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看到李胤,对她说了一句话。
“我没想到,你还会再来这里。”
这话说的……
“生计所迫。况且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她模棱两可地说着,看着‘玉’兰这张脸。昨天她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觉得她应该有个四十来岁了,可今天看到她,就跟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样。一夜之间,就算是再好的化妆,也不可能就跟整了容一样让人立马年轻十来岁吧?
李胤心中有疑问,但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玉’兰。‘玉’兰似乎没注意到李胤探究的目光,见她这么回答自己,笑了笑,说道:“看来你倒是‘挺’识相的。怎么样,有没有意愿长期在我们这里做下去?”
长期……她又不傻!
李胤摇摇头,回道:“我已经找到另外一份工作了,这次来就是想挣点外快而已。”
‘玉’兰见她这么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是什么都没说。‘交’代了几句她今天要干的事情之后,就让她去了吧台那边。
这间会所,就跟一个酒吧一样,来这里的人,好像就只是单单来买醉一样。
李胤坐在椅子上,目光上下扫了一下酒架上的酒,有几样她还是叫得出名字的,上边标着的价码简直令人咋舌。但咋舌归咋舌,这酒的生意还真是好得出奇。好像他们喝酒喝的真不是钱,就只是水一样。
一直到后半夜,李胤才空了下来。
孙先生今天不在,而‘玉’兰则是因为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匆匆离开。那些卖酒的姑娘下班时间到了,也各走各的,这里剩下的人,就只有李胤还有一个‘女’客人了。当然,如果某只鬼也算的话就应该有三个人。
李胤无聊地将目光投在酒架上,一瓶酒一瓶酒地打量过去,心里在嘀咕,那个最后的客人怎么还不走。
“吧台那位小姐,你能帮我拿瓶酒过来吗?”
那个‘女’人忽然招手对李胤这么喊道。
李胤回过神来,问她,“你要哪种酒?”
“最烈的!我要最烈的!”
她这话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跟酒鬼一样。但李胤看她那样子,不像。
这也是李胤今晚上头一次打量这个客人。她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裙,裙子是右衽带上盘扣的,长裙上还绣着一朵又一朵的红梅,长长地头发用一根簪子固定住,看起来颇为典雅朴素。这样的‘女’人,一看就是那种文青。
李胤心说这样的‘女’人,开口就要最烈的酒,估‘摸’着一定是情伤。
她站起来,在酒架上看了一圈,索‘性’直接拿了一瓶二锅头过去。外国人的酒,哪有自家的酒干脆啊是不?!
她把那酒瓶往那‘女’客的桌子上一放就要离开。但那‘女’客却喊了她一声。
“等等。”
“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李胤客气地问她。
她与她正面相对,看清楚了她的脸。
是一张娇‘艳’无比的脸庞。但看得出来,上了年纪,而且日子过得并不好。那眉心处隐约可见的川字形皱纹,昭示了一切。
那‘女’人也看着李胤,说道:“你也坐下来,陪我一起。”
“小姐,这不太好吧……”
“你们不是常常说顾客是上帝吗?上帝让你坐下来陪她一起喝酒,就这么点事你也做不好吗?”
她突然这么质问李胤。
李胤不禁皱眉看着她。从这个‘女’人的语气可以听出来,她的日子过得一定不好。
见她还在犹豫,那个‘女’人忽然从包里拿出一块金砖,就拍在了李胤身前的桌子上,对李胤说道:“只要你坐下来陪我喝酒聊天,这块金砖就是你的,怎么样?”
金砖……李胤傻掉了。
她见过人砸钱用支票砸的,这用金砖砸,还真是,真是十足的土豪行径。这东西,跟这个‘女’人的气质可不搭啊!
李胤用手拿起那块金‘色’的东西掂量了一下,然后用手在上边抠了一下,应该是真的。
有钱拿,不拿白不拿。
这么想着,她也就不再推托什么,在那个‘女’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可意料中的大吐苦水却没出现。说是要陪她聊天,可这个‘女’人就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喝酒,一杯又一杯地灌自己酒,偏偏是灌酒,但她那动作做起来却优雅万分,一举一动之中都带着一股子媚态,让李胤想到了“尽态极妍”四个字。
这样的‘女’人,应该不愁男人爱吧……
李胤看她这种不要命了的喝法,忍不住劝道:“小姐,你这么喝酒,很伤身的。”
那‘女’人看了李胤一眼,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咿咿呀呀地居然开始唱了起来。
李胤心说这‘女’人该不会是喝醉了撒酒疯吧,还没想明白呢,就听她在那里起了调竟真开始唱了起来。她唱的是金陵这边的小调。李胤在这边待了一段时间,也算是能听懂她唱的是什么。
她唱的是一个薄情郎,负心汉,名字叫什么李胤听不懂,但大致听到了一个朱字。想来那个负心汉应该就是姓朱了。
李胤不懂这些情啊爱啊恨啊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在那里唱着,听不懂歌词,就在那里听调调。还真别说,这位‘女’客人唱的是真好听,要是再配上一把琵琶,那可真的就是犹如到了秦淮河畔风光无限好了。
奇怪的是,她明明听不懂歌词,但听着听着,脸上却忽然有泪水滑落。她反应过来,连忙擦掉脸上的水渍当成什么都没发生,看着那个在那里唱着吴侬软语的‘女’人,心里有一种异样的酸涩感。
明明是陌生人,但听了她唱的小调,她竟然会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这,根本就不科学啊!
“小姐,就算你遭遇了再不好的事情,也不能一直放任自己这么一直喝酒喝下去啊。喝酒伤身,什么事情,都比不上自己的身体重要。”
“小姑娘,”那位‘女’客人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李胤说道:“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听故事……这个,李胤倒还真有点想。只是叫她小姑娘这称呼,实在是让她有些接受无能。
这个‘女’人就单从外表上看去,就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她的气质很独特,比李胤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独特。就像是,像是风尘与素雅这两种本不该在一起的东西糅合在一起一样。她给李胤的感觉就是这样。
所以,她点了点头。
那位‘女’客站了起来,一边朝酒架走去,一边说道:“如果想知道,就跟我来吧。”
她走在李胤的前面。李胤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跟了过去,甚至连她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人就已经跟在她身后来到了那个酒架的前面。
她亲眼看着这个‘女’人熟‘门’熟路地从那酒架最中间的位置,拿走了一瓶百年的葡萄酒。这种古董一样的酒,有着古董一样的天价,根本就不会有人去点它,也因为这样,李胤从来没注意到它跟其他的酒有什么不同。
就在那瓶酒的后边,有一个很小的开关。
那‘女’客熟知这里的一切远胜于李胤。李胤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走过去将那古董酒拿下来放到一边,然后按下了那个开关。原本固定的酒架竟然自动朝右边移了过去,‘露’出了后边一面被掏空的墙壁。
墙壁上是一幅巨大的画卷,画卷上画着八个姿态各异的‘女’人,她们就坐在一条蜿蜒的河边。河中都是挂着红灯楼的游船,几艘船之中,总有一辆船上有人掀开船帘探头出来看着岸上的她们。
这八个‘女’人,或端庄或娇媚,或抱着琵琶,或弹奏着古筝。一颦一笑,都极为自然传神,就如同活得一般。李胤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眨了眨眼睛,好像,这里的几个‘女’人,刚刚真的动了一下。其中一个穿着紫衣服的‘女’人,在她眨眼之前,好像并不是正对着自己的吧……
李胤从上到下打量着那幅巨大的画卷,就在这幅画的中间,横亘着一块很长的木板,木板上,放着八个大小几近相同的‘玉’俑。八个‘玉’俑,分别对应画上的八个‘女’人,而且无论是造型体态,还是说她们脸上的表情,都跟画上的一模一样。
李胤惊呆了。
她可从来没想过这里还会有这样的宝贝。
这八个‘玉’俑,一个大概有二十公分高,用的是和田白‘玉’,‘玉’质相当好,通透非常,连一丝瑕疵都没有。李胤看不出来它的年代,但把这些东西的年代抛到一边,其价值也是不容小觑的。
那‘女’客却在打开这里后,似乎完全忘了李胤的存在,声音有些哀戚地又开始哼唱起那首金陵小调。
“阿弼,阿弼,你为什么不要我了……韩生,韩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两个人的名字从她口中说了出来。
李胤从见到眼前这副景象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听到她嘴里念叨着两个人的名字,愣了愣。
那‘女’客人就站在她的前面,叫着这两人名字的时候,肩膀一直在颤抖,话里已然带了哭腔。
本着同是‘女’人,她难得好意地拍了拍那‘女’人的肩膀,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过去了总该让它过去,难道不是吗?”
“是吗?你懂什么!”
她说着,转过头,看着李胤,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子。
李胤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与此同时,身子一直往后退,终于退到了吧台边上,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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