋子破风而去,击破窗纸,飞到外面。 柳安道:“你难道从来没有喜欢过阿冷吗?”她眉眼微蹙,“一丁点都没有?” 宋铅摇头:“我对冷公子从无儿女之情。” 柳安看着她的眼睛,突兀地笑了一声道:“那你以后就不要同阿冷来往了,我现在是他的妻子,我看见了会不高兴。” 宋铅大概没有想到这个姑娘深夜前来,就只是为了说这样一句话,她笑了笑,温言道:“柳姑娘放心,我与冷公子之后不会私底下见面。” 柳安点了点头,走的时候看见房间门口的花灯,花灯上依稀还能看见宋铅的小像,她回头道:“这只花灯我能带走吗?” 宋铅点头,柳安携着那只花灯离去,花灯留下了,而那副宋铅的小像被她丢进烛火里烧了,留着有什么用?她要的不过是那只花灯罢了。 她将它挂在房门外的长廊下,没事了就看上两眼,看久了也就觉得,冷英阁送给宋铅的东西不过如此,还以为有什么特别之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