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之内,傅介子都没有见到丘就却,国内的大事,比如调兵双靡的军国大事都是由那位近臣做的安排,傅介子要求去见那三个使臣,那个近臣当天就安排好了,下午的时候,傅介子就见到了三个大月氏的使臣,星圣女这一回摇身一变,他换下了圣女的服饰,换上了一套大月氏贵妇们装的盛装,小鸟依人得跟在傅介子身边,俨然成了傅介子的小媳妇儿。
傅介子看得今天的星圣女,忍不住抱着亲了一下,笑道:“葛妮亚,一会儿你给我作翻译,只是不要说漏了嘴。”
他是第一次叫星圣女的乳名,而且叫的格外自然,今天的星圣女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圣女,说得坏一点儿,整个儿就一小骚蹄儿,腻着傅介子不肯放手,柔声道:“我知道的,又不是小孩子。”
想来三个大月氏的使臣也打听过傅介子的来历了,他们已经知道傅介子是汉朝来的使者,要去拜见大月氏的女王,所以显得很热情,特别是这种远来的客人,不论是敌是友,首先好奇心是有的。
相见的地点设在驿站里,这里是贵霜翕侯招待各国各地使臣的地方,按理说傅介子也该住在这儿,但是因为星圣女的特别身份和来意,他直接住在了翕侯偏殿。
三个大月氏的使臣此时并不像先前的那番傲慢,对傅介子还算客气,为首的使臣自我介绍了一下,他叫福楼罗,是大月氏女王身边的御马都尉,最近在教习女王马术,奉女王之命来贵霜。
傅介子也自我介绍了一下,他的大月氏语言水平有限,但凡精深一些的都由星圣女代为传达。福楼罗很爽快得答应傅介子,等他离开贵霜的时候,让傅介子与他同行,他是女王身边的近臣,要见女王陛下实在是一件挻容易的事情。
福楼罗问起星圣女是什么人,星圣女顿了一下,跟福楼罗说了几句,幽幽得看着傅介子,眨了眨眼睛,道:“他问我是你什么人,我就说我是你的妻子。”傅介子笑道:“本来就是嘛。你再问问他,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贵霜去西部平原?”
星圣女问了一下,道:“他说只怕月内是走不了了,现在贵霜翕侯卧病在床,无法接旨,而且双靡翕侯已经与贵霜翕侯开战了,休密国也陈兵观望,只怕五翕侯就要打起来了,回去的路已经被阻断。”
傅介子这个并不着急,他还要等霍仪和元通等人赶来之后才能离开这里,一个月的时间应该不多不少。
三名使臣想请傅介子代他们去拜会一下丘就却,看看他的病情,其实目的也就是催催丘就却,这病装装也就是了,别老拖着,但是他们自己不便催促,因为现在贵霜翕侯这里的局势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万一逼得急了,他们自己都会有危险。
傅介子自然知道其中的关键,他推说自己也无法见到丘就却,婉言谢绝了三名使臣的请求,并且得知,大月氏这一次封贵霜翕侯的是双靡北方的一座城池连同这里的土地、矿山以及人口,并且爵位又加了一级,而另外的四侯非但没有加爵,还被大月氏的使臣一路过来责备了个遍。
拜别了大月氏的使臣,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等了,一是等丘就却“好”起来,二是等人的使团到来,同时也等苏老爹和苏巧儿的下落。
星圣女自那天起就不再穿圣女的衣服了,出入都与傅介子在一起,贵霜翕侯的人得知这事,也只当两人是在作戏,却不知其中戏假情真。
丘就却的“病”依旧没有好,这些天里,傅介子在贵霜国百无聊奈,每天陪着星圣女去逛闹市,顺便也打听一下汉人使团的消息。
这一天两人到闹市里去淘酒,西域地面上阳光充足,葡萄酒的味道特别好,倒不是傅介子贪嘴,只是星圣女没事找事要去转转,两人在闹市里转了一阵子,到一个小酒馆里面歇脚,因为他是汉人,店家显得很热情,酒馆里的人也一下子多了起来,都想看看千万里之外的汉朝人长成了什么样子,傅介子已经习惯了,并不为忤,星圣女从小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所以也不怯场,两人仍是平静得坐下向店家要酒喝,星圣女从小与酒打交道,特别是跟了傅介子以后,喝得也就多了些,火教的人讲究善生,认为人应该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同样的,对酒也没有太大的禁忌,只要不闹事,没有人会管。
这店家只有二十多头的样子,比傅介子要小了一截,他吆喝着让小二准备酒菜,自己却笑嘻嘻得在两人前面坐下,用当地的土语试探得说了声“打扰”,见这个漂亮女子能听懂,胆子就大了起来。
傅介子起初以为他是见星圣女漂亮,想来套套近乎,但是一谈话之下,才发现自己这个汉人比星圣女的魅力要大得多,店家谈到他爷爷曾到过敦煌,却因为匈奴人厉害,没有敢继续前进,对汉朝有着很强的好奇心,所以想问问他汉朝到底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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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介子笑着回答了一些,他也顺便问了一些西域的情况,店家的话闸子如同滔滔江水,一说便不可收拾,一直从一百年以前讲到现在,甚至还推测了今后十年的历史,让傅介子不由咋舌,这家伙也太能扯了吧?
店家的话题开始扯到了女人身上,便拿星圣女开刀了,夸她如何如何漂亮,这小嘴儿虽滑,但是夸人的话非但星圣女听得受用,就是傅介子,也听了含笑不语。
店家到底看出星圣女不是汉人,用土语道:“今天总算是见到了汉朝的男人,汉朝不仅女人漂亮,才男人也漂亮。”
傅介子不由一阵狂晕,这是他这辈子第二个人夸他漂亮,第一个是殷茵那小妮子。傅介子不想这店家居然用漂亮来形容他,还以为是自己没听懂,听星圣女一译,果然是这个意思,不由失笑道:“怎么,店家也见过汉朝的女人?”
店家一阵得意,哈哈笑道:“当然见过,我最近运气好,就在前几天刚见过,汉朝的女人个儿瘦瘦的,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很漂亮也很神秘,而且力气很大。”
前面说的还是那么回事,到了后面就不像话了,星圣女听了忍不住咯儿得笑了一下,以为这店家又在胡扯,汉朝的女人哪里能打了?
傅介子也不太相信,哦了一声,道:“力气大?如何个大法?”
店家伸了个懒腰,显得很兴奋,道:“这里的常客都见过,那个姑娘看上去瘦瘦的,玛图娃这老家伙见她漂亮,想和她喝杯酒。”
说到这儿店家笑着向旁边看了一下,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胖子脸一下子涨红了,他就是那个玛图娃。店家继续道:“玛图娃长成这样儿了,人家汉人姑娘当然不愿意了,让他走开,玛图娃这家伙多赖了一会儿,那个汉人姑娘一脚就把他给踹飞了出去,摔得跟牛犊子一样,哈哈。”
傅介子向那个叫玛图娃的汉子看了一眼,这家伙一身横膘,少说也有两百斤,别说是一个汉人女子了,就是一般的汉朝男人也踹飞不起来,除非是傅介子这样的人出手,而店家说的却是一个瘦瘦的汉人女子,这让他不理了。
傅介子再问了一下,店家还是这么说,而且一个劲得说那个女子有多么漂亮,又有多么神勇,简直就是美丽与力量的化身,东方汉朝果然是个好地方……
傅介子本来是不经意得听着,这时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个人影,那个娇娇怯怯却又可以突然以爪杀人的姑娘——苏巧儿!
傅介子现在的这种别扭感觉就和当初见到苏巧儿转瞬间杀死多名无雷人的感觉是一样,按照店家所说,换在别的汉人女子身上都显得不合适,独独苏巧儿再合适不过。
傅介子一紧张,星圣女也就明白过来了,也紧张问道:“该不是火妃吧?”傅介子好不容易才把苏巧儿和火妃联系起来,他到现在不明白苏巧儿为什么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杀人,用星圣女的话说,是火妃垂死之前将剩余的灵气注到了这个女子体内,但这种事情太扯乎,傅介子不知该如何去相信。
傅介子忙问了一下这个店家那个汉人女子的相貎,店家形容了一番,不想在他这个大月氏人眼里,汉人的姑娘都是黑眼睛、黑头发、瘦瘦的,白白的,力气很大,声音很甜这些放诸到任何一个汉人女子身上皆准的标准。
也难怪,傅介子知道在汉人眼里,西域各国的人也都长得差不多,他也无法将这些个国家的人区分开来,所以也就不再多问,只是问起了那个女子往何方去了。
店家有些兴奋,告诉傅介子,那天那个女人的脾气很大,几下就把玛图娃踹翻在地上,一挥手就把玛图娃的胳膊很打脱臼了,在地上狠狠得摔了几个,简直比男人还要凶猛百倍,如果不是来了个光头将汉人女子劝住,只怕玛图娃要吃大亏。
“光头?”傅介子听得新奇,道:“什么光头?”
店家道:“就是一个光着脑袋的男人,他没有头发,据说是身毒国的僧侣。”
“僧侣?”傅介子同样没有听过,他也没有见过光着脑袋的男人,在他的印象之中,光着脑袋和光着屁股没有太大的区别,感觉有些怪怪的。
星圣女见傅介子不解,道:“你不知道么?”傅介子茫然摇头。星圣女道:“在我们大夏国的南方有一个国家叫身毒,两百多年前,有一个叫旃陀罗笈多•孔雀的人率领当地的百姓赶走了前亚历山大入侵而来的马其顿人,并且推翻了难陀王朝,建立了孔雀王朝,因为孔雀王与婆罗门僧侣逐渐增长的权力发生了冲突,他便扶持了一种叫做‘佛教’宗教来与之平衡,到了他的孙子阿育王(关于阿育王的故事在上面的作品相关里)时代,阿育王嗜杀无度,在他的扩张中死伤了数十万人,后来经这种僧人点化,竟成了这个宗教的护法,强调宽容和非暴力,并且把这个宗教定为国教,就像大夏国封我们火教为国教一样,僧人有着无上的荣耀和地位,这种僧人大多都是光头,修行浅的不能称为僧人,被称作头陀。店家说的光头,应该就是一个行脚的头陀。”
傅介子还是关头一回听说世上有这种人,一时大感新奇,问了一些关于僧侣的情况,星圣女对这也并不是太了解。
傅介子想到店家说的那个汉人女子,忙问了一下那个汉人女子的去处,在西域这地面上,见到汉人的可能性很小,傅介子几乎就肯定那个女子肯定是苏巧儿。
店家道:“这个容易,那个光头就住在城外的一座破旧的庵堂里,来这里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想必今天还在。那个汉人女子是跟着光头走的,也许会在那里。”
傅介子和星圣女相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傅介子当即让店家指个路,自己的星圣女两人顾不得吃饭,径直赶了过去。
店家指的地方在城外的一座小山上,这里是标准的穷山恶水,马匹根本就无法行走,傅介子下马牵着,一手拉着星圣女往山上赶去,星圣女见傅介子如此急切,心里面微微有些吃醋,但她到底是圣女出身,气度和胸怀方面不能以一般的世俗女子的标准来看待。
傅介子不经意间发现星圣女有些失落,奇怪道:“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星圣女择了一处较干净的石头坐下,吐气如兰,幽幽然道:“你很少这么急躁,一定是特别想见那个小姑娘了。”傅介子不笨,当然听出了其中的味道,呵呵笑道:“哎哟,小心眼儿了。如果你丢了,我一定比现在还要着急。”星圣女轻啐了一声,道:“你倒是想把我丢了。”
傅介子知她没有生气,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道:“歇一会儿了我们继续赶路,不知她怎么会与那个光头在一起。”星圣女浅笑道:“是头陀。当着面儿可不能叫他光头。”说到这儿突然明白过来傅介子担心的意思,道:“你放心好了,佛教的教徒可不像某些人,他们是不近女色的。”
傅介子当然知道星圣女口中的某些人正是他区区在下,哈哈笑了一下故意将星圣女搂在怀里放肆了一阵,惹得星圣女一阵心慌气短。说是不担心,傅介子还是放心不下,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谁知道这个光头地不地道,还是早些赶到为好。
星圣女强收禅心,从傅介子怀里挣脱开来,道:“别闹了,还是早些赶到为好。”傅介子也这么想,当下拉着星圣女继续赶路,走出一程,这里的山路渐渐平了些,傅介子和星圣女分别骑上汗血宝马,行程一下子快了起来,店家指的路并不清楚,两人一边走一边找,这里只住着零星的一些散户,傅介子和星圣女见到前面有一户人家,只是这房子有些怪异,没有大门,里面显得很幽深,但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傅介子语言不太通,由星圣女去问路。
里面的人似乎是听见了马蹄声,很快就出来了,星圣女整了整被傅介子弄乱的衣衫,上上下下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不妥的才过去问道:“请问——”
星圣女的声音突然间止住了——前面赫然老大一个光头,长着一嘴的络腮胡子,又圆又胖,看上去四十不到的样子。
头陀!
傅介子也看出来了,没想到两人问路歪打正着已经找到了。傅介子头一回见到这种人,在他的印象中,光脑袋的人在汉朝可是犯了大忌禁的,身体发福授之父母,不可毁伤。这么个光头说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油肠肥耳。这是傅介子对这个光头的第一印象。
凶神恶煞。这是傅介子的第二印象,因为这个光头一脸的凶气,对两人特别的不友好,手里面还提着根棍子。
哪有这么接待客人的,傅介子对这个光头实在印象极差。
头陀见到星圣女,脸上的凶气稍微降了降,但这并没有改变傅介子对他的看法,星圣女长得漂亮,任何男人对她都凶不起来,这个头陀如此更只不过是个好色之而已。
星圣女到底是见过光头的,他并没有傅介子那样好奇,虽然看见这个头陀不友好,但还是小心问道:“请问——”星圣女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类人,索性不加称呼了,道:“请问,你可曾见过一个汉朝来的女子?”
不想那个头陀的脸色一下子又难看了起来,星圣女只道他不懂大月氏的语言,又试着说了一遍,不想那头陀却突然用生硬的大月氏语言道:“不必再说了。你们想打她的主意,先过老衲这一关。”
星圣女听了大为愕然,这一句话傅介子也听懂了,不由一头雾水,既而又怀疑,莫不是这个光头已经把她……
想到这儿忙问道:“她可在这里?”这一下可是半斤遇上了八两,两个人的大月氏语言都不太通,一个说的不清楚,一个听的不明白,星圣女再问了一遍,头陀道:“我说过了,她就在这里,要打她的主意,先过我这一关。”傅介子耐着性子再三说自己想见见她,不想这头陀手中的棍子一横,竟然是找架打。
傅介子看这光头越看越不爽,一见他无缘无故得要动家伙,当下手就痒了,对星圣女道:“葛妮亚,你退开,这光头不打不行!”