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姐姐未来

终于听见李亮说:“考试通过!”通过这次紧张的面试,我开始走向社会,常常深入职工当中去学习。多见,多闻,才有素材。才能写出最新的黑板报:新人、新事、好事、新风。

我开始领到了自己的工资,每个月三十元,我好激动,我把工资全交给妈妈。母亲信守传统的谨慎稳重的生活方式,哥哥嫂嫂结婚后生了一个男孩,家里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十分融洽。母亲在生活上,对我体贴入微。精神上也给予了我很大关爱。哥哥嫂嫂之间那种和谐互动,相濡以沫的感情,也是我唯一的心愿。

村里的堂叔在小镇供销社,他是搞销售的,常年在外了解行情,他想让我和他妹妹一起去厦门卖香烟。他说:是个发财的机会。那天他串门笑嘻嘻跟我母亲打招呼,谈谈关于做生意的事情。“老嫂子,让柏花和我妹妹秋芬去厦门做香烟生意成吗?”她一听去厦门,就打算堂叔的话:“跑那么远,一个女孩子家。别让人给拐跑了。”她所说的拐是怕被绑架卖掉。叔叔又说:“哪能呢,她两有文化,人又聪明机灵。”我妈死活不肯:“你可千万别打这种馊主意,在附近上班回家还能打猪草,我家一年要养六头猪,你知道吗?”叔叔见我母亲极力反对,以后就再也没提做生意的事了。七九年分田到户,农民自由了。很多人都进城打工,但是母亲保守,仍不许我们出远门。

姨妈又上门来,跟我母亲提姐姐的婚事,说她有个邻居,是个工匠,家里开了店铺。又是郊区,家里蛮有钱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万元户,七九年只要有人上万元的资金就证明这家人很红火,眼看巧莲20岁出头了,姐姐常年只从事体力劳动,从没出过远门。找个靠娘家近一点的主,也挺好。

很快姨妈带男人来相亲,第一次上门男人提了一条鱼,两斤肉,还有些礼包,表示很大方。男人背有点驼,脸黄眼窝深陷,额头上的皱纹一道挨一道。特别引人注目的是皱纹堆里隐藏的一条又长又深的伤疤,姐姐低下了头。星期天,我刚好在家,乍一看很生气,母亲叫我杀鱼去,我哼了一声,提起鱼往河边走去。

姨妈让姐姐倒茶,陪客人说话,姐姐倒了茶之后,仍低着头不语。男人自我介绍:“我叫黄有生,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和我相依为命。”男人虽不是花言巧语之人,一看就知道是过日子的类型,就是年纪大了点,相貌不出众了点,和姐姐也算过得去。当天男人就带了五百元定金,符合母亲速战速决的政策,母亲收下了钱。姨妈趁机说说风凉话:“黄有生是我们那有名的万元户。”我杀鱼回来白了姨妈一眼:“钱!钱!钱!只知道钱。”

姐姐是闪电结婚,但日子过得还很红火,姐姐发扬了母亲的优良传统,姐姐夫家在碧溪。河水像一条碧绿的绸带,把市区分成东西两半,左边高楼,掩映在绿树繁花之间。笔直、洁净的林荫道,琳琅满目的商品,橱窗给人繁华美丽的感觉。那天正巧赶上天气炎热,低沉的蝉鸣声此起彼伏,我赶上星期天,准备去姐姐家串门,远远听见:“钉钉,铛铛的声音。”姐姐与姐夫成家也有几年了,靠双手盖起了四层大楼,两个儿子都在读书,把个五口之家搞得红红火火。

我没和姐夫打招呼,只从店里的旁边匆匆而过,就来到姐姐住的地方。一进门,那门楣上贴了很多张红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最清洁”。可见姐姐这个贤内助表现得很好。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姐姐和姐夫还真是绝配,这时姐姐在厨房龙头边洗衣服,直到我走近她,她才发现。

“姐,你真是个保姆。“

“我乐意,你姐夫人老实,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哦,看得出来,太滑头的男人你也管不住。”

“妹妹,我们这里环境好,人们的生活条件也不错,以后找对象就到这里来。”

“姐,你胡说什么呀,我可要晚婚晚育。”

姐姐把她的事业扩展得很好,养鸡、养鸭,还养了好多猪。别看她平时不言不语,今天见我来了,便把她的劳动成果一五一十地数落给我听。言外之意是让我带回音信好让母亲放心,姐姐过得很幸福。

她省吃俭用攒下一匣子钱,本来一直放在床底下,见我来了,特意拿出来一叠钞票,塞在我手里说:“给咱妈添几件新衣,买些好吃的东西,妈妈为了我们三个吃了不少苦。这点点钱也只是我一点安慰。”姐姐还知道感恩,母亲从那次病后,挨了很长时间才痊愈。外婆说什么也不让母亲再当什么妇女主任了,尽管公社干部再三邀请,都被外婆拒绝了。母亲也好像变了一个人,好像真的得了失忆症似的,没有了过去的积极,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最后做了家庭主妇。只是有时发现母亲唉声叹气自己受生病的折磨,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把家庭职责担起来,待哥哥嫂嫂生了孩子,她专心看护孙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从那时候起,母亲开始惊人的速度衰老,她曾经劳累过度,经过了□□的洗礼,后来经过疾病,死神的追逐,她最终下定决心和病魔作斗争,才幸存下来。当我刚满十八岁的时候,母亲的头发就白了。我也感到母亲为了我们三个儿女,吃了不少苦。我们该怎样报答她,每逢我们厂里发了奖金,我就到店里买些补品,什么补脑汁、当归精、鱼肝油等等,兴致勃勃带回来。一进门就叫:“妈,妈,您看我给您买什么来啦。”她说:“你呀,真是个败家女,现在饭管饱,菜不缺,谁还吃什么补品呀。省着点,留下钱来给你自己买嫁妆。”我被她数落一番,但心知肚明,她是爱我的。要好好珍惜眼前的幸福生活。我看着母亲戴着老花眼镜,絮絮叨叨地正替我缝纽扣,随手在我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她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难以言传的喜悦:“现在人民的生活多好,儿女都可以找工作,不要死守家里的几分田。可是过去人们天光做到黑,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哎,你父亲如果还活着,该多好。看看如今的好世界,电灯有了,电话也有了,真是上班也可以上车下车的。不像我生你的时候,连口饭都没有吃,还不分天晴下雨的都要上工。”我打断母亲的话,掏出她的那些顺口溜:“鹅毛细雨是好天,大风大雨做半天。”母亲微笑着:“就你贫嘴。”我经常回想妈妈的顺口溜,找出妈妈的格言,品味着妈妈生活的酸甜苦辣。“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吃亏是福”等等。

那天,天空一片晴朗,白得耀眼。大地又冷得出奇,我能清楚地看到口中呼出的白气。我和哥哥嫂嫂上班都要经过门前一座大桥,三人同时步行上班。门前的大桥刚建不久,中间高,两头低,有点像拱形。最少有100米长,雪后地上披上了银装,宛如洪丽的水晶世界。哥哥穿了一件黑棉袄,和一双黑胶靴,手上戴一双厂里发的白沙手套。一顶黑的绒线帽,遮住了眉毛,我和嫂嫂慢慢地小心地走着,哥哥自信满满地走过去。可快到桥的最高位置时,突然滑倒了。一直溜回了起点,眼看上不去了,我见他滑倒,着急地问:“摔痛了吗?”他说:“没有。”嫂嫂却在那里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今天我们要旷工了。”我站在那里想了想:“我有办法了。”于是我转身朝村里的稻草堆走去,往里面抽了一把干稻草,急忙用手搓了六根长长的稻草绳。分别给了哥哥嫂嫂一人两根,我先弯下腰用绳子绕着脚上的鞋子上,终于顺利通过了。哥哥嫂嫂也迈着坚定的步伐过了桥。哥哥说:“还是妹妹聪明。”

“哥,我们的母亲不是从前天天晚上编草鞋,草鞋红军可以爬雪山,过草地。不就是这样用吗?”

有一天,妈妈托亲戚给哥哥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嫂嫂搭着哥哥的自行车上下班。我依然步行,好点的自行车,都要开后门凭票才能买到。

母亲带着她的孙子,逛了一天街,她让我换上一套神气的运动裤和一件有领子的衬衫。她激动地说:“想当初,妈妈没有给你扯新衣,别闹扭,那时穷,今天好了。分了田到户,不要死守工分,人人都可以挣钱。再也不用为吃喝发愁了。”说完,妈妈又去房间里把那些古董拿出来,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用她的话说,能对这些宝贝追忆往事。我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